禦二世子到底還是把雞給烤熟了。

  至於手藝嘛。

  不提也罷。

  反正沒鹽沒味兒，隻是單純的熟了而已。

  “確定要吃？”

  禦淵不甚放心的盯著她，他自個兒對自個兒的手藝都沒自信。

  “吃。”遲柔柔唾液腺在瘋狂分泌。

  這烤雞聞著是真香。

  她也不曉得今夜是怎麽了，忽起執念折磨下自個兒？

  明知道這肉到了嘴裏會變成什麽味兒，但她就是想咬上那麽一兩口。

  禦淵撕了一條腿兒給她。

  遲柔柔也不矯情，小胖手在衣服上隨便蹭了蹭，直接接過，深吸一口氣，咬了下去。

  禦淵眯著眼，略有幾分緊張的看著她。

  遲柔柔咬下那一口後，身子顫了顫。

  禦淵見她半晌沒什麽動作，整個人靜止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將這一口雞肉的給咽下去。

  那雙烏沉沉的眼眸裏忽然浮起了霧，眨眼睛，掉下了一串淚。

  禦淵忽感屏息。

  “不好吃別吃了！”

  他趕緊把雞腿奪走，至於嗎，難吃到哭泣？！

  他剛奪走雞腿，遲柔柔就激動的搶過去，邊嚶邊嚎道：

  “太好吃了！！真香！嚶嚶嚶……香死我了……”

  雞腿又被她搶回去，吃的那叫一個狼吞虎咽，仿佛幾百年沒吃過肉的餓死鬼一般。

  禦淵表情一言難盡。

  真香？

  她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啃著雞腿，敢情不是難吃哭了，是給香哭了？

  “慢點，慢點，沒人和你搶……”

  “吃肉肉那是雞骨頭！你吞下去不怕噎死你自個兒！”

  “唉……拿去拿去都是你的!”

  禦淵滿臉嫌棄的看著眼前這個吃肉不吐骨頭的名門貴女。

  這是吃雞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吃的是天上的龍肉！

  怎麽還……吃哭了呢？

  “噗……”

  禦淵笑出了聲，掩住嘴，睨著她：“有那麽好吃？”

  “好吃，好好吃……”

  遲柔柔不斷點頭，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她已經一千年沒嚐過肉味了，成為僵屍後根本吃不了活人的食物，這是她做夢都想品嚐到的味道。

  她一邊吃一邊笑著，眼淚又一個勁兒的往下淌。

  還是當人好，可以吃這麽美味的東西！

  做人真的太好了！

  禦淵見她又哭又笑，那眼中明明是從未見過的盛大歡喜。

  不知怎的，他看著看著，心裏竟有點說不出的……憋悶。

  “平日天天雞鴨鵝的，至於饞成這樣？”

  遲柔柔吮著最後那根雞骨頭，下意識回答道：

  “僵屍吃不了活人的食物，進嘴如食腐物，難以下咽。”

  禦淵想到之前她喝了一口粥，喝的差點靈魂出竅，心下釋疑了。

  不過……

  “既是如此，你今天怎麽又吃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

  遲柔柔眨巴眼，抬眸看向他，眼神微微一變：“難道是你的血？”

  唐林喝了他的血後也能在日光下行走了，沒準她能吃活人的食物，也是因為這緣故。

  禦淵眸光幽幽一動，嗤笑了起來：“如此說，本君的血也不全是毒了。”

  遲柔柔吮著雞骨頭，不怎麽情願的哼哼了兩聲，但心情卻比先前要好了許多。

  禦淵看著她，唇角禁不住揚起幾分。

  總歸他的好心也沒有全成了‘壞’事。

  白天隔在兩人間的無形冰山不自覺的悄然消融了。

  見她似有把那雞骨頭也咬碎了吞下去的準備。

  禦淵伸手從她嘴裏把骨頭給拔了出來。

  就見那雞腿骨真是給吃的……比狗舔得還要幹淨！

  “好歹也是鎮國公府的嫡女，你說你至於嗎？”

  禦二爺真是嫌棄到不行了，拿雞骨頭在她腦門上一敲，教訓道：“以後你的雞鴨鵝，二爺全包了，別小家子氣的連骨頭都不放過。”

  遲柔柔忽然靜止不動了，眯眼瞅著他。

  小臉上又掛起那人畜無害的笑來，聲兒卻是陰陽怪氣的：

  “爛芋頭，你飄了嚶，是不是以為自個兒的血有點用，老身就不會弄死你了？”

  “老身？你及笄才不過一年，真當自己成了僵屍便是老妖怪了？”

  禦淵還真是半點不懼她，伸手擰住她的腮幫子肉。

  遲柔柔眼中凶光大作，作勢就要把他頭打歪。

  結果禦淵手往上一挪，指腹在她眼下一擦，將她臉上的淚痕給擦去。

  俊臉上仍是那副不正經的敗類模樣，玩笑道：

  “原本你長得就不如本君好看，這哭起來更是醜，以後別哭了。”

  “我醜？！你瞎吧！”遲柔柔怒瞪回去。

  “可不是瞎嗎？被你醜瞎的。”

  遲二姑娘舉起雙手就要掐脖。

  禦淵趕緊握住她的爪子，“吃完雞就翻臉，不帶你這樣沒心沒肺的啊。”

  “反正我也不是人，有心有肺有毛用！”

  這話說的，禦淵竟無從反駁。

  “嘶……吃肉肉！”

  “把你的狗牙收回去，再這樣本君拔刀了啊！”

  “疼疼疼，死丫頭，本君還治不了你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塔頂不斷打鬧，上躥下跳。

  不知多久過去，才停歇了下來。

  兩人並排躺在簷頂上。

  夜幕的黑不知何時起褪了色，顯露出黎明前的靛青。

  遲柔柔回味著先前烤雞的味道，心裏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已不知多久沒體會過那種滿足感了……

  “爛芋頭，你這人沒什麽朋友吧？”她忽然問道：“你人品這麽爛，做你的朋友應該很容易死。”

  “你還挺了解本君，彼此彼此，你又有朋友不成？”

  朋友？

  還真沒有。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不死不滅的怪物縱然有了朋友又如何，從沒有人能陪她走到最後。

  禦淵忽然眨了眨眼，偏頭看向她：

  “反正你也已經死了，不存在再死一次，不如咱倆做朋友？”

  遲柔柔回看向他，邪佞的一扯嘴角：

  “與你做朋友？有什麽好處嚶？”

  “天天雞鴨鵝還不夠？”禦淵嗤了聲。

  遲柔柔撇嘴：“那是你欠我的。”

  禦淵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不等她露出獠牙，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軟發。

  半是玩笑，半是鄭重的開口：

  “做本君的朋友，以後我罩著你。”

  遲柔柔心裏怦然一動。

  一刹怔愡。

  除了大哥外，從未有人對她說過‘罩著她’這三個字。

  千年的孤寂，她也早忘了被人罩著時是什麽感覺。

  她為人隻有短短十數年，但作為怪物卻活了千年。

  遠處地平線忽起萬丈金光，燦爛的光落在近處男人的俊臉上，平生出一種別樣的溫柔。

  遲柔柔抿了抿唇，嚶裏嚶氣的哼了聲：“這麽弱雞，還不知道誰罩著誰嚶。”

  她看著遠方徐徐升起的豔陽，唇角不由自主的朝上翹了起來。

  明天，果然是最好的一天。

  今天，我好像有朋友了呢……

  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