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雁靠在暖烘烘的馬車裏，揣著一個湯婆子，寫完一份軍情分析報告，伸了一個懶腰，習慣性地往茶幾邊上的小食盒裏伸手，空空如也。

  蜜餞，吃完了。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小半個月。

  冷寒雁後知後覺發現，自從葫蘆關出發，就沒怎麽見過楚衍。兩人白天趕路，不在一個馬車，晚上到了下榻的客棧，時辰不早，也很少一起吃晚膳……

  見麵的機會，自然也少了。

  好像也沒什麽不對？但為什麽會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和他見麵這種事？

  軍營這麽多人，陳副將和她關係也很好，她怎麽就沒想到，多久沒見陳副將？

  這好像……

  有點不太對勁啊。

  冷寒雁心神一跳，突然有些心慌。

  “小姐！楚衍將軍來了！”馬車外傳來冰兒雀躍的聲音。

  冷寒雁正心慌慌呢，就遇到當事人，整個人不由自主變得更緊張。

  “怎麽臉色不太好？”楚衍撩開車簾走進來，看著她不自然的表情，眉頭不由微皺。

  冷寒雁將心底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壓下去，“沒事，就是太冷了……”

  “受了寒氣？”楚衍眉眼中的擔心更甚，將手中拎著的食盒放在茶幾上，伸手便去覆她的額頭。

  他的手剛拎著食盒從外麵進來，自然極冷。

  做了這種蠢事，楚衍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手收回來，撩起自己的袖袍，拿溫熱的手臂，碰她的額頭……

  不燙。

  沒燒。

  “我沒事，沒發燒，就是天氣有些冷而已。”冷寒雁把額頭挪開，往後挪了挪。

  兩人經常單挑，肢體接觸是家常便飯。軍中女將，不拘小節，要是碰個頭都在意一下……

  那也別上戰場了。前後左右都是人。

  以前受傷，楚衍甚至抱過她，背過她……

  她都沒有在意。

  換別的戰友受傷，她也會如此……

  但此時此刻，不知是因為心太慌了，腦子不清醒，不過是被他碰了一下額頭，竟然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

  “你大病初愈，天氣又冷，舟車勞頓，容易生病。還有一個時辰，到最近的城鎮，我們在這裏休息兩天，再出發。”楚衍對她的健康，十分在意。

  冷寒雁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要拖累行軍進度，趕緊解釋道，“我沒事！不用休息！還有幾天就到燕州了，大家都歸心似箭，不要因為我一個人影響全軍……”

  “時間很充裕。”楚衍淡定道。軍令有最遲報到時間，因為最近戰事消停了，留給他們的時間十分充足……

  停幾天也無所謂。

  冷寒雁柳眉微蹙，有些許無奈，歎了一口氣。

  好愁啊。

  說不過楚衍，但真的不想耽誤進度！

  “怎麽不高興？”楚衍平時像個木頭，對她的情緒，倒是十分敏感。

  冷寒雁悶悶道，“想早點回家。”

  “那就不停了。”楚衍立即改口。

  冷寒雁默默看向他，眼神有些狐疑。出爾反爾這麽快的嗎？

  “不過我得盯著你，萬一你又受寒……”楚衍將馬車裏的炭火盆，稍稍挪了一些，離冷寒雁更近一些。

  冷寒雁的心又莫名其妙的慌亂起來。

  他將食盒打開，拿出裏麵的八寶蜜餞果盤，擺在冷寒雁麵前。

  “給我的？”冷寒雁剛吃完一盒。

  楚衍點點頭，眼眸含笑，“冰兒說你喜歡吃。”

  這蜜餞，本是他怕冷寒雁喝藥太苦而買的。最初，冷寒雁說不用，還是他硬塞的。

  沒想到，不用吃藥之後，冷寒雁還是很愛吃。

  可把他高興壞了。

  趕緊又去買了一盒。

  不過是買的小零嘴，被對方喜歡了。

  一件普通的小事。

  也沒什麽獨特的。

  大概世上每天都有這種事發生。

  但楚衍就特別開心，像打了勝仗一樣的高興。

  是喜歡啊。

  如天下所有有情人一樣，最普通又最珍貴的，喜歡。

  楚衍吩咐隨行馬車的親兵，去季楚那邊說一聲，他今天不過去了。

  “季楚？”冷寒雁困惑看向他。

  楚衍點點頭，“他對我下了戰帖，我們最近都在對戰流沙盤。他是一個很難得的對手，北夏把這樣的人物往外推，鼠目寸光！”

  “你們誰贏了？”

  “各有勝負，算是平局。真這麽打起來，兩國死傷無數……”楚衍話音一頓，道，“北夏把他趕走，很好。幹得漂亮。”

  冷寒雁被他逗笑了，“你剛可還嫌棄北夏沒眼光？”

  “沒眼光好啊！能少死一些百姓。”楚衍認真道。

  雖然和季楚打的很痛快，人生一世，能遇到這樣的一位對手，與之一戰，酣暢淋漓。

  但是，正是因為打過了，更知道，打這一戰，大盛要付出的代價。

  幾十萬條性命灰飛煙滅。

  而兩國什麽都沒有得到。

  所以，真讓他選，他倒是不希望，和季楚在戰場相遇。

  在流沙盤過過癮就行了。

  這死掉的百姓士兵，可不是流沙盤的小旗子，是沉甸甸的人命。

  “阿玉和陛下，有意主和，如果雲榛那邊順利，也許北疆，就要迎來真正的和平了。”冷寒雁道。

  楚衍看向她，“如果北疆不打仗了，你想做什麽？”

  “在這兒守著，操練軍隊。真正的和平，得靠我們的強大，讓對方不敢來犯。否則，遲早還得再戰。”冷寒雁看的十分通透。

  楚衍笑了，和他想的一樣。

  如果兩國聯盟了，他也會守在北疆，打造大盛第一強兵。

  讓所有覬覦大盛國土的人，都掂量掂量，再決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時起戰戈。

  “還可以養一群羊。”楚衍突然道。

  冷寒雁一愣，“啊？為什麽？”

  “烤全羊啊。你不是愛吃？我們家以前也養羊，我小時候還放過。”

  冷寒雁驚訝了，“你還會放羊？”

  “嗯。你不會嗎？”

  “會，小時候也給親戚家放過羊……隻是沒想到你可是將門少爺，竟然也？”

  “父親說可以訓練身手和隨機應變。我還曾抓一隻不聽話的羊，跑了大半個牧場，結果羊回家了，我迷路了。”楚衍失笑，往事不堪回首。

  冷寒雁噗嗤一聲笑彎了眉眼。

  笑著笑著，她突然想到，她好像曾和誰說過，以後一起養一群羊……

  好像，過去好久好久了。

  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冷寒雁眼眸裏的笑意漸漸消散，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