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她不能接受，陸希之變成現在這樣吧。

  不應該。

  陸希之絕對不是這種人。他不會不負責任，他不會一走了之，他不會把自己就這麽丟下。

  “小鈴鐺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沒有威脅我。大祭司在蠱夢族的地位，僅次於聖女，沒有人能逼我做什麽。”陸希之耐心地解釋。

  顏落落死死咬著唇。小鈴鐺？

  如此親密。

  “你以前不是說自己有喜歡的人嗎？怎麽突然對她一見鍾情了？”顏落落不死心。

  憑什麽啊。

  她努力了那麽久，陸希之沒有喜歡她，卻對一個從天而降的人，一見鍾情。

  “我記不太清了。”陸希之回憶了一下，道。

  顏落落一怔，“什麽？”

  “我被發現的時候，已經中毒兩天，幾乎快沒救了，是小鈴鐺冒著殞命的風險，用她的血把我換回來了。所以，毒素攻腦，我的記憶稍微受了一點點影響……”陸希之解釋道：

  “但是，隻是忘記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凡是重要的事，我都記得。和阿衍、阿玉還有小奕的點點滴滴，我都沒忘。但對你、蕭清風他們的記憶，就比較模糊。”

  “我以前說的喜歡的人，應該是已經放下了吧。不然，我不會忘記的。”

  有一種後遺症，叫做選擇性失憶。

  患者會潛意識裏記住那些他覺得重要的事情……

  他記住了和楚衍楚曦玉楚奕之間的一切，卻把她歸為了無關緊要的序列……

  “無關緊要？”顏落落看向他，心一層層涼了下去，“你對我，還記得多少？”

  陸希之思考了一下，“記得初遇，你來找我下棋，江北重逢，你幫了我……但最近的事，記不太清楚了。我正想問你，我們為什麽會來霧州？白姑娘對我喊打喊殺，是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嗎？”

  “我聽說，人的意誌力其實是很厲害的。如果刻意遺忘，那有些事情，就會真的忘了。”顏落落望著他，一字一句：

  “你不想記得的事，那就不必記得。”

  他是有多抵觸和自己做了一夜夫妻的事，才記得一切，卻偏把這件事，忘得幹幹淨淨。

  顏落落沒那個臉，告訴他發生了什麽。

  她愛他卑微如塵埃，卻也有最後的自尊。

  陸希之靜默地看著她。不知為何，她給他的感覺明明是陌生的，這句話，卻讓他莫名難受。

  “其他的不必多說了。”顏落落抬眸看他，水汪汪的眼眶通紅一片，但已經強忍著眼淚。

  “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你之前沒來得及回答我，雖然現在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說一遍。有始有終。”

  “陸希之，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嗎。

  腦海中無數的畫麵，翻湧而來，但又猶如潮水一般褪去。

  他什麽都沒看清。

  但他也大約記得，顏落落為他做過很多事情。

  雖然……

  他記不住多少了。

  顏落落很喜歡他。

  但他已經對小鈴鐺一見鍾情，那自然不可能喜歡她的。

  “對不起，辜負顏姑娘。”陸希之對著她鞠了一躬。

  猶如晴天霹靂。

  驕陽高懸的天空，突然狂風驟雨，燦爛盛放的向日葵，被風雨吹折了她永遠溫暖又熱烈的花盤。

  她曾經一次又一次，無數次地靠近他。

  勇敢又堅定。

  不管他如何拒絕，如何退讓，她步步逼近……

  她以為，遲早有一日，陸希之能放下心中的人。

  終究有一天，他會換一個人喜歡。

  沒想到，她終於等到了這一日。但他的新歡，卻不是自己。

  感情這種事情真沒道理。

  你的步步為營小心翼翼，以為勝券在握，他依舊不會愛上你。

  另一個人，隻是剛好出現在他眼前，就能贏了。

  一見鍾情。

  真是一個讓她無可奈何甘拜下風的詞。

  我能怎麽辦呢？

  我輸在自己沒法讓你一見鍾情。第一眼你沒看中我，後來做了那麽多，都是徒勞。

  “不用道歉，我以前就說過了，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喜歡任何人，你是自由的。以前是，現在也是。”顏落落望著他擠出一抹僵硬地笑容。

  但眼淚卻抑製不住地墜落。

  猶如水晶砸碎。

  淒美的令人心疼。

  “祝福你。我不會打擾你。至於你不想記起的事，不必費神，確實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不重要。”

  原來這世上最虐的竟然不是我不喜歡你。

  而是，你的存在，無關緊要。

  不管你的愛有多深，在對方的眼中，你一點都不重要。

  顏落落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一刀刀剜了，鮮血淋漓。

  淩遲不過如此。

  但她又覺得，很正常啊。

  陸希之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一次，從來沒有接受過她的愛意。

  是她卑劣。

  用玲瓏棋換來他的於心不忍，用他的愧疚換來一年之約，仗著他心軟，蹬鼻子上臉。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張，自以為是，自作多情。

  陸希之從來沒有愛過她。

  他是被自己一步步，逼到今天這一步。若是沒有這一次陰差陽錯，他還會為了負責，不得已娶了自己。

  顏落落突然覺得，大概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所以才給了陸希之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他忘記了那些自己強加給他的東西，沒有責任、愧疚、心軟，純粹的陸希之，不喜歡她。

  他真真切切不喜歡她。

  他從頭到尾不喜歡她。

  顏落落扯了扯唇角，望著他笑了。落寞又絕望。

  金燦燦的向日葵，一點點變成死灰，在風中漸漸堙滅。

  “現在我突然覺得，你不想記起，也是應該的。”

  誰願意，被逼娶一個不愛的女人呢？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顏落落望著他，款款一拜，低垂下眼眸。

  眼淚砸落地麵。

  滴答，滴答。

  顏落落抬眸，最後一次認認真真看著他的眼睛。

  “我要走了。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們的初遇，不是我去找你下棋。在這之前，拂音詩社，你我已經對弈一局。”

  “雖然這對你來說，也沒區別。”

  但這一局，對她來說，卻是，一弈誤終身。

  就算一切都不重要，好歹，也請你別記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