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春寒料峭。

  今日恰好小雨，淅淅瀝瀝。冷風挾裹著細雨吹入窗台，更顯冷寂。

  往日裏穆天寶在的時候，倒不覺得。

  今日他突然不在，明明眼前也是有人說著話，楚若纖就莫名覺得，不熱鬧了。

  鸚鵡在她掌心蹦來蹦去，小腦袋東看看西瞧瞧。

  似乎在找那個每天和它鬥嘴的人。

  但它圓溜溜小眼睛轉了一圈，沒有發現那個家夥，便蔫蔫地縮在她的懷裏，沒精打采地打瞌睡。

  楚若纖撫了撫鸚鵡的小腦袋，低垂下眸光。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明明隻是打算站在河的對岸，靜靜地看著他。但當這人劃著船停留到了她的岸邊，不過停留了些許日子，待船兒離去，竟然會這麽失落。

  楚若纖啊楚若纖，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但我隻是貪戀他留存的溫暖，又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也不算不可吧。

  我自顧自沉淪。

  無需救贖。

  “……三小姐？三小姐？”

  楚若纖回過神，眉目間閃過一絲歉意的茫然，“抱歉，剛才走神了。吳二公子說什麽？”

  “下月，我們吳家要舉辦迎春花宴，到時候楚姑娘的身子應該已經大好了，久坐沉悶，不知能否請三小姐賞光？”吳文新微笑著重複了一遍。

  楚若纖微微搖頭，“抱歉，我不喜走動。”

  “無妨。三小姐喜歡什麽花？我給你送一束來，讓三小姐在屋裏，也能看見春色。”吳文新十分體貼。

  楚若纖立即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他。

  吳文新被她看的渾身一僵。

  楚若纖臉上的傷，漸漸愈合。需要透氣，不能一直用紗布裹著，於是便隻在猙獰的傷口，塗上綠色的藥膏，和那扭曲的血肉糊在一起，醜陋不堪。

  誰要是冷不丁看見，能嚇一大跳。

  吳文新也是十分克製，才能對著這樣一張臉，依舊笑意溫柔款款。

  楚若纖似乎知道自己的臉嚇人，平時打過招呼，便低垂著頭逗弄鸚鵡。

  很少這樣正麵地，臉對臉，眼對眼。

  那一瞬間，吳文新吞了一口唾沫，這才克製自己想要扭開頭的衝動。

  “吳二公子的好意，若纖心領了，但是不用如此麻煩，我不喜歡賞花。”楚若纖的聲音依舊是輕輕柔柔的，逐客令也是委婉的：

  “今日身子不適，無法招待吳二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吳文新被她這張臉，看的渾身不舒服，立即站起身道，“那三小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

  “若纖明日也想好好休息。吳二公子一片好心，隻不過，我是病人，大夫說我要靜養。每日見客，耗費心神，對於病情的恢複不好，還望吳二公子理解。”

  一字一句還是委婉的，卻一拒再拒，不給人機會。

  吳文新一噎，猶豫了一下，才想出了一套說辭，道，“在下心疼三小姐的傷，希望能陪伴三小姐，並非有心打擾。”

  “你我非親非故，我有親人心疼，已經夠了。吳二公子，不必為我如此費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也許唐突，但對姑娘是一片真心，希望姑娘……能給在下一個機會。”吳文新被逼的無話可說，幹脆挑明了：

  “正是因為心悅姑娘，所以，心疼姑娘，希望能照顧姑娘。”

  出乎他預料的，眼前的女子，並沒有被人告白的害羞和驚喜。

  她的臉色依舊是平靜的，那雙清澈而幹淨的眼眸，望著他，不染塵埃。

  “抱歉，但我不是窈窕淑女。容顏醜陋，不想汙了公子的眼。”

  吳文新立即道，“我不介意！”

  他相信，楚若纖一定會因為這四個字，而感動。

  但是——

  “我介意。”

  吳文新又被堵的無話可說。

  “感謝吳二公子的探視和禮物。我已經把你們的好意，轉告給五妹妹了。至於其他的，沒必要如此，吳二公子，不必委屈自己。”楚若纖輕聲一笑。

  吳文新臉色僵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竟然一下就看透了他們的目的。

  倒是讓他不由對她多看幾眼。

  隻是……

  這臉還是看的他頭皮發麻。

  如此容顏，看著就會讓人覺得不舒服，更別提，能對她產生什麽感情。

  再厲害的人，配上這張臉，也沒用。

  “沒有委屈。我是真心的！”吳文新硬著頭皮道。

  楚若纖沒有戳穿他，點點頭道，“但我不想委屈自己。我一個人過的挺好，並不希望有人打破這種生活。所以，還請吳二公子，另覓佳人。”

  吳文新一張臉漲的通紅。他竟然被一個長相醜陋的女人拒絕了！

  那麽多世族千金想要嫁給他，都沒機會。

  偏偏被她拒絕。

  她長成這樣，能有人要就不錯了，竟然還瞧不上自己？自己哪兒一點不比她強。

  吳文新十分生氣。但他到底是經曆過風浪的人，強壓著心情沒有在楚若纖麵前失了風度，擠出一抹僵硬地笑道：

  “在下對三小姐的一片心意，不會輕易放棄。我會繼續堅持，等待三小姐！今日就先不打擾了，過幾日再來探視。”

  說著，吳文新快步退了出去。

  他怕再待在這兒，會控製不住自己發脾氣。

  楚若纖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吩咐道，“淺草，日後他再來，便說我病重不見。禮物，倒是可以收下，回頭再送一些回禮。不宜和吳家鬧的太僵。”

  “是。”婢女領命，忍不住道，“小姐，吳二公子對您一片真心，您為何避而不見呢？若是四爺和五小姐知道，您有這一樁姻緣，想必也會替您高興的。”

  楚若纖搖搖頭，沒有多言。

  真心？

  誰能對這樣一張臉有真心？

  即便是真心，她也不會喜歡。

  楚若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酣睡的鸚鵡，眉眼裏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

  她默默地沉淪，就很好了。

  並不想任何人將她拉出來。

  君且隨意。

  我自傾懷。

  ……

  不論晴雨，風月坊皆是歌舞不休。

  穆天寶斜斜靠在臨窗的雅座上，身旁的歌姬給他斟酒，另有幾個舞姬，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