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希之默然。如果顏落落一開始借錢給他，他絕對不會要。

  但是現在，錢在自己手中，字畫在她那兒……

  他若是不同意，對方顯然就要“強買”了。

  等自己有錢了，再還給她……

  總好過，讓她花兩萬買自己這些字畫吧，這不是占了人大便宜嗎？

  兩相權衡，取其輕。

  看見陸希之一臉糾結為難，卻沒有直言拒絕，顏落落就知道他被自己說服了。

  果然——

  對付陸希之，還是這個辦法最好。

  一開始先把局麵搞成他絕對不能接受的，再提出一個他相對能接受的解決辦法……

  這不就成了？

  陸希之剛去書鋪，就被她的眼線發現。他賣字畫，必然是缺錢。

  但陸希之絕對不願意向她借錢。

  現在嘛……

  略施小計，不就成了？

  “希之哥哥，你最近是瞧上什麽寶物了嗎？賣字畫湊錢？”顏落落好奇問道。

  陸希之一向儉樸，從不鋪張浪費，日常也沒有什麽大花銷。

  “給阿玉添一份嫁妝。”陸希之歎了一口氣，收下銀票。

  好吧，事已至此。

  債多不壓身。

  他一定會長命百歲，爭取有生之年，把欠的這些銀子都還了。

  “楚姑娘？”顏落落反應過來。添嫁妝這種事，隻有長輩和家人，才有資格。

  比如楚衍……

  在陸希之心中，他應該是像楚衍一樣對待楚曦玉吧？所以，妹妹出嫁，做兄長的，自然是要準備的。

  “這是好事啊！你打算準備什麽？”顏落落好奇問道。

  “名家字畫古籍。阿玉書畫雙絕，她應該會喜歡。”

  “這個好啊！我就有很多藏品，不如來我這兒看看？”顏落落立即道，“拂音館經常有各種鑒寶會，平時閑著無事，買了不少字畫古玩，你去看看，有沒有瞧得上的。”

  陸希之一怔。這……不太好吧？

  “又不是白送給你。你買我賣，怎麽還不肯照顧一下朋友的生意？走，我帶你去看看。鋪子裏賣的那些，你未必喜歡，喜歡的藏家也未必出售。”顏落落絲毫不和他見外，拉著他往自己的寶庫裏走。

  她說的也對？

  等到了寶庫，看著琳琅滿目的字畫古籍，陸希之徹底無話可說了。

  這些藏品，比一般鋪子裏賣的那些，不管是從價值，還是保存完整度，都要好不止一個檔次。

  “市價我都知道，按市價算。”陸希之搶先一步說道。

  顏落落忍著笑，一本正經道，“可以，你盡管挑。我覺得應該多挑一些，你想想，楚姑娘一輩子就成一次親，而你也就這麽一個妹妹，一輩子就準備一次嫁妝。是不是該把喜歡的都給她安排了，不留遺憾？”

  陸希之：……

  我明知道你在挖坑，但還是完全不受控製的，覺得你說的對。

  他這一輩子，確實隻會給她一個人準備嫁妝。

  一生，僅此一次。

  “不用擔心錢不夠，我可以借你。兩萬是借，五萬是借，十萬也是借。”顏落落就像捕鳥的獵人，小心翼翼在套子裏撒了一把米：

  “多少都是借，不如一次借個夠吧。反正，你以後也沒有這麽花錢的機會了，就這一次。”

  陸希之：……

  顏落落現在這循循善誘的語氣，特別像教唆別人做壞事的騙子。

  他一眼就看透小女子的想法。

  想要做你的債主。

  引誘你欠下很多很多債，最好是一輩子都還不清。

  小小的壞主意。

  但他竟然不覺得煩，也不覺得被人算計，甚至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放任。

  “好。那就先謝過顏姑娘。”陸希之衝著她拱手道謝，轉身去挑字畫。

  顏落落見他答應，開心的眉開眼笑，很快又收斂起自己過於高興的情緒，緊緊抿著唇。

  ……

  夜色如墨。

  長街夜市，花燈明亮，喧囂熱鬧。

  楚衍尋了一家酒肆坐下，拎起一壇桃花醉，咕嚕嚕仰起脖頸，喝了一大口。手指碰到自己臉頰處的淤青，眉頭不自覺皺起。

  他已經盡量避免不讓自己的臉頰受傷。

  但打到最後，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已經跟不上他的思緒。被最後一個挑擂者，一拳砸在了臉上。

  要是被玉兒看見就麻煩了。

  楚衍伸手摸了一下兜裏鼓囊囊的銀票，咧開嘴笑了笑。

  不論如何，值得。

  今晚就先不回家了。回頭找個軍營訓練的借口糊弄她……

  楚衍心想著，又拎起酒壇灌了一口，擱下壇子瞬間，和一個正在買酒的女子，四目相對，打了一個照麵。

  “楚大哥？”冷寒雁驚訝指著他的臉，“你受傷了？”

  楚衍：……

  “沒有。”

  冷寒雁拎著兩瓶酒，徑直走到他麵前，還以為他被人欺負了，眉頭緊皺，“誰打你了？我去找阿玉……”

  “別！”楚衍一聽這話就心驚肉跳，一把拽住她的衣角：

  “千萬別告訴玉兒！她知道了能揍死我。”

  冷寒雁：？？

  “我和人打擂。”楚衍猶豫了一下，坦白道，“你別告訴玉兒。”

  冷寒雁從來沒去過賭場，倒也聽人說過賭擂。

  這可是會搞出人命？

  “可你為什麽要……”

  “給她添份嫁妝。”楚衍拿起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她倒了一杯。

  “我知道，她現在和四叔做生意，有銀子，可以自己置辦嫁妝。可這樣，我更難受。爹娘去的早，什麽都沒留下，朝廷的撫恤，全被楚家得了。如今她要嫁人，連嫁妝都要自己籌備……”

  楚衍低眸看著桌上的酒壇，墨色眼瞳裏閃過一絲自責和心疼。

  “玉兒長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了。我沒能好好照顧她，現在，隻希望能風風光光把她嫁出去。”

  他的眼眶泛紅，像是有星光碎在裏麵，晶瑩。

  這嫁妝裏，一定要有作為兄長的這一份。

  為她，做一點什麽。

  冷寒雁望著他，莫名也覺得眼眶有點酸酸的。誰會知道呢？北疆如今風頭最盛的將軍，不遠萬裏，趕回京城，送妹妹出嫁。

  因為買不起嫁妝，偷偷摸摸去和亡命之徒打擂台賽。

  被打傷了還不敢回家。

  真是令人心酸又心疼。

  冷寒雁拿起桌上的酒盞，敬他，“好，我幫你保密。”

  “謝謝！”楚衍臉上多出一絲笑容，端酒與她相碰，對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