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外，渡口。

  鬼江沉船案，震驚朝野。新帝在和寧王黨的拉鋸之後，各退一步，傳旨遠在江東的攝政王，就近調查，同時從盛京派了兩位新科進士，作為欽差，立即趕赴江東。

  這兩人便是，沈莫從和謝謙。

  “五哥，沈二哥，你們才剛入官場，就被委以重任，前景不可限量。”謝蓉卿笑吟吟道：

  “七妹在這裏祝兩位兄長一路順風，順利破案。”

  謝謙傲然一笑，點點頭。

  “承謝七姑娘吉言。”沈莫從客氣回禮。

  陸希之和兩人同在翰林院，又是同樣的官職和品階，被作為翰林院的代表相送，也在這裏。

  謝蓉卿剛才這句話，就是特意說給他聽的。

  作為今年的新科前三甲。

  狀元被閑置，而榜眼和探花，卻已經成了欽差，奉旨查案。

  查的還是軍機要案。

  兩邊的待遇，一高一低，天差之別。而之所以如此，因為謝家明裏暗裏又給陸希之拋了好幾次橄欖枝，都被他拒絕。

  謝家也是生了氣。狀元每年都有，不稀罕你這一個。

  既然不聽話，那就打壓。

  “羨慕陸公子，每天隻用在翰林院看看書，寫寫字，不像我們還要舟車勞頓，風餐露宿，遠赴江東。”謝謙斜了陸希之一眼，道：

  “沈二兄，還是陸公子逍遙自在，對吧？”

  鬱悶自己的狀元之位，竟然被陸希之搶了，謝謙對陸希之的敵意十分明顯。

  沈莫從苦笑一聲，沒有接話。

  如果按成績決定位置，怎麽也該是狀元郎比他們更有資格……

  他還不至於，得了便宜還賣乖。

  “一次考試而已，就算考的好，也不代表更有能力。看看朝廷的安排就知道了……”謝謙見沈莫從不答話，自顧自又道：

  “一時的得意不算什麽，目光還是要放長遠一些。陸公子，謝謝你相送，我還要趕著去江東，就不和你多話了，走了。”

  隨從簇擁著謝謙上了船。

  那三艘運送船已經沉了，軍火受損，他們這一次調查，不管結果如何，兩人這一層金是鍍上了。

  回京，就能升官。

  壓陸希之一籌。

  陸希之比他們考的好沒用。人家有功績了，就比你有資格晉升。

  江岸邊相送的人漸漸散去。

  陸希之也轉身往回走，謝蓉卿三兩步追上他，道：

  “陸公子，你明明考的比我五哥好，但如今的待遇卻不如他們，不知，有何感想？”

  陸希之臉色淡定，“不管是翰林院抄書，還是去江東破案，都是為朝廷效力。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盡心便可。”

  “但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跟他們一起去。”謝蓉卿語氣裏有濃濃的暗示意味。

  為謝家效力。

  陸希之依舊淡然，“我是大盛的臣，朝廷哪裏需要我，我就在哪裏。朝廷要我抄書，我就在翰林院。哪一天朝廷把我外派了，我也義不容辭。”

  “你——”謝蓉卿氣急。

  這人怎麽油鹽不進。

  但他要真是那種趨炎附勢之人，倒也不至於讓她念念不忘了。

  “我知道你和楚家的關係很好，但是，良禽擇木而棲。楚家和攝政王綁在一起，你繼續跟著他們，能有什麽好結果？人人都要說你是奸臣貪官，但跟我們謝家就不一樣了，我們謝家都是清官名流……不僅前途光明，你的名聲，也會很好。”

  陸希之臉色十分平靜。

  名聲？

  在他被世人厭棄之時，不離不棄和他站在一起的是楚衍，對他萬分信任甚至將幼弟托付給他的是楚曦玉，依賴他崇拜他尊敬他視他如兄如師的是楚奕，像個長輩一樣關心他的婚姻大事且鼓勵他的人是楚南墨。

  楚家和他才叫綁在了一起。

  他們是他的親人。

  謝家又算什麽東西？

  但這些話他懶得多說，這位謝家小姐是不可能懂的。

  “謝謝好意，不必。”陸希之幹脆利落拒絕。

  謝蓉卿還要多勸，身後傳來一個清澈地笑聲：

  “希之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今天又不是休沐日，沒想到你還會翹班？”

  謝蓉卿回頭一看。

  顏落落從繁華地街道之中走了過來。她生的眉目如畫，一顰一笑都搖曳風情。

  很美。

  看見她，謝蓉卿臉色頓時十分難看。

  “我來送翰林院的同僚。上官的安排。”陸希之解釋。

  顏落落輕聲一笑，“猜到了！希之哥哥不可能玩忽職守。喏！桂花糕。”

  她將手中拎著的一個牛皮紙袋遞給陸希之，眉眼微彎：

  “曦玉說甜水巷子口那家桂花糕很好吃，你好像也愛吃桂花糕？送你！”

  陸希之還沒說話，小女子趕緊補上一句：

  “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不可以拒絕我送的禮物。

  當時小女子還補充一句，日後可以把禮物退回來，反正就不準當場拒絕。

  但桂花糕怎麽退？

  一年後都變成黴了。

  她在提這個條件的時候，是不是就想這麽坑他？

  不過……

  零嘴也不是什麽貴重之物。

  下次還她一盤糕點就可。

  隻要不是玲瓏棋那種級別的珍寶……

  他現在還欠一身債呢。

  陸希之接過了紙袋，道，“謝謝。晚上有空嗎？請你吃茶，作為回禮。”

  這麽急著還清？

  但我就是等你回禮啊。

  有來，有往。

  “好啊！去拂音館吧，這個月剛出了秋季新款香片，我早就想試試了！”顏落落笑容熠熠。

  仿佛明媚的光，落在她的臉上。

  生輝。

  陸希之被這耀眼的光芒晃花了眼，扭頭避開，不去看她。

  “行。晚上見。”

  說完，轉身便走，腳步有點急。

  顏落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低聲一笑，回頭看了一眼被晾在一邊，完全沒能參與進來的謝蓉卿，若有所思。

  雖然陸希之對自己也冷淡，但再看看他對其他女子的態度，顏落落又覺得，他好像對自己，已經很親近了。

  想到這兒，顏落落給了謝蓉卿一個笑容。

  對比出真情。

  還真是要謝謝你呢。

  對方被她這笑容差點氣暈過去。

  什麽意思？嘲笑我啊？你們還沒在一起呢？

  誰勝誰負未可知，走著瞧！

  ……

  七月十五，黃昏時分。

  諸舵主依舊坐著密不透風的馬車出了穀，一同去江州城新搭建的祭月台。而此時，董家老爺子董壽，避開耳目，低調地來到了長生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