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船回到岸邊，白衣女子才揣著暖爐走下來，望著他施施一拜：

  “今日能和雲榛公子泛舟品茶，深感榮幸。公子放心，這地方，我不會告訴外人，也不會再來，不會擾了公子的清靜。”

  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甚至走的有點快。

  “等——”

  雲榛遲疑開口，但白衣女子已經走出了好遠，隻剩下一個背影。

  走這麽快。

  本來也沒什麽，但對方這態度，莫名令人覺得有些委屈。

  雲榛低頭看向木桶中的錦鯉，噗通噗通鼓泡泡。

  “我沒說不讓你來。”

  “你自己不還說，這荒山又不姓雲。”

  什麽泛舟品茶，深感榮幸。

  談完生意，連船艙都不再進。

  從來隻有他對女子避之不及。

  今日倒好，被別人避之不及了。

  關鍵是，他也不知，自己做錯什麽？

  大雪紛紛而落。

  雲榛抱著錦鯉，默默往回走。

  ……

  “等等我，走這麽快！”楚南墨三兩步小跑趕上。

  楚曦玉哆哆嗦嗦，“快凍死了，趕緊回去暖和暖和。”

  “你怎麽不進船艙，非要站在船頭受凍。”

  “上次差點被薑淮認出來了，我可不敢和他多待。雲榛要是懷疑了，可不是薑淮那麽好糊弄。”

  “也是……不過玉丫頭，那湖你真不去了？你不再見他？”

  “我見他做什麽。以後要和拂音館打交道的人，就是你了，四叔可別說漏嘴。”

  “放心放心。交給我吧，這些價值千金的茶點方子，若讓人知道出自你手，確實把你推到風口浪尖，引人注目。現在全部推到一個外地隱士，什麽都好說。”

  “回頭把救我那段背熟了，我讓希之寫了一個特別真實，感人肺腑的劇本。也就是雲榛高冷，不在意這些閑事。拂音館肯定有人好奇，我和你怎麽認識的。”

  “哇，我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要背書，我好慘……”

  叔侄倆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

  盛京，雲氏別院。

  “榛哥，你回來了！”

  薑淮拿著幾張窗花紙，正指揮著下人們張貼，看見雲榛回來，立即蹭地一下湊了上去，笑道：

  “你回來的正好。快來看看，我這還有好多窗紙，你喜歡哪個，我貼你窗上。不準拒絕啊，明天過年，必須要喜慶！”

  雲榛抱著木桶，默默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怎麽了榛哥？誰惹您老人家不高興了？臉色這麽難看。哇，這不是咱們家小紅嗎？你不是放生了嗎？怎麽又抓回來了？”

  “被人釣起來了。”

  “哈哈哈你又花高價買回來了？早說了，自由那是要付出被吃掉的代價。小紅小紅，歡迎回家。”薑淮伸手逗弄了一下紅錦鯉，笑道：

  “榛哥，年年有餘。這可是個好兆頭，看來我們明年，一定會發財！”

  “你是因為花了冤枉錢不高興？這可不像你。”

  雲榛將木桶遞給他，“沒花錢。她知道是我的魚，還我了。”

  “他？誰啊？”

  “韞櫝藏珠。”

  “啊？她啊！就是她……對了，她姓什麽啊？怎麽稱呼啊？”薑淮驚喜道。

  雲榛挑眉看他，“上次，不是你迎接她嗎？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那天根本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出事了……”薑淮攤開手，好奇道，“快說說，她姓什麽啊？哪家千金！穆小公爺前幾天還找我打聽來著。”

  雲榛眉頭微皺，“穆天寶找她做什麽？”

  “還不是上次字帖那事兒。看上了她眼光獨到，說是有一批字畫，想找她掌掌眼。”薑淮嘖了一聲，

  “本來這種事，找我們拂音館就行了。結果上次那字帖送來，咱們家幾個朝奉，不都沒看出來嗎？這可被人低看了。他們也就是沒太仔細，畢竟誰會想到，穆家竟然送來贗品，那幾個朝奉，我都換了。不過我們拂音館的名譽，確實是受到了影響……”

  “等會，怎麽繞這兒來了，我就想問問，她叫什麽名字而已。榛哥，告訴我唄。”

  雲榛搖搖頭，“不知道。”

  “什麽？她都送你魚了，你怎麽不問問啊？你是不是又高冷不理人！”薑淮一臉可惜。

  雲榛沉默。

  這次可這不是他不理人，是對方沒理他。

  “她，對我避之不及。”

  薑淮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為什麽啊？你說反了吧？”

  雲榛默默看了一眼木桶裏的錦鯉，道：

  “她和楚家四爺關係匪淺。你想知道她的來曆，去問他。”

  薑淮點頭，隨即又好奇問道，“你還沒說，她為什麽不理你。榛哥別走啊……雲榛！你回來……”

  麵無表情走進屋子的雲榛，果然又轉回來了。

  “榛哥……”

  但沒等薑淮說完，從他手中抱起木桶和錦鯉，轉身走了進去。

  這魚，還是他親自養著吧。

  ……

  大年三十，盛京依舊十分熱鬧。

  各大書院的學子們都滯留京師，沒法回家。街道家家酒肆茶樓，高朋滿座。

  “三姐姐，你今兒和我一起偷跑出來，回頭可要一起跪祠堂了。”楚曦玉一手牽著楚奕，一手挽著楚若纖。

  大年三十，楚家兩位小姐和一位小少爺，在楚四爺的掩護下，偷偷跑出來了……

  “罰就罰吧。現在我是朝凰閨秀，祖母不會把我怎麽樣，最多跪一宿。”楚若纖笑了笑。

  爹和趙姨娘、四妹才是一家人。

  而她，每年都是一個被遺忘的外人。

  趙姨娘總是有無數的理由，讓她隻能在自己的小院待著，沒法上桌。

  以此讓楚家的下人們看清楚，誰才是三房真正的主子。

  今年成了朝凰閨秀，楚家特意在年夜飯設了她的席位……

  那曾經是她無比渴求的。

  很希望能坐在父親的旁邊，一家人開開心心吃頓年夜飯。

  但是如今，已經不是了。

  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是她的家。

  “好姐妹就是要有跪同罰？”楚曦玉莞爾，眉眼彎彎，“也是。楚家的年夜飯有什麽意思，一群麵和心不和的人，唇槍舌劍，可沒趣了。今年咱們一起過年，一家人一起守歲。”

  楚若纖望著她點點頭，眉眼也笑開了。

  一家人。

  是的，這是她的家人。

  “小姐！前麵就到老周記的酒鋪了！哇，好多人買酒呢！”采茶指著前方的酒肆道。

  “兄長最愛喝這家的桃花醉，走，咱們買二十壇！”

  楚若纖震驚，“這麽多啊？”

  “過年嘛，開心。”楚曦玉笑彎了眼眸。

  還能和兄長一起過年。

  這就是，最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