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天資聰穎，將來必定能夠成為人中龍鳳。”顏落落低垂下眼眸，掩下所有的不舍和痛苦，“我可以在荒島上過一輩子，但他還那麽小，我不想他的一生，因我蹉跎。”

  淩四毫不猶豫道，“我是他的師父，他的以後，我能負責！”

  他們是師徒，顏陸就是淩家正兒八經的小輩，淩四可以讓他繼承自己的一切，為他鋪好在北夏的路。

  不管顏陸將來想要從政、從軍、經商，他都可以……

  讓他一生無憂！

  “我知道有你為他保駕護航，沒人敢欺他，但不論如何，他的出生都不會改變。世人畏你，隻是不敢當麵說什麽，背後卻免不了排外和猜忌。”顏落落抬眸看他，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眼眸，看透世情：

  “權勢隻是封住人的嘴，不可能改變人心。人生不易，我希望他一生順利，不想從一開始，就很艱難。”

  “堂堂正正回歸陸家，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

  淩四定定看著她，“現在還有一種方法，能夠切割他與陸希之的關係。隻看你自己願不願意。”

  改嫁。

  隻要顏落落改嫁，陸陸就成了她新夫家的人。哪怕他出生如此，卻也不會有人再拿他當陸家人。

  “不可能。”顏落落語氣平靜，“陸陸現在已經認可了他的生父。即便他不認，我也不可能讓他去別人家。他可以選擇接受陸希之，或者不接受。沒有第三個選擇。”

  這個孩子，名曰陸。

  這就是她的答案。

  七年了，她一直躲著陸希之，看著他年複一年的尋找，卻不肯見他一麵，冷酷的殘忍。

  淩四曾以為她已經徹底死心，才能如此絕情，絕不回頭。

  但後來淩四知道……

  不是。

  她依舊喜歡陸希之。就算遍體鱗傷，心如死灰，卻也未曾變過。

  但凡她多為自己著想一點，也早就走上“母憑子嫁”這條路了。

  “你今天見到他了吧？”淩四故作隨意道，“其實一個人能找你七年，也挺不容易。你不如和陸陸一起留下？”

  顏落落的眼前瞬間浮現陸希之受傷的場景，她掩在袖袍的拳頭不自覺攥緊，但望著淩四的語氣卻輕鬆：

  “公子想換個大夫，我就另謀生路。直說，倒也不必如此委婉。”

  當年北影閣將奄奄一息的淩四撈回來後，閣裏最好的神醫，想盡辦法才把他的命搶回來。但一身武功卻廢了，足足臥病在床養了一年才能下地。

  顏落落不想白吃白喝，也就是那一段時間，跟著老神醫打下手，煎藥照顧……

  淩四傷好後，留下了後遺症。畏寒不能受冷，隻要吹風便容易犯寒症……

  他的寒症情況複雜，不同於普通的風寒。

  外人不清楚病根，一時都不知從哪裏下手。

  但顏落落給他抓了一年的藥，對他的病情十分熟悉。一遇上他舊疾複發，什麽病症用什麽藥，手到擒來。

  後來那位老神醫雲遊四海，淩四就更倚重她了。

  說是禦用大夫也不為過。

  北影閣的人都知道，顏夫人醫術非常一般，但專治閣主，所以……

  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她。

  沒看見閣主都把她捧在掌心裏嗎？

  話說回來，以閣主的聰明才智，怎麽就這麽放老神醫去走了？怎麽也該讓老神醫再教出幾個顏夫人這樣的，免得顏夫人仗著自己有點本事，不高興還給閣主甩臉子呢！

  淩四被她氣笑了，“胡說八道，我去哪換人？你冷靜一點。我去探探陸陸的口風，選爹還是娘，得尊重他的意願。”

  心情卻莫名的愉悅。

  不論如何，她沒打算留下。

  “可是跟著我隻會耽誤他——”

  顏落落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淩四打斷，“陸陸的人生，要他自己選擇。你是他親娘也不能替他做決定！”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他肯定會比我更適合……”顏落落低垂著頭。決定和兒子分開，清醒的克製，卻是心如刀割的難受。

  淩四安慰道，“第一次沒有經驗，難免不能盡善盡美。我覺得已經很好了，總之這件事需要慎重，我們先轉移陣地，從長計議。你好好想想，我去接陸陸一起。”

  ……

  小崽崽一個人坐在牆壁前，地上擺著小小的茶幾，鋪開一卷詩集。

  他小小年紀，已經寫的一手好字，楷書十分漂亮。

  以前惹娘親不高興了，顏陸就十分自覺去抄書。

  抄一卷總能哄好。

  淩四推門走進，掃了一眼拳頭厚的詩集，和俯身認真抄書的小人兒，好笑又好氣，“一聲不吭就偷跑出來，現在知道錯了？”

  “師父！”顏陸驚訝回頭，“你怎麽也來了？你不是還在路上嗎？”

  淩四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家裏的小崽崽偷跑出來，誰還能坐得住？你娘一路追一路哭，就怕你路上有個三長兩短，擔心壞了。”

  “我錯了……”顏陸低垂著頭，十分自責。

  他一時衝動，確實沒考慮周全。

  隻顧著娘親不可能讓他來找爹，所以一個人跑了。卻顧不上娘親尋找他該是怎樣的心情……

  “你想見陸希之，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懷胎十月，辛苦撫養你長大的人，是落落。她也許有些地方做的不夠好，但已經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你了。”淩四在他麵前蹲下，望著他認真道：

  “你出生之前，她簡直不能算一個活人。你對她十分重要！”

  顏陸不解眨巴眼，“我知道啊。師父突然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你要跟我們一起走，還是留下來，和你生父在一起？”

  顏陸墨瞳瞬間睜大了，“娘親不能和我一起留下來嗎？師父，我跟你說，一切都是誤會！爹沒有想過另娶他人，當時他是中蠱了……”

  “他當然沒有想另娶他人。否則這都七年過去，他早該兒女成群。”淩四淡定道。

  “娘親知道？”

  “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也能從蠱夢族覆滅的結局，推斷大概有什麽誤會。”

  顏落落又不傻。

  “那娘親為什麽不回來找爹爹說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