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陷入了沉睡，今天他比昨天還忙。

  上午全花在幫忙安頓蛇民的事情上了，挑選力大手巧心思活絡的人，由這樣的人當幫工，教會他們看圖紙，按照簡陋的圖紙挖溝堆牆立帳篷。

  圖紙當然是他畫的，別以為安頓幾十個人簡單，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得考慮到。還得讓營地變成抵禦掠食者的防線，這是內恩隊長要求的，他也認同。

  不過安頓好了這個小部落就有了模板，收容其他蛇民就隻需要調整細節，培養出來的蛇民幫工，也能派上用場。

  瑪莉安很努力的學習著，看得出她希望幫瓊恩分擔工作，這事畢竟跟她有關，她當做了自己的責任。

  中午和蛇民一起吃了午餐，不少人都痛哭流涕，瓊恩感覺得到，這些人已經立下了跟著河岸城一起抵禦天災和外敵的決心。

  下午瓊恩又泡在了研究所裏，跟著德米一起敲敲打打，用鉚接技術把新的蒸汽鍋爐敲了出來。

  測試結果非常喜人，不僅比老式鍋爐輕了三分之一，能夠承受的壓力也高了四分之一，還少了大半的維護工作。

  讓這個小號鍋爐滿負荷運轉，燒上一整天都沒有爆掉的話，就算成功了。

  這種鍋爐隻會用在蒸汽機槍、小號蒸汽車和各類小型蒸汽工具上，不會像核心爐那樣每年隻停幾天時間，安全性的要求沒那麽高。

  到了傍晚，貝尼報告了河岸城的各種情況，現在他儼然成了蒸汽先鋒團和研究所的代言人，深入到城市各個角落，連下午再度召開的會議都溜進去偷聽了。

  老會長托比昂的確在推動瓊恩說的事情，不過還沒激進到直接宣布，而是先讓議會通過了緊急狀態法案，法案賦予了市政所……也就是市長各項臨時權利，包括且不限於動員人手和征收物資。

  為了配合老會長的行動，吃過晚飯後，瓊恩不得不騰出時間和精力，再度“激活”了幾十顆黑石。倉庫的一角堆滿了這種黑石，都是從煤炭、煤渣甚至鋪路的石子裏找出來的。

  等瓊恩回到家裏，趴在床上喘氣的時候，瑪莉安也由警衛隊員護送著回家，現在她敢於離開瓊恩活動了。

  瑪莉安下午又去安頓了一個部落，河岸城收留的蛇民數量上升到一百人。很可惜，她的母親和弟弟沒在那個部落裏。

  吃了瓊恩留給她的麵包和肉腸，瑪莉安躺到床上，靜靜看著另一張床上已經入睡的瓊恩。

  少女眨著濃密的睫毛，深深凝視少年。

  她想起了什麽，抽動小巧可愛的鼻子，使勁嗅自己的胳膊。

  再嗅嗅床單，少女臉頰頓時紅了，幾乎是蹦了起來，似乎玷汙了什麽神聖的東西。

  她側身睡到地板上，依舊呆呆的看著瓊恩。

  地上是木板，下麵就是蒸汽管道，一點也不冷，對她來說非常舒適。

  蒸汽核心爐的轟鳴和震動很吵，不過昨夜也適應了。

  一點點的，少女從這張床的下麵，挪到了瓊恩的床下。

  聽著少年的細細呼嚕，少女眉目舒展，沉入夢鄉。

  瓊恩睡得非常沉，連“蒸汽之神”離開了他都毫無感覺。

  高照意識回歸，在學院靜室裏吐了口持續十多秒的長氣。

  他終於能從瓊恩的心靈裏抽身而出了……

  真是運氣，發現了那種疑似“太陽石”的黑石，激發了瓊恩的超凡之力，靈魂也隨之強壯起來，可以容納下高照的錨標。

  這隻是高照自己的錨標，讓他再度潛入艾斯伯恩世界的時候，可以直接回到瓊恩身上。

  在艾斯伯恩呆了六七天，換算成異度天宇的時間，隻有大半天。

  “晨星大人的時間很緊啊，您得趕在那個少年醒來前回去，算算隻有個把小時。”

  克林弗恩世界，溫瑪城中心的巨大樹樁上，希伊蘭蒂毫不留情的指責高照：“時間這麽寶貴，您怎麽可以浪費在跟我聊天這種事情上呢？”

  高照歎道：“因為我被塞了狗糧，心裏不平衡啊。”

  希伊蘭蒂不解：“晨星大人在那裏到底是什麽狀況，怎麽會吃到狗糧呢？難道變成了……狗嗎？”

  防火女紅唇微張，吐息如蘭，撓得巫師心癢癢。

  “晨星大人，您的人性正在嘶嘶漏著……”

  防火女掩嘴低笑，讓高照回了魂。

  “我知道了，晨星大人把那個世界的情況告訴我，是想聽聽我的看法。”

  希伊蘭蒂主動圓場：“按您說的來看，那個世界跟克林弗恩和鬆加德有太多不同，我也給不了有用的建議，不過……”

  她用欽佩的語氣說：“晨星大人果然是我的晨星大人，即便是那樣的世界，也在努力帶去火焰……希望的火焰。真希望那個叫瓊恩的小家夥，也能成為我們的……同火。”

  高照心頭暖洋洋的，他在艾斯伯恩呆得並不舒適，隻能潛藏在瓊恩的心靈裏，憋悶的很。

  但有了希伊蘭蒂這句話，尤其是“我的晨星大人”，再苦再難受，也是值得的呀。

  “我還有些憂慮……”

  他歎道：“把艾斯伯恩交給尤琳還是其次，現在麻煩的是，艾斯伯恩雖然小，卻不是那麽簡單。我讓瓊恩做的事情，到底是在幫他們，還是讓他們陷入更可怕的危機裏呢。”

  艾斯伯恩世界自然不是地球世界那樣的灰燼零點，必然存在著超凡力量，否則高照也不可能潛入。

  不過作為超凡力量介質的黑石，加上傳說中的太陽鳥，還有雪人什麽的，讓高照覺得，艾斯伯恩世界的水恐怕深得很。

  他憂慮的是，推動瓊恩做出的那些改變，不僅無法拯救艾斯伯恩的人類，還會加速人類的滅亡。

  力量都是相互的，人類可以借助蒸汽變得強大，但如果沒有突破反作用力的極限，潛藏在艾斯伯恩世界裏的奇異之力，不就會更快的滅絕人類嗎？

  手背一暖，希伊蘭蒂按住他的手說：“晨星大人，當您進入克林弗恩世界的時候，您就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有了責任。”

  “我早已經原諒了您……不，應該說我沒有資格談原諒什麽的，就像您影響的那個小家夥一樣。不管最終的結果是什麽，他都該感謝您，感謝您給他的世界帶來了希望。”

  “您的力量來自大家，您不是主宰一切的神祇，隻要您盡力了，就算結果並不好，那也不是您的錯。”

  高照心中蕩起一圈圈漣漪，他不羨慕瓊恩了。

  就在他的人性又開始嘶嘶泄露的時候，希伊蘭蒂抿唇笑道：“那麽晨星大人，您是不是該幹正事了？”

  哎，看來得先造間房子，免得最後沒好下場。

  高照苦笑著起身，他隻離開了大半天，克林弗恩和鬆加德都沒什麽大變化，也就沒必要去見其他人了。

  不過還有……兩個地方要去，一個是起源之地，一個是深海集會所。

  沉入起源之地，查看斯泰爾殘魂的狀況，看著那團灰光按照他的設定，正在天幕上抹去一團團斑駁黯雲，高照放下心來。

  起源之地重啟過，權限清單也清空了。不過之前那些接入者仍然留下了“物理通道”，如果是強大巫師，難免會通過這樣的通道再度進入，斯泰爾殘魂幹的就是將這樣的通道徹底抹消。

  起源之地對高照而言，除了絕對安全和隱秘外，作用隻是從底層貫通克林弗恩、鬆加德乃至異度天宇。而在這裏提升的傳火者等級，也隻是讓他凝結更多的火種。

  現在他又多了一個火種，但還沒決定用在什麽地方。

  回到異度天宇，高照又去了深海集會所。

  以“蒸汽機”為關鍵詞，高照花了一百多深海點數，買了一些蒸汽技術的資料，包括蒸汽鍋爐、機械傳動等技術原理。

  蒸汽朋克世界對深潛者來說可不陌生，他們侵入過很多這類世界。相比之下，艾斯伯恩顯得很原始，除開蒸汽核心這個屬於超凡力量的黑科技，其他技術也就是工業文明前期的水準，不涉及電力和化學能的話，都還有極大的提升空間。

  鑒於艾斯伯恩世界很小，人口和資源都極其有限，世界之力恐怕也在有意識的遏製，高照並不準備推動瓊恩去爬電力和化學能的科技樹。

  從深海集會所回來，高照活動了下身體，正準備回到艾斯伯恩，算算時間，也該是又一天的拂曉了。

  靜室外麵，一點細微的波動讓高照心中一動。

  那點波動是妖精小唧，她獲得了火種，可以直接通過傳送門去克林弗恩和鬆加德了。

  本以為她還留在世界裏玩耍，沒想到她感應到高照回歸，又守在了靜室外麵的通道裏，現在應該蹲在牆麵的燈台上，等著為高照點燈。

  小小妖精雖然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卻還牢記著自己的職責。

  靜室門打開，高照通過心靈傳訊，向小唧低語。

  片刻後，妖精出現，扇著晶瑩羽翼懸在高照身前，心靈中傳來她怯怯而憧憬的回應。

  “試著跟我去一個地方……”

  高照伸出手，手心燃起柔和的金焰。

  妖精身上也溢出淡淡金塵，落到金焰裏。

  初火之力像一根堅韌的繩索，將兩個靈魂栓在一起，強大的那個有如恒星，拖著另一顆渺小的流星，穿透無盡虛空，投入一團閃爍著冰雪的迷亂光影中。

  瓊恩猛然坐起，好熱！

  然後他傻住了，眼前一片金光，金光中依稀有個人影。

  那是……天使嗎？

  金光就是那個人影的羽翼，輕輕扇動著蕩漾出一波波暗金光輝。

  人影的細節全被光輝遮住了，一點也看不清，但隻是輪廓就美麗至極。

  那是神聖的美麗，讓瓊恩完全生不出一絲雜念，更不用說跟瑪莉安對比了。

  “瓊恩，照我的話做……”

  心靈中蕩起蒸汽之神的話語，他恍然大悟，這就是蒸汽之神！

  不過有些奇怪，蒸汽之神不是男的嗎？

  抬腿下床，踩到兩團綿軟，響起少女的驚呼。

  是瑪莉安，她怎麽睡在這？

  等等……他踩到什麽地方了？

  還好那一腳沒踩實，瑪莉安隻是嚇了一跳。

  “瓊恩，天，沒亮……”

  瑪莉安卻沒在意，隻是模糊的嘀咕著。

  她看不到蒸汽之神？

  瓊恩滿眼金光，根本看不清，隻好讓瑪莉安幫忙。

  昨天他帶了幾顆打磨好的黑石回來，尼爾森很用心的打磨成橢圓形，專門給他用的。

  選了顆最小的，用鐵片夾住，在皮帶上割了個洞，將黑石嵌在洞裏。

  瑪莉安手很巧，不僅很快搞定，還弄得非常結實。

  瓊恩將皮帶套在腦袋上，貼在額頭的黑石微微發熱，然後亮了起來，裏麵滾動著暗金的火焰。

  金光自瓊恩眼前消散，他鬆了口氣，看到瑪莉安跪在地上。

  “瑪莉安，我不是神，隻是蒸汽之神的選民。”

  他趕緊扶起少女，說著蒸汽之神教誨的話，雖然他自己還不怎麽理解：“以後你也可以的，每個人都可以的。”

  額頭上的金光消散，瑪莉安將信將疑的站起來，拉著瓊恩說：“洗漱！”

  昨天知道了早上要洗臉刷牙，她就當成了神聖的儀式，格外在意。

  “唧唧——！”

  瓊恩心底，高照接收到小唧滿含喜悅和好奇的意念，非常欣慰。

  成功了，不僅把小唧拉進了艾斯伯恩世界，還讓她進了黑石裏，這下高照不必通過瓊恩就能聽能看了。必要的時候，還能讓小唧放射出剛才那樣的金光，當做神跡震懾他人。

  也隻有靈魂纖弱的小唧能做到這麽精細的事情，換成他，根本擠不進黑石裏。

  瓊恩就這麽把皮帶栓在腦袋上出了門，有劉海遮著，還戴上了皮帽子，也不算太顯眼。

  今天的工作是完成蒸汽機槍的最初設計，把蒸汽車也做出來。

  昨天內恩隊長就在抱怨，沒有車子就隻能用人拉，太累太費勁。

  河岸城有一些雪橇狗和矮腳雪地馬，前者是蒸汽雪橇的配屬物，蒸汽雪橇出故障的話必須靠雪橇狗拉，莎爾佳帶著真神教徒們開走了蒸汽雪橇，自然把狗也帶走了。而後者還得用在運煤之類的事情上，數量根本不夠。

  更重要的是煤礦，沒有蒸汽雪橇，沒辦法把煤礦那邊的煤運回來。

  內恩隊長要的也不是蒸汽雪橇，那玩意跑得快拉得多但隻能用在雪地上，又太精密，隻有鋼鐵堡和太陽高地會造，要的就是能比人跑得快一點拉得多一點的蒸汽車。

  之前瓊恩畫過設計圖，接手的凱文不得要領，一直沒什麽進展。

  “蒸汽先鋒團”兼研究所總部的大倉庫裏，瓊恩鋪開新的圖紙，先畫出了幾個零件，看起來就是大號的齒輪。

  他叫來管道工會的新任會長，現在實際在給研究所打下手的蓋斯：“這個能用鋼鐵鑄造出來嗎？”

  蓋斯看得懂：“大號的傳動齒輪嗎？先用蠟造模，再翻鑄就行了。”

  “不過要造這麽大的，我們的鍛鐵爐恐怕沒那麽大火候。”

  瓊恩嘀咕著：“那還得改進鍛鐵爐……”

  他又在圖紙上畫了起來，額頭上縷縷金光透過發絲，投到了圖紙上，讓蓋斯和夥伴們都瞪大了眼睛。

  “對了……“

  瓊恩被蒸汽之神提醒，對大家說：“你們也像我這麽戴顆打磨好的黑石吧，說不定也能得到蒸汽之神的啟示呢。”

  眾人一哄而散，去找黑石和皮帶了。

  在這座大倉庫裏，大家已經篤信瓊恩就是蒸汽之神的選民了。現在瓊恩說他們也有機會得到蒸汽之神的啟示，哪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所有可以點亮的黑石其實都是高照挑選和激活的，瓊恩不過是中介。雖然不能潛入其他人心靈，但強烈的意念還是能感應到。高照也隻是順手而為，看有沒有其他人可以跟他建立起清晰穩定的心靈關聯。

  倉庫裏再度忙碌起來，卻變得更專注，所有人的心境都有了極大變化。

  厚皮帶栓在腦門上，跟頭盔差不多的貝尼過來報告情況。

  淩晨的時候又來了一夥掠食者，引發了蛇民的騷亂，但在燈光的探照和機槍的掃射下，那十多個掠食者沒逃出一個，讓市民和蛇民的信心更足了。

  貝尼又說：“掠食者裏還有人穿著鐵甲，還好蒸汽機槍能打穿，要是以前的蒸汽槍，那就完蛋了。”

  瓊恩暗暗抽了口涼氣，穿鐵甲的掠食者！

  貝尼說：“其實也算不上是鎧甲啦，就是一塊塊鐵板用皮帶栓在身上。”

  再聽說托比昂又召集了議會，討論修改緊急方案，進一步集中人員和物資，瓊恩略略放心。

  雖然沒有一步到位，但托比昂還是在推著河岸城向更好的方向變化。

  得趕緊搞定蒸汽車，煤的問題就解決了，河岸城的市民還有收留的蛇民都能洗上熱水澡，大家也才能更加認同集中人手和物資，不分彼此共渡難關的提案。

  瓊恩正想著，倉庫外麵響起了歡呼聲。

  德米衝進來嚷道：“新的鍋爐沒問題了！到現在都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