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潔白光帶著似乎無可抗拒的神聖力量，將大角鬥場中兩方罩住，即便被混合了塔洛絲和兩位魔神的暗金火光削弱大半，凡人們依舊像被無形刀刃片片剖開身心，個個感知模糊，意誌潰散。

  就連高照都直打哆嗦，半空中還響起奧麗維拉的叫聲，這的確是奧麗維拉了：“我怎麽在這？蜘蛛！啊我最怕蜘蛛……”

  叫到半截，語氣變得冰冷深沉，諾克圖娜爾奪回了控製權：“異人，這些聖靈的攻擊還能頂一下，可奧杜因還在後麵吧？“

  “有什麽力量盡快拿出來！確保我們能扛住奧杜因的攻擊，否則我要鬆開暗錨離開了！”

  作為梅瑞蒂亞化身的妮維雅正在半空擺脫若幹放浪大君的糾纏，也呼喊道：“我們的力量融合不到一起！不帶上我的話我也要撤了！”

  塔洛絲瑪哈擊退一大波菁英大君，降到汙血旗陣上方，第二次開口說話：“我們三股力量能融合也不可能擋住奧杜因的攻擊，但如果能跟這種火的力量融合，應該還有希望。這是來自加拉迪亞世界之外的火，並不受這個世界的變化影響。”

  塔洛絲的想法跟高照不謀而合，之前他在灰港撮合這場大角鬥，固然是為了脫困，但也含著借大角鬥將祂們這三股力量融進初火裏的打算。隻是沒想到自己不僅成了謝爾格拉化身，還因為阿祖拉的驅逐，獲得了傑格拉格的力量，讓初火承載的力量更加混雜。

  在之前的戰鬥裏，他感應到塔洛絲之力跟初火的關聯已經很近了，但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的力量跟初火還是涇渭分明的。

  諾克圖娜爾是靠奧麗維拉作化身，奧麗維拉的泰古斯之力已經跟克林弗恩初火融合，所以才順利的引導初火與諾克圖娜爾關聯。

  梅瑞蒂亞之前一直隻靠破曉者跟高照關聯，現在換成了“親和度”更高，以至於可以當化身的妮維雅，能發揮出的力量是更強了。可妮維雅還沒獲得克林弗恩初火，反而讓梅瑞蒂亞遠離了初火。

  不過這個想法要怎麽實現，高照卻還沒什麽想法。

  他問塔洛絲：“具體要怎麽做呢？”

  塔洛絲說：“你是在試探我嗎？你該知道的。”

  “自然是凡人的靈魂，靈魂能夠承載各種力量，不管是聖靈、魔神還是異人帶來的異世界之力，唯有凡人靈魂能盡數承載。”

  “當然，要將我們三種不同的力量融為一體，就得讓不同信仰的凡人為了一個目標努力，那是超越了信仰的信念，不是異常宏大，就是最根本的欲求。”

  “你推動瑪哈建立了新的帝國，你創建了鬆加德教會，你促成了這場大角鬥，你讓二十萬最勇敢最堅定的戰士投身戰場，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高照呆了呆，隻覺心中雷鳴電閃。

  這不是他的本意！

  他雖然清楚會有無數凡人為此而死，但隻是看做不得不做出的犧牲，如果早知道融合集中力量的代價就是獻祭無數靈魂……

  那豈不是早就大功告成！？

  諾克圖娜爾說：“確實如此，我從我的信徒靈魂中感應到了很清晰的初火之力，沿著這種感應，我的力量可以向其他並不信仰我的士兵身上伸展，隻有極少數例外，那應該是特別排斥我的凡人。”

  梅瑞蒂亞急切的問：“我也有微弱的感應，但隔得太遠，也就比你拿著破曉者好一些，這要怎麽辦？”

  高照歎氣：“這不是你或者我怎麽辦的問題，而是妮維雅……就是你現在當做化身的這個人，她要怎麽辦。”

  說起來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雖然不對付，喜好卻很一致，都不喜歡在物質界找凡人當化身，大角鬥裏她們也是逼不得已，才臨時抱佛腳，還好都找到了相性很好的凡人，而且都是世界之外的異人。

  梅瑞蒂亞的意誌退下，妮維雅清醒，她決然的道：“讓我試試吧，我已經有幾分把握了。”

  高照有些擔心：“要在這裏完成試煉？你還沒做好準備吧，如果出了差錯，那個叫洛寧的血巫師就是榜樣，你的精神……不，靈魂都會被洗掉的。這個世界的未來影響不到我們學院的生死，你沒有必要這麽冒險。”

  妮維雅說：“是的，這裏的勝負並不會決定紅星的命運，但會決定我的命運。”

  她又淡淡笑道：“我早就看過繪卷了，而且看了整整一個小時，讓老豆芽很失望。”

  那個老豆芽，是當導師當上癮了呢。

  既然看過了繪卷，就算出問題，也不會嚴重到哪裏去。加拉迪亞世界不是紅星學院的試煉世界，不過傳送門掛在高照身上，隻要高照活著，他帶進來的學徒和侍從就是不死的。

  諾克圖娜爾少見的交代道：“你必須先成為梅瑞蒂亞的化身，完全的成為，然後才能把梅瑞蒂亞的力量牽進你們的火裏。”

  梅瑞蒂亞能成功的話，這個三力融於初火的計劃就更有把握了。

  妮維雅點頭說：“這沒有問題，梅瑞蒂亞的力量很親切。”

  那個宣稱唯有自己的力量才是一切，唯有獨一的道路才可靠的妮維雅導師呢？

  時間緊迫，高照也隻是在肚子裏碎碎念，這時候塔洛絲已經通過瑪哈啟動了融合。

  瑪哈沒看過初火繪卷，不過主導意誌是塔洛絲。

  塔洛絲說：“這樣的火我也很喜歡，並不神聖，還有些軟弱，甚至潛藏著通向黑暗的可能性，卻正好代表了凡人的意誌。”

  的確，就如你以凡人之身封神，始終被原靈抵製，空有聖靈的位格，卻沒有對應的待遇一樣。而當初你能封神，也是因為代表了不甘於壓迫的凡人意誌。

  塔洛絲瑪哈的話音落下，汙血旗上白光噴湧，四座營火的火柱被白光牽引，拉出弧線落到旗幟上。

  大角鬥場震動了一下，但此時它正處於狂亂的震動中，這樣的動靜完全不值得注意。

  然而凡人陣營這邊，汙血旗陣……不，它的光芒所及之處，都燃燒了起來，白光與金焰交融，漸漸變成很接近之前傑格拉格之力的淡金焰火。

  士兵們靈魂飄搖，酷烈的燒灼感撕扯著身體和心靈，讓他們變得慌亂。

  “這仍然是戰鬥，不要放棄，凡人們。”

  “通往鬆加德的道路，隻能用我們的血肉和靈魂鋪成，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此刻的疼痛和犧牲，都是為了最終的勝利。”

  “我，塔洛絲，凡人之神，與你們同在。”

  塔洛絲在空中燃成淡金火炬，借瑪哈之口在空中呼喊。

  士兵們鎮定下來，他們忽然感應到無數同伴正在鼓勵他們，讓他們堅持下去。

  那些同伴不是已經戰死了，甚至燒成灰了嗎？

  疑問如浮光掠過，他們意識消融。

  沉寂前的刹那，他們感覺到了這就是終結，但對塔洛絲的信任，對建立鬆加德的信念，對奪取勝利的渴望，讓他們平靜的迎了上去。

  一個個士兵七竅溢出光焰，急速燒灼成灰，光焰帶著縷縷虛影，投向汙血旗，讓那麵麵猩紅戰旗燒得更加旺盛。

  “就因為這種火裏潛藏著黑暗，才值得我信任啊。“

  諾克圖娜爾說：“我知道了，這是人性之火，是凝聚凡人意誌的火焰，有黑暗才有光明，有黃昏才有黎明，我的永恒黃昏才能依靠。”

  自奧麗維拉身上流淌下瀑布般的暗金光流，分作五股，流入到汙血旗陣與四堆營火中，讓焰火光色更加深沉，更有質感，投射到湮滅迷霧與聖靈之力混雜的空間裏，凝結成一道金光屏障。

  大角鬥場又震動了一下，比之前的動靜還小，卻宣告了又一種力量融入初火。

  “沒有生命就沒有一切，這樣的火是發自生命意誌的，也是生命之火。”

  “梅瑞蒂亞妮維雅”宣告著，將自己的生命之力投下，層層藤蔓自妮維雅身上伸展，連帶她原本的巨蠍血脈也盡皆顯現。

  一條毛茸茸並且金燦燦的尾巴也從她裙子裏探出來，高照忍住不抬頭仔細打量那尾巴的來處，希伊蘭蒂就在旁邊呢。

  那尾巴應該是雪白的，眼角瞅到妮維雅的頭上支起一對長耳，這位美女導師居然還植入了雪狐的血脈，讓高照高照既費解又叫絕。

  綠光與紅光在妮維雅身上遊走，偶爾還溢出幾縷暗金火苗，她呻吟著，身體扭曲不定，顯得很痛苦。

  不過僅僅是眨眼之間，她在猛烈抖動了幾下後，綠光、紅光與金光融在一起，變成淺淺，近於粉色的金光，流淌到汙血旗與營火中，再引發一股震動。

  罩住三道湮滅之門和無數凡人的金光濃稠得像金液，凝結成的屏障也更濃稠，其他魔神的力量，還有聖靈的力量都被驅逐出去，被金光罩住的小塊地域不再震動，像是從大角鬥場裏分割出去。

  關於三力融於初火的溝通和行動僅僅隻是瞬間，這時候其他魔神跟聖靈已經混在一起，湮滅之門劇烈扭曲，魔神們想要逃走，卻被聖靈之力束縛住。

  天穹忽然破開，一直隱藏在雲層中的巨大龍頭探下，大得似乎一口就能將整個雷莫托尼亞吞掉。

  巨龍張開大嘴，發出一聲咆哮，但到底是什麽聲音卻完全聽不出來，那是完全凝結為力量的恐怖龍吼。

  衝擊自天而降，道道湮滅之門粉碎，其間夾雜著若幹慘烈的嚎叫和不甘的呼喊，團團血光、灰光乃至幽黑如漆的光團爆裂，繼而是團團白光粉碎。

  一個個魔神，一個個聖靈，就在奧杜因這一聲龍吼中粉碎。

  魔神們損失的隻是化身，同時因為湮滅之門被破壞，各自的湮滅領域也被重創。

  聖靈們卻不一樣，祂們是被汙穢和腐化後，從世界深處拉出來的意誌體。這些意誌體由無數萬年的凡人崇拜凝結而成，在奧杜因的破滅龍吼下盡數灰灰，雖然不意味著死亡，但沒了凡人崇拜，也就等於終結了。

  這聲龍吼將大角鬥場轟起衝天塵柱，正沸騰的大地頓時崩裂瓦解。

  煙塵之中，還有隱約光亮。

  一團白光是聖靈瑪拉，祂被夾雜著血絲的白光包裹，仰著頭雙臂抱胸，那血絲就像祂留下的淚水。

  另一團灰暗光亮是阿凱，祂跪在地上，拄著法杖，還在牽動著無數透明虛影，正竭力凝聚著死亡之力。

  在祂們對麵不遠處，還有一大團暗金光輝，在如混沌虛空的迷亂中閃爍著，如風中殘燭般飄搖。

  大角鬥場已經沒了，就剩兩座陡峭如山的石柱，那團暗金光輝正在一座石柱上，另一座上則被絲毫不受龍破影響的怪異煙氣包裹著。

  既像晨曦也像晚霞的金光中，巨大紅龍和鎧甲武士立在石柱邊緣，將砸過來的石塊和魔怪打飛。

  杜杜和奧冰早就搜刮夠了東西，逃回了異度天宇，夜光和灰鐵還在。

  夜光大喊：“我們該怎麽辦！？”

  灰鐵說：“我還可以堅持！”

  高照叫道：“你們兩個蠢龍，趕緊回去啊！沒發現自己都燒起來了嗎？”

  金光正在他們身上遊走，像裹著層薄薄焰火。

  灰鐵轉頭，腦袋被頭盔遮著看不到表情，可高照卻下意識的感應到他在笑。

  他說：“我覺得，我的命運也迎來了轉折。”

  夜光扇著翅膀說：“是啊，挺舒服的！”

  你們連繪卷那一關都沒過啊！

  什麽舒服，那是靈魂快要被燒化了！

  雖然死是死不了，但絕對會跟那個血巫師洛寧一樣，整個精神力外殼都被剝掉，變成白癡龍！

  諾克圖娜爾忽然說：“快撐不住了！”

  奧杜因又發動了一波龍吼，這次的動靜雖然沒上次大，但在龍吼之下的金焰，真的像燭火一樣閃爍起來，眼見就要破碎。

  高照回頭，此刻三個學徒和三個護火者，加上希伊蘭蒂，正守在營火邊全力以赴，讓營火燒得更旺。

  初火沒有問題，那麽汙血旗……

  高照心頭一驚，難道汙血旗斷檔了？要塞那裏的軍團士兵們畏懼退縮了？

  一麵汙血旗跨出湮滅之門，後麵跟著大群士兵，已經不像之前那麽隊列齊整了，看舉著汙血旗的士兵身上正在燃燒著金焰，步履也踉蹌不定，就知道原因是什麽。

  另一道湮滅之門裏，汙血旗帶著同樣的隊伍出現，但旗幟剛出門就倒下，那個士兵的手化作了飛灰，人也緩緩倒下。

  燃燒著的戰旗落地，卻沒人去撿，所有士兵們都盯著被金光照亮的天穹，僅僅隻有一顆腦袋探下的奧杜因把他們嚇傻了。

  但下一刻，某個士兵低頭撿起戰旗，高喊道：“塔洛絲與我們同在！”

  其他士兵也紛紛喊了起來，鼓舞著自己。

  “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也在！”

  “謝爾格拉也在！”

  “為了鬆加德！”

  即便前方的士兵們一個個身體飄出飛灰，他們也勇敢的衝了上去，沐浴在金光之中，將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投入這溫暖，同時又無比痛苦的火裏。

  他們感應得到，無數同伴就在自己身邊，在鼓勵著他們堅持到底。

  高照隻覺胸腔裏熱流翻滾，直升到麵門，他轉頭專注在營火上，跟希伊蘭蒂一起把營火燒得更旺。

  通過湮滅之門，在高照看不到的巴希爾要塞，一個個渾身飄著稀薄焰火的士兵舉著同樣燃燒著的汙血旗跨出傳送門，用嘶啞的聲音高喊：“下一隊！不要擠，按次序來！”

  要塞正在猛烈震動，不必站在要塞頂層的高處，就能看到遠處的天邊，帶著各色光亮的風暴直衝天際，像是在大地上掀起了一層比山還高的浪花，正朝著要塞急速接近。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揭開了，這些等待著血戰的士兵們都明白了。

  鬆加德已降臨人間，不戰鬥就進不去。

  士兵們源源不斷的湧入湮滅之門，再來到宛如巨大火堆的金焰中，將自己當做柴薪，讓這團金焰在奧杜因的滅世之力下繼續燃燒。

  這裏錨定著鬆加德之心，必須守住，守到最後。

  “奧杜因可以毀滅聖靈，但它毀滅不了希望！“

  “我們還有希望！”

  “向阿卡托什祈禱吧，凡人們，我會點燃龍火，將它召喚下來！”

  雲層中又出現尤裏烏斯的投影，所有躲藏在地底世界的雷莫托尼亞人都看到和聽到了，整個加拉迪亞世界的凡人們也如他所說那樣，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阿卡托什身上。剛才聖靈隕落的動靜，哪怕是在世界盡頭，都能清楚的感應到。

  “終於到了最後一刻！”

  高照拔起螺旋劍，招呼希伊蘭蒂：“走，我們去白金塔！”

  塔洛絲瑪哈喊道：“等等！”

  她降下來，將錘頭滾滾燃燒著的吸魂錘交給他：“這上麵有凡人……我們這些凡人的意誌，應該能分到一些龍火。”

  高照凝重的點頭：“不是應該，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