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角鬥場變為混沌的渦流，兩股怒潮一紅一黑，成為最顯眼的色彩。

  紅的是一個個彌散著猩紅血霧的菁英吸血鬼，這是莫拉格巴爾的精銳族屬，數量並不是特別多，但他們身上的血霧帶著強烈的腐蝕性，彼此之間都不會離得太近。

  與莫拉格巴爾相鄰的是海爾辛和桑吉恩，前者的族群主要是狼人，後者的族群則是放浪魔人。這兩股魔怪之潮與吸血鬼擠在一起，邊緣頓時混亂不堪。

  血霧像蟲群一般，在狼人和魔人身上噬咬出無數細小傷口，牽起縷縷血水，受傷者被劇烈的疼痛粉碎了理智（當然這兩類魔怪也沒多少理智），相互廝殺起來。

  黑的則是達貢的魔人，這種叫德拉莫拉的魔人是達貢手下諸多魔族中最強悍的。它們每個都有接近兩人高，身著自熔岩中冷卻的黑曜石鎧甲，四條胳膊揮舞著各式武器，一個就足以擊潰好幾個小隊的凡人士兵。

  這些德拉莫拉不需要像吸血鬼一樣散發出血霧驅趕其他魔怪，隻是用巨大的身軀和沉重的黑曜石武器，就能將左右的魔怪擠開。

  在達貢左右的魔神是波耶西亞和梅法拉，前者的族群是黑暗精靈，後者則是在梅法拉引誘下通過背叛和謀殺成為眷屬的各個種族凡人，在純粹的力量上自然無法匹敵德拉莫拉，被硬生生擠到了後麵。

  波耶西亞和梅法拉應該是不願意在一開始就拚盡全力，自然樂得讓達貢搶攻。

  於是在大角鬥場的中心，莫拉格巴爾的吸血鬼與達貢的莫拉德拉撞在一起，打得難分難解。

  沒有哪個魔神在意什麽“事先的約定”，莫拉格巴爾和達貢自己都不在意。對所有“參賽選手”來說，自己之外的存在都是敵人，雖然那個聖靈加魔神加凡人的組合最礙眼，但先消滅還是後消滅都無所謂。

  “太亂了，是不是去跟波耶西亞協調下，讓設法把莫拉格巴爾和達貢引到血巫師那裏？”

  阿祖拉、赫麥莫拉和卡拉維庫斯三魔神的湮滅之門前，巫師浦洛迪對烏瑞納斯說：“看這個形勢，魔神們相互間一打起來，根本就顧不了血巫師那邊了。”

  烏瑞納斯看看這個被尤裏烏斯派到身邊的助手，搖頭說：“沒必要，時間還長著呢，等戰鬥波及到了每道傳送門前，血巫師那邊的反應足以吸引魔神的注意力。”

  浦洛迪歎道：“你怎麽比我還謹慎，我可是在尼普爾河西岸親身體會過那場全軍覆沒的戰鬥，很清楚那個血巫師在驅策凡人戰鬥上的本事。”

  烏瑞納斯淡然的說：“就是因為我沒有親身參與，才能掙脫那場戰鬥的束縛，站在更高的地方看那個家夥。那個高照-晨星終究是巫師，怎麽可能隻擅長驅策凡人戰鬥呢？”

  “相比之下，他擁有的那種火我倒覺得更古怪，而且他跟塔洛絲到底是怎麽勾搭上的，塔洛絲為什麽不直接找他做化身，而是選擇了布狄卡女王的女兒，再由他指揮，這裏麵必定有我們不了解的秘密。”

  浦洛迪看看周圍，阿祖拉、赫麥莫拉和卡拉維庫斯三魔神不是被壓製就是被脅迫，才開出了這三道湮滅之門，派出族屬戰鬥，比不上全力而為的魔神，顯得勢單力薄。所以沒有主動出擊，隻是像血巫師那樣守門而已。

  不過血巫師那邊出戰的不僅是凡人，數量還少得可憐，讓浦洛迪難以按捺心中的衝動。

  他跟尤裏烏斯在斯凱拉德會戰裏落敗，同為液化巫師，尤裏烏斯是計劃中的主角，尤琳院長的弟弟，自然談不上追責，他卻被好一頓數落，現在還落到給尤裏烏斯的學徒當助手，自然不甘心。

  “那個高照就派這點人手出戰，不是過於自大，就是有什麽依憑。”

  他忍不住說：“我覺得還是盡快試出他的底細為好。”

  烏瑞納斯緩緩點頭：“說得也是，那麽你去運作吧，我隻能給你一些魔法侍從和卡拉維庫斯的小魔怪。”

  浦洛迪笑著說：“那就夠了，我們沒必要直接動手。”

  高照這邊，三個中隊連成的弧形防線前並不平靜，零零落落的敵人開始衝擊防線，大多是波耶西亞的黑暗精靈，還有一些梅法拉的夜母刺客和莫拉格幫殺手。

  前排的戰士投出一根根閃爍著微微綠光的標槍，標槍上的梅瑞蒂亞之力在黑暗精靈的身體上膨脹出一個個肉瘡，那些隻是凡人靈魂的刺客和殺手則長出一朵朵腐爛之花，將全身蕩漾得像水潭之中的倒影。

  後排的戰士用短弓射出一枝枝箭頭亮著金光的箭矢，穿透了黑暗精靈的魔甲，驅散刺客和殺手的迷霧。

  “這僅僅隻是開始……”

  梅瑞蒂亞在高照心底說：“真的不需要我的虎人出戰？”

  梅瑞蒂亞自然也有她的族屬，那是在加拉迪亞世界已經滅絕的虎人，當然實際上是被梅瑞蒂亞庇護在了她的湮滅領域裏，而且已經喪失了凡人的本質。

  高照很理解她的想法，幫忙倒是其次，去幹莫拉格巴爾才是真正的目標。

  “你還有諾克圖娜爾的族屬都很難跟我們的凡人軍隊並肩作戰，放出來會搞得很亂。”

  高照說：“你可以做好準備，但不要心急，等到時機合適，會讓你的虎人出來的。”

  “在那之前，還是專心準備腐爛標槍吧，這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

  不僅是梅瑞蒂亞的虎人，諾克圖娜爾的魅影魔人也會上場的，在需要的時候。

  現在梅瑞蒂亞和諾克圖娜爾也在出力，她們提供的標槍和箭矢能讓凡人獲得有效殺傷魔神族屬的能力。

  塔洛絲之力自然更有效，不過戰鬥還長著呢，就算是聖靈也得節省力量。

  偶爾有敵人衝破投槍和箭矢編織的火力網，或者利用隱匿乃至傳送的能力衝入防線，汙血軍旗灑下的白光將對方的身影照耀得清晰明亮。一麵麵盾牌溢出白光，擋住這些敵人的邪惡之擊，一枝枝短矛、一柄柄長劍拉出淡淡白影，從各個方向將這些敵人刺倒劈倒。

  這就是塔洛絲做的，通過汙血軍旗提供防護屏障，給護甲盾牌和近戰肉搏武器加持聖靈之力。

  “我、我真的殺掉了魔人！？”

  一個士兵抽出短矛，看著在地上化作灰暗碎石的夜母刺客，再看看矛尖上的汙血，難以置信的低語。

  在以往的傳聞裏，通過湮滅之門侵入物質界的魔怪刀槍不入，強大無匹，凡人士兵根本不是對手。

  進入大角鬥場前，他們也在DìDū外圍接觸過一些魔怪，若幹小規模戰鬥的經驗累積下來，也證明了這樣的傳聞。

  魔神驅使的魔怪不是不可戰勝的，但代價會異常慘重，更不是凡人可以一對一解決的目標。

  他們這些士兵都是昨天從軍團中倉促選出來的，雖然有斯凱拉德會戰的經驗，但跟魔怪列陣而戰的經驗還是頭一次。

  剛才隻是走過梅瑞蒂亞的通道，就感覺到了魔神之力的恐怖與強大，當他們列陣之後，看到道道湮滅之門打開，湧出成千上萬的魔怪，每一個都是童年噩夢時，說不害怕那是絕對騙人的。

  女皇的呼喊讓他們稍稍振作，但振作的底氣不是力量與勝利，而是死在這裏的決心。

  昨天編組隊伍的時候，女皇就說得很明確了，不打敗這些魔神，世界就會毀滅。

  雷莫帝國已經瓦解了，剩下一部分還投向了魔神，能拯救世界的就隻有他們，隻有鬆加德帝國。

  被選到的戰士，沒有活著進入鬆加德的機會了，不過他們的靈魂會被接進鬆加德，這不僅是女皇的誓言，還是塔洛絲的允諾。

  他們都做好了戰死在此的準備，唯一的希望就是盡量多殺一些魔怪，好讓自己這一方堅持得久一點。

  最初的預估……或者說企盼，僅僅是殺一個魔怪夠本而已。

  現在看來，這一戰必然是賺的。

  其他戰士的心口也在發燙，紛紛議論著。

  “笨蛋，那不是魔人，是夜母刺客！”

  “原本也是凡人，被梅法拉引誘背叛了親人同伴，這種家夥每個身上都背負了複仇詛咒。”

  “還有那種黑暗精靈，墮落的至高精靈，加拉迪亞人的老仇人了，殺起來真痛快！”

  笑聲中，地麵開始震動。

  莫拉格巴爾與達貢的紅黑渦流依舊在角鬥場裏翻滾，湧過來的是灰褐斑駁的怒潮。

  那是海爾辛的狼人和桑吉恩的放浪魔人，後者是莫拉德拉的近親，雖然沒有那麽高大也沒有四條胳膊，但也是高大魁梧頭生尖角的可怕怪物。

  這兩個魔神不知道是重新撿起了默契，還是挑軟柿子捏，終於選定了高照這邊作為目標。

  “熱身結束了……”

  高照嘀咕著，距離開戰隻有不到十分鍾。

  標槍和箭矢驟然變得密集，一瞬間狼人和魔人倒下了整整一排。

  如果是跟凡人對戰，這一擊足以瓦解對方的士氣，但這些狼人和魔人的意誌卻沒有那麽羸弱，毫不猶豫的踩著同類屍體繼續衝鋒。

  至少高出凡人一頭的魔怪肩並肩腳踩腳的湧上來，根本不顧及擠撞踩踏的後果。凡人士兵們也丟開了原本的戰鬥傳統，立起雷莫帝國製式的大方盾，三排並作一排，很快結成幾道人盾合一的密牆。

  每道牆之間相隔四五雷莫尺，短矛長劍自盾牌間隙伸出，小隊長和資深老兵留在縫隙間，將長矛長斧自前排士兵肩頭探出。

  劈劈啪啪悶響匯聚為轟然震動，地麵蕩開一圈煙塵。狼人與魔人之潮撞上這道單薄防線，嘶嚎著咆哮著，掄起沉重的黑鐵武器，砸在盾牌上，綻放出片片白光。

  泛著白光的大盾穩穩擋住衝擊，隻有少數碎裂開，但又被後麵的士兵及時補上。

  精鋼短矛、長劍、長矛、長斧以及所有武器都裹著蒙蒙白光，劈開狼人的堅韌皮膚和魔人的黑鐵鎧甲，像燒紅的烙鐵般，在魔怪身上製造出一個個冒起煙氣的傷口。

  前方驟然受阻，後麵的狼人和魔人並沒有呆呆的等待或者推擠，而是直接爬上或者跳到同伴身上，再高高躍起，跳向防線後方。

  這些魔怪以狼人為主，它們的跳躍能力堪比猿猴。

  “穩住！”

  “及時補位！”

  “不要管身後，那是我們的事情！”

  瑪哈高喊著，跟高照一起背對防線，掄著雙手長錘，將一個個狼人的四肢砸斷，頭顱砸爛。即便隻是砸中身軀，推送出的瑩白光波，也燒灼得狼人渾身顫栗，高聲慘嚎。

  高照一手破曉者一手泰古斯單手釘錘，更是把這些狼人當做新手村的小怪打，在他的感受裏，這些足以比擬資深強者的魔怪並沒有多少挑戰性。

  不過他不能單純的沉浸在戰鬥裏，這場戰鬥他就得親自指揮了。

  不到十分鍾，跳進防線內的魔怪就被清掃了大半。剩下的交給葛瑞絲、阿斯旺和陶德三個學徒解決。他們一直守在汙血旗下，緊張的關注著這場戰鬥，現在也是熱身的時候了。

  “晨星大人……”

  溫軟的嗓音在心底響起，是希伊蘭蒂在問詢，她和所有護火者都做好了準備，隨時等候召喚。

  感受到了高照的心靈漸漸灼熱，希伊蘭蒂自然明白戰鬥已經開始，語氣異常殷切。

  高照安慰道：“不要急，希伊蘭蒂，你們能晚上一分鍾，我們離勝利就近了一步。”

  他打量這道小小的弧形防線，還好是居高臨下，讓魔怪不至於平底堆起怪牆，直接傾瀉到防線裏麵。

  這一波狼人和魔人至少有三千，占據了大角鬥場南麵的小小一角，現在已經倒下了三分之一。

  防線上不時有戰士倒下，不過有後排及時補位，還算穩定。

  大略估算了下時間，再看到角鬥場中心的紅黑渦流開始發散，估計再過一會就要伸展過來，他又暗暗歎氣。

  不到半個小時，就必須補充了，雖然後備隊充足，但消耗速度這麽快，也讓他不得不放棄了“盡量減少犧牲”的堅持。

  “分旗！”

  高照喊道，汙血旗陣中分出三麵旗幟，舉著軍旗的士兵匆匆跨入湮滅之門。

  十來鍾後，狼人與魔人隻剩一半，防線上的人牆也從六道減少到四道，防線之後也鋪滿了狼人魔人的屍體。

  三道湮滅之門蕩起微微漣漪，三麵汙血旗閃爍著白光，自門中伸出，跟在後麵的是一隊隊士兵。

  又是三個中隊到來，這時候已經不需要動員了，他們加入到防線中，將負傷和脫力的士兵換下來，再由汙血旗護送著進入湮滅之門，送回要塞。

  從現在開始，汙血旗就不會停下來了，每半個小時就會送來三個中隊。

  按這麽算的話，總計三十六個小時的角鬥時間，凡人要投入兩百個中隊預計四萬人。

  但這僅僅隻是前半段“賽程”的安排，到了後半段時間，頻率會加快到十分鍾一次，而且來的就不是三個中隊，而是三個大隊。

  在高照的估算裏，鬆加德帝國的二十萬軍團，都會加入到這個狹小的戰場，為鬆加德之心，為世界的命運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