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磚砌成的甬道仿佛沒有盡頭，間隔很長一截才有永明不滅的火把。但那光亮太微弱，不僅沒有照亮環境帶來安全感，昏暗之中飄動的陰影像是無數怪物在攢動，反而讓人更害怕了。

  兩個人在甬道中前進，話音回蕩不息。

  “你們以前下副本……呃，來這裏，連火把都不帶嗎？”

  高照走在後麵，向打頭的奧麗維拉抱怨：“或者說你們學院窮到了連五百根火把都拿不出來的程度？”

  奧麗維拉沒好氣的道：“這是我們的試煉世界！不帶火把才能磨煉精神力，就算要帶也沒必要帶五百根啊，你想把整座地牢都燒掉嗎？”

  高照歎氣，他就是這麽謹慎的勇者啊。

  泰古斯世界，跟紅星的恩派洛世界一個性質，是猩紅荊棘的試煉世界。猩紅荊棘就靠這個世界出產巫師高級學徒，然後再去異度天宇或者其他世界尋找跟泰古斯之力有關聯的異象，從中獲得專屬於自己的力量，將精神力壓縮到液態，晉升為正式巫師。

  妮維雅、杜杜和奧冰都在恩派洛世界呆過，那是一個廣袤的世界，有著無盡的原野和浩瀚的星空，還有無數活生生的凡人。

  泰古斯世界卻完全不同，除了各種亡靈和魔物外，沒有一個活人。環境異常狹小和單調，就是各種走廊、小徑、甬道甚至沒有路的地下通道。從背景倒是看得出也有原野、小鎮、莊園乃至城堡，卻僅僅隻是背景，根本無法觸碰，跟奧麗維拉假冒妖怪用來抓高照的痛苦庭院沒多大區別。

  痛苦庭院就是泰古斯世界的一條末梢，但泰古斯出事並不是因為奧麗維拉將這條末梢扯了下來，而是先出了事，奧麗維拉才鋌而走險舍命一博。

  她的導師，也就是猩紅荊棘的院長，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將世界盡頭的神像打碎了，企圖進入神像之下的通道拓展世界。

  世界拓展是極其危險的，沒有找到必要的材料，或者沒有找對方法，總之沒有萬全的準備就是送菜。猩紅荊棘和紅星一樣，萬年來都沒能將試煉世界拓展出來，就是完全沒有頭緒。

  那位院長毫無懸念的被“泰古斯古神”吞噬了靈魂，與神像融為一體，想從世界石的禁錮中掙脫出去。世界石因此而崩裂，其中一塊碎片裝著完好並且獨立的痛苦庭院，現在還在高照的空間袋裏。

  世界石的主體還固定在傳送門上，被看門魔咬著，但裂痕越來越深。猩紅荊棘如果不在環流潮汐到來之前解決掉院長，奪回泰古斯，等這塊世界石完全碎裂，猩紅荊棘就會迎來和紅星當初一樣的絕境。

  “你真的確信沒問題？”

  “到時候出了事，或者耽擱了加拉迪亞的事情，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過哦。”

  “別再敷衍我，老老實實說清楚！”

  奧麗維拉又一次問，這次她的語氣更認真了。雖然是個吸血鬼，雖然是個童姥，可在對學院的忠誠上，倒是跟妮維雅如出一轍。

  記起之前在“起源之地”獲得的信息，高照有了點感悟，難怪血巫師被巫師看不起，最初和巫師就不是一路人啊。

  “放心……”

  他安慰道：“如你所說，院長肯定是救不回來了，泰古斯世界肯定也沒辦法恢複原狀，隻是讓世界石維持到打通克林弗恩世界，讓你們有新的世界石，猩紅荊棘不會被撤銷，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奧麗維拉呆了呆，很不甘心的嘀咕：“所以，泰古斯還是要完蛋嗎？”

  高照攤手：“我們的恩派洛都完蛋了，大家彼此彼此嘛。而且不破不立，到時候你轉到克林弗恩的力量上，就會跟我一樣能多個護火者了。”

  奧麗維拉哼道：“如果還是老頭老太太的話就免了，是希伊蘭蒂的話倒還可以考慮考慮。”

  跟妮維雅一個調調啊，都是癡心妄想。

  高照笑笑，拔出破曉者，把剛從甬道避免擠出腦袋的骷髏腦袋劈成碎片。

  一路上都有各種怪物騷擾，還好泰古斯終究不是暗黑地牢遊戲，大多數時候，那些弱雞小怪剛剛矛頭還沒擋路，就被他和奧麗維拉幹掉了。

  他是遊刃有餘，奧麗維拉是爛熟於心。

  破曉者在異度天宇的時候隻是柄破舊的鏽劍，進了泰古斯後稍稍恢複了一些光亮，梅瑞蒂亞的意誌沒能跟過來，驅逐亡靈的力量還是顯現了一些。

  可惜他的身份隻是遊客，沒辦法在泰古斯世界增長精神力。

  “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吧……”

  奧麗維拉說：“你一進來，情況的確有些不同了，隻是我，或者其他學徒的話，院長……血棘之神早就出手了。現在好像有些害怕，躲在盡頭沒動彈。”

  泰古斯世界雖然沒有營火，但還是有傳送陣之類的設置，奧麗維拉帶著高照直接傳送到了甬道前的大門，這裏通往地下深處。如果直接從起始點出發，至少得花一整天時間。

  當高照跟著奧麗維拉推開一道石門，進入充斥著潮濕與腥臭氣息的地下通道時，就相當於深入到了暗黑地牢遊戲的最深處，也就是主角先輩挖掘到古神的地方。

  完全沒有實體，卻如狂亂怒潮的力量猛然衝擊著心靈，奧麗維拉呲溜一下縮到了高照身後，高照則是一個趔趄差點撲地。

  沒錯了，這就是古神的力量。

  跟在這股衝擊之後，細密如蟻群的觸感在心靈深處瘙爬著，那是古神的呢喃。

  完全聽不懂，但含著的讓他們加快腳步的引誘卻異常明顯。

  奧麗維拉扯著高照的衣角，嗓子擠得快斷了：“太強烈了！”

  “以前隻有淡淡的波動，比試煉那會強不了多少，現在……小心……”

  說到後麵哆嗦起來，喉嚨仿佛被人掐住了。

  高照正要問，忽然覺得臉上手上涼颼颼的，接著才感覺到痛。

  抬手一看，手背上已經被劃出好幾條血痕，臉上想必也一樣，像是最鋒利的手術刀劃的，疼痛也變得異常強烈。

  “戰鬥現在就開始了嗎……”

  高照催動精神力，破曉者燃起淡淡金焰，溫暖的焰光讓疼痛減輕了不少。

  他沒急著插下螺旋劍，還沒見到正主。

  拖著無力化的奧麗維拉，在傾斜向下的通道裏又行進了很長一截，轉進一處類似地下溶洞的廣闊空間。

  滴滴水聲從頂壁落下，卻帶起縷縷刺鼻的血腥味道，溶洞深處那座水池感覺更像是血池，在破曉者的金焰下泛著濃稠的暗紅光輝。

  血池盡頭是座狹長的石台，看造型又像一扇巨門的門檻或者石階。

  石台上卷曲著至少一人粗的奇異藤蔓，上麵遍布尖刺，淩亂的扭在一起。

  當高照的目光注視到藤蔓時，藤蔓驟然活了過來，化作無盡的蛇群四下伸展，攀附著洞壁急速接近。

  螺旋劍猛然跳出，插入地板的同時蕩開一圈焰火，十多根尖刺藤蔓在高照身前驟然停住，如巨蛇般高揚，末梢露出一顆顆血肉模糊的頭顱，齜牙咧嘴的發出無聲咆哮。

  “都是學院的人……”

  奧麗維拉虛弱的說，這會她胳膊環著高照的脖子，整個身體都掛在了高照背上，好在輕飄飄的影響不到高照的行動。

  營火熊熊燃起，逼得藤蔓之蛇緩緩後退。

  窈窕身影從營火中跨出，希伊蘭蒂應招而來。

  她的第一句話是：“快從晨星大人身上下來！真是無禮！”

  接著她啊的驚叫出聲……

  “又是那些惡心的東西！“

  驚呼歸驚呼，她卻本能般的向前衝，轉到了高照前方，將聖女騎士大劍當做盾牌高高舉起。

  高照歎道：“希伊蘭蒂，跟你說過，實在害怕就換奧貝德或者丁妮他們。”

  防火女的嗓音微微顫抖：“那怎麽行？我才是晨星大人的防火女！“

  “你在哪裏點燃營火，我就在那裏守護營火。”

  高照暗自嘀咕，不是還要侍奉我嗎？

  這會不是開調戲自家防火女的時候，高照收斂心神，目光越過那些畏懼營火，但又不甘心放心的尖刺之蛇，看向石台上的怪物本體。

  若幹色澤斑駁不定的尖刺之蛇伸展而出，隻是構成了的下半部分，上半部分的身體蠕動著沒有成型的輪廓，湊在一起有十多米高。

  說沒有輪廓是針對整體，那實際是若幹東西胡亂糅雜在一起。

  高照看到了若幹石像碎片跟人體的各個部位湊在一起，那些人體部位似乎要補全石像，換個角度看又像是碎片在補全人體。

  強大的腦補力開動，忽略掉人體，將石像碎片拚接起來，依稀看出似乎又是無數人體軀幹拚成的……大腦，再由手臂交織延長，拉出條條觸手，成為尖刺之蛇的底座。

  石像雕刻者是古神最初的見證者，也就是猩紅學院的首任院長，解決了這隻古神，或者隻是將驅逐出了世界的這部分，然後塑像加以封印。

  現在這副模樣，是古神意誌回歸，吞噬了現任院長和若幹學徒之後的變化。

  奧麗維拉很不情願的從高照身上下來，希伊蘭蒂雖然立在了前排，卻回過頭來死死盯著她，罩住眼睛的飾環似乎都被燒化了。

  她驚懼交加的問：“要怎麽做？”

  高照已經揮舞破曉者，向那條條尖刺之蛇劈出暗金光弧。

  每一次攻擊都讓身上多了一條血痕，高照說：“當然是先攢怒氣。”

  “我不喜歡這裏！”

  希伊蘭蒂尖著嗓子說，也很勉強的發動了攻擊。大劍在尖刺之蛇上劈出股股黑褐煙氣的同時，身上的白裙也多出條條猩紅血線。

  高照換位轉到她身前：“我說過了你不必現身的，待在營火裏就行。”

  希伊蘭蒂對之前在痛苦庭院裏的經曆深惡痛絕，本以為她不會出現的，沒想到她還是勇敢的跨出了營火。

  “那可不行……我是你的……”

  “啊……好亮！我的眼睛快看不見了！”

  希伊蘭蒂又開始了，在隊伍末尾當混子的奧麗維拉暗翻白眼，你本來就看不見啊！

  惡寒般的顫抖在心底連綿不止，高照的理智也被泰古斯血棘之力急速抽離。

  他忽然覺得自己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事情簡直是喪盡天良，他想痛哭，想向誰懺悔。

  希伊蘭蒂也低低哭出了聲，呢喃著：“我怎麽能有獨占晨星大人的念頭，我有罪……”

  情緒不斷起伏，狀態劇烈變化，營火也起伏不定。但營火在，高照和希伊蘭蒂的心靈核心就始終保持清靈，有種靈魂出竅，放任身體的抽離感。

  於是對奧麗維拉而言異常精分的狀況出現了……

  這對男女一會哭一會笑，一會叫痛一會打滾，一會爭搶頭排，一會又爭著躲到對方背後，但手上的劍始終沒停，身上的金焰始終沒滅。

  他們也不急著衝到古神本體那裏，就是跟那些尖刺之蛇周旋。一顆顆頭顱破碎，一條條藤蔓崩裂，又一條條自洞壁和地麵伸展而出，似乎永無止盡，他們卻一點也不著急。

  等到高照嘿嘿怪笑著抓住奧麗維拉的手，把她轉到隊伍中間，希伊蘭蒂回頭拉著她另一隻手時，兩人一同用力使勁拉扯她時，她終於爆發了。

  “你們醒醒啊！”

  “想把我分屍嗎？”

  奧麗維拉一邊尖叫，一邊從身上噴發出條條更細的尖刺藤蔓，纏住兩人，同時也把自己纏在一起。

  三人纏在一起，條條尖刺之蛇撞下，那顆顆恐怖頭顱似乎穿透身體衝進了靈魂裏大朵快頤，讓奧麗維拉翻起白眼，發出尖利的慘叫。

  仿佛火山爆裂，熾熱的焰光幾乎吞噬了整個空間。

  這種感覺奧麗維拉很熟悉，當初她在痛苦庭院裏，就是被帶著這火的長劍穿透了偽裝，從環市驅逐回了泰古斯世界。

  “說了要攢怒氣啊……”

  高照的聲音變得鎮定：“雖然過程有點……奇怪。”

  奧麗維拉暗叫，那不是奇怪，是尷尬！

  高照再道：“好了，現在前戲……呃，準備完成，我們可以開工了。”

  奧麗維拉自然不知道，在這段尷尬爆表的“準備”時間裏，高照跟希伊蘭蒂心靈相通，已經做好了安排。

  條條尖刺之蛇還在衝擊，同時將包裹住他們的藤蔓卷起，向古神本體送去。

  奧麗維拉下意識的催動荊棘抵抗，高照喝道：“不要抗拒！”

  他的話語沉穩得奧麗維拉想睡覺：“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