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加陰鬱，雲層越來越厚，帝國軍團中央的第一道陣線已經深入到薄霧中，距離叛軍第一道陣線不到半雷莫裏的距離。

  尤裏烏斯預想中的“反光優勢”並沒有獲得，不過也不存在“逆光劣勢”了。

  一塊塊巨石從霧氣中飛出，還夾雜著可以彈跳好一陣的火球，在軍團陣列中炸起股股煙塵，拉出條條焰火。

  這是叛軍的另一項優勢，他們拉來了上百部大型投石機。·帝國軍團自海上而來，沒有足夠的運力運送戰爭機械。叛軍盤踞於此擺出決戰姿態後，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建造。

  不過這算不上太大的麻煩，野戰裏戰爭器械的最大作用是打亂陣型削弱士氣，殺傷效果並不大。第一道陣線的四個軍團雖然不是最精銳的，素質依然遠勝叛軍，不會因為這樣的轟擊就動搖。

  而且……漸漸的巨石在半空粉碎，火球被凍結，戰鬥法師們開始發揮效力。

  每個帝國軍團都有若幹小隊的戰爭法師，這些最高能到專家級別的魔法師們並不參與陣列搏殺，他們隻負責清除這樣的幹擾，確保陣線完整的推進到敵人陣線中，以及保衛中高級軍官、旗手和號手。

  在西方原野清剿蠻族的時候，魔法師們還負責解決蠻族強者，眼下的戰鬥倒是不需要兼顧這樣的事情。再過一會，兩軍陣線碰撞在一起，魔法師們解決了叛軍製造的荊棘防線，就完全是凡人角力的戰場了。

  戰鬥順利的在尤裏烏斯眼前展開，但他馬上發現了新的麻煩。石塊砸起的煙塵和火球燃燒的黑煙進一步遮蔽了視線，原本在他眼裏還是整體的帝國軍團，現在隻能看到若幹被分割開的畫麵，這讓他難以順暢的指揮全軍。

  他隻能靠升空的魔法師觀察戰場，靠傳令兵去直接找軍團長下令，一旦戰況有什麽變化，很難及時做出調整。

  “會有什麽變化呢？戰場限定在這裏了，敵我雙方的力量也清晰無誤，不可能有什麽變化了。”

  再度審視了自己的排兵布陣，尤裏烏斯自嘲的想，自己真是太多疑了。

  軍團第一道陣線距離叛軍不到二百雷莫尺，敵我兩軍開始交換密集的箭雨，拋射的萬千箭矢發出咻咻風聲，匯聚在一起，如兩頭無形之龍，在士兵們頭上發出尖銳嘶鳴。

  河灣南北，戰場的左右兩翼，戰馬咆哮，人聲鼎沸，戰鬥已經開始了。

  “確認魔神梅瑞蒂亞在幫助叛軍，他們的陣列裏有不少德魯伊，從地上催發出接近半人高的荊棘，阻擋軍團的陣列。”

  “第一道陣線受到了輕微阻礙，不過戰鬥法師很快從荊棘中破開了很多道路，軍團收縮成行軍隊列，衝過荊棘重新展開。有些損失，但沒有影響到整體。”

  接下來十來分鍾裏，魔法師和傳令兵不斷發來報告，連浦洛迪都帶著巫師加入到這個環節。這個環節對尤裏烏斯來說最難熬，一般而言，超出預想的狀況都是在接敵階段發生的。

  等到中央陣線上激烈的廝殺聲響起，尤裏烏斯終於完全鎮定了。

  無數細碎的武器碰撞聲，士兵呼喊聲乃至腳步聲匯聚起來的聲潮，給他帶來了眼睛無法看到的豐富信息。無數場戰鬥讓他擁有了隻聽聲音就能了解戰鬥進程的能力，而現在的結果，讓他非常滿意。

  叛軍很頑強，廝殺很激烈，但也就是如此了。

  戰場中央寬大正麵，展開的三個帝國軍團跟叛軍陣線結結實實撞在一起。

  帝國陣線的第一波投槍攻擊並沒明顯奏效，叛軍第一排基本都是奴隸角鬥士出身，身手靈活反應迅速，抬手就磕飛了投槍。

  雙方毫不拖泥帶水的進入肉搏戰，帝國士兵一手大方盾，一手短矛或者短劍，進攻基本就是砸和刺，單調呆板。叛軍則是小圓盾或者箏形盾，手裏是大劍、短斧或者單手錘，攻擊多變而沉重。

  帝國士兵的大方盾紛紛被破開或者扯偏，但他們配合嫻熟，左右相互支援，後排及時上前補位或者投擲標槍。無數互有勝負的戰鬥片段拚接成整個戰線，讓銀甲金鬃與黑甲紅鬃碰撞的陣線一時變成死亡之線，穩穩的吞噬著生命，揮發出猩紅血水。

  又是十來分鍾過去，三個軍團總計三十個大隊已經完全伸展成一條線，大隊之間的缺口全部被填充。士兵們之間的間隔難以保持三莫雷尺，很多地方已經是肩並肩的的推擠著，雙方都隔著盾牌，將武器舉過頭頂揮動劈砍，同時向對方傾瀉能想得到的最粗魯的語言。

  按照戰前設定好的計劃，帝國中央陣列的第二道陣線加入。一係列命令從軍團長傳達到大隊長，第一道陣線正在鏖戰的三個軍團，整齊有序的收縮正麵，空出若幹缺口。

  這些缺口給了叛軍機會，他們紛紛湧入缺口，以為有了將帝國軍分割包圍的機會。

  然而這些由大隊規模空出的缺口裏，帝國士兵們早就麵向缺口組織好了防禦，每個大隊都變成了一個空心方陣，士兵們組成了應對四麵攻擊的緊密陣型。

  叛軍之潮在若幹空心方陣隔出的通道裏分散了力量，一些向左右攻擊，一些想衝到帝國陣線後方，於是他們被馬上填充進來的有生力量迎頭痛擊，戰線很快拉平了。

  這是帝國軍團習以為常的陣型調動，士兵們早已習慣有條不紊，從十夫長到百夫長，從中隊長到大隊長，通過銅哨和軍旗將士兵們的行動組合為有序且穩定的整體。

  相比之下叛軍的反應就大起大落得多，被推回來之後，陣型難以保持，這就給了帝國軍可乘之機。

  戰線並沒有維持原樣，新加入的三個軍團借著叛軍退卻的勢頭，將戰線向前推進了一大截。他們越過第一道陣線的三個軍團，伸展出新的陣線，以充沛的體力和無損的兵力，發動了與最初毫無差別的猛烈攻勢。

  第一道陣線的三個軍團向後退卻，第三第四道陣線的六個軍團穿過他們的間隙，變成第二第三道陣線。經過短暫休整後，這三個軍團將成為新的第四道陣線，繼續加入到如滾筒般的攻勢中。

  這就是雷莫帝國軍團能征服整個世界，將加拉迪亞人變為蠻族的訣竅。通過精巧的組織，讓帝國軍隊從軍團規模到大軍規模，都能發動生生不息的攻擊。對上隻能一波流的加拉迪亞人，自然無往不勝。

  叛軍不是純粹的蠻族軍隊，很快建立了新的戰線。對帝國軍團的仿效讓他們在整體上的組織得到了提升，可以通過前後軍團的支援和替換穩定戰線。士兵們呼喊著“白金已朽黑鐵重光”以及各種讚頌塔洛絲的口號，更讓他們士氣昂揚，毫不退縮。

  不過尤裏烏斯還是聽出了一些情況，在中央戰線的北側，也就是他的左翼，叛軍的呼喊聲在變弱。

  那裏的叛軍退卻得更遠，戰線出現了缺口！

  尤裏烏斯大喜，果斷下令，讓第二道陣線壓縮到中央左翼，自那個方向發動更猛烈的進攻。

  “叛軍殺了很多馬，幾乎堵塞住了兩翼，騎兵的進攻受阻。”

  “他們應該意識得到兩翼被突破的危險，在那裏也投入了重兵，有很多精銳的奴隸角鬥士，還有不少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的信徒，強者比例很高。”

  浦洛迪和謝裏克親自前往兩翼觀察戰況，帶回了這樣的報告。

  尤裏烏斯並不在意：“無所謂，兩翼維持住就行，中央戰線快要突破了。”

  三個軍團的有生力量投入到中央戰線的北側，很快將叛軍推壓到更後方。

  戰鬥持續了接近一個小時，尤裏烏斯的嘴角揚了起來，巨大的轉機到來，那就是中央戰線上，叛軍在南北兩側沒能拉平戰線出現的巨大缺口。

  隻要讓第三道陣線上的三個軍團從這個缺口突入，叛軍就會被分割開，勝利也就到來了。

  就在傳令兵帶著命令策馬奔入霧氣中時，缺口位置驟然喧囂起來。

  透過薄霧，相距兩三雷莫裏，尤裏烏斯隱隱看到無數招展的血紅大旗正逼壓上來，那恰好是缺口的位置。

  “那是汙血旗陣，是叛軍首領，自稱塔洛絲瑪哈的女人的戰旗。”

  浦洛迪眯起了眼睛說：“她帶隊衝鋒了，看樣子是想通過缺口切割我們的軍團。”

  真是想到一起了啊……

  尤裏烏斯神色毫無變化：“她應該帶著最精銳的部隊，大部分強者也會集中在那裏吧，不然不可能很快擊穿我們的陣線。浦洛迪，你該上場了。”

  浦洛迪目光閃爍，點頭說：“好，那麽那個塔洛絲瑪哈的靈魂，就歸我了。”

  浦洛迪帶著幾百騎士奔向戰場，尤裏烏斯暗暗點頭。

  戰鬥很快要進入新的層次了，不過一切順利，都在他掌握之中。

  河灣西岸，高高豎起的望樓上，高照眺望陷於薄霧和煙塵中的戰場，欣慰的嘀咕：“一切順利，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