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小唧把高照送到頂層就離開了，她很懂規矩，沒被允許的話，底層大廳都不敢進去。

  高照手按房門，激活學院印記。

  房門緩緩開啟，紅星曆代院長的住處向高照敞開。

  八角形空間，也就百來平米大小。

  一張大床、一排衣櫃、一張書桌，再無他物，異常樸素。

  老豆芽收拾過房間，清理了前任院長的遺物，隻在書桌上留下一個像框。

  像框裏的畫像異常模糊，當高照用精神力碰觸時，浮出一張張麵孔。有男有女，都是白發蒼蒼的老年狀態，這些人就是紅星學院的曆任院長。

  最後一張麵孔攥住高照的視線，是個年輕女子，兜帽遮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玉白下頜和微微翹起的紅唇，像在嘲笑什麽。

  高照下意識想到防火女，當然隻是都遮了眼眉的原因。

  這就是紅星學院的初代院長，已經沒人知道她的名字。關於她如何建立學院，又是如何離去的，更無從知曉。

  就連老豆芽也不知道，它從爺爺那傳承的記憶並不多，而且活了四五千年，很多事情也記不起來了。

  老豆芽是有爺爺的，也叫豆芽，這個名字與其說是名字，不如說是稱號。

  現在老豆芽也有了孫子，它的樹心就是兒子，樹心裏藏著一根嫩芽。等它老死的時候，樹心成長為新的老豆芽，嫩芽則長成新的樹心，在不知道幾千年後，成為下下代老豆芽。

  巫師雖然長壽，正式巫師也就活四五百歲，自己肯定活不到可以跟下下代老豆芽聊天的時候了。

  高照感慨著時光如梭，點燃精神草，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正要入夢，窗戶忽然篤篤作響。

  恍惚中，高照像回到了前世。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門被敲響，忐忑而憧憬的起床開門，因為合租的室友是個妹子。

  他翻身起床，才意識到不對。

  房間裏一片漆黑，隻從窗外透入迷蒙黯光，映照得臥室像沉在水中。景象都在緩緩蕩漾，很不真切。

  意識也異常遲鈍，腦子裏似乎灌滿了濃稠的黏液，根本轉不動。

  這是在做夢吧，而且還是清醒夢。

  前世這種夢境體會過不少，高照不急不慌。

  他走到窗邊，狹長的窗外，一條黏糊糊的觸手正在敲著窗戶玻璃。

  我討厭觸手……

  高照壓住內心的恐懼，放任夢境繼續。

  巫師很少做夢，一旦入夢，夢境就非常詭異，因為精神力凝結為實質，可以影響到現實。

  高照想看看自己的夢境會有多離奇……

  當他略略集中注意力，想把窗外的觸手看清楚時，天上忽然亮起無數道黯光。

  每道黯光都來自一隻巨大的眼睛，攜帶著股股驚悚，在高照腦子裏炸開無數細碎禮花。

  景象蕩漾得更厲害，高照的意識也在潰散，但夢境並沒有破碎。

  無數道如字麵意義的“目光”匯聚成斑駁光影，映出一條從雲層延伸下來的長蛇，就是正在敲他窗戶的觸手。

  觸手是青黑色的，很光滑，由某種液體凝結而成，敲窗的同時一股股漣漪倒卷回去。

  意識被這些漣漪凝結起來，順帶也驅散了他的恐懼。漣漪似乎帶著某種確定的信息，讓高照莫名其妙的確信不會是壞事。

  他打開窗戶，任由觸手伸到眼前。

  觸手末端伸展開，變成圓形的水幕，水幕中心是一塊閃爍著微微熒光的水晶，方方正正，很像從世界石上切下來的，跟奪到的世界石碎片一樣。

  “請隨我來……”

  細密的呢喃在高照心底彌漫，告知了他該怎麽做。

  他呆呆伸出左手，碰觸水晶。

  水波漸漸，揉搓著高照的手臂，滑溜溜癢酥酥的。

  下一刻，水波沸騰成水柱，水柱變成根根細小觸手，黏住高照的身體和臉，伸展成薄而透明的水膜，將他整個人裹住。

  不等高照反應，那層膜急速收縮，將他吸了進去。

  高照沉進水裏，不斷下墜。

  光影深黯，很快他就置身類似萬米深海的環境中。

  等他生出強烈的窒息感時，終於腳踏實地。

  水流在身邊急速消退，依舊留下一層膜，將他緊緊裹住。帶著某種沉重的壓迫，讓他異常難受。

  他下意識的去撕扯這層膜，心中的呢喃告訴他，這是確保他在這種環境生存的屏障。

  前方有隱約的光亮，高照按照提示向光亮走去。

  已經沒有水了，重力卻增加了好幾倍，讓他步履艱難，跌跌撞撞。

  頭上不斷飄過片片陰影，可能是水母或者烏賊之類的生物，垂下一根根軟須，擦著那層膜而過，濺出極為細碎的暗紅火花。

  穿透又一層水幕，置身廣闊空間。

  眼前滿是模糊色斑，看不清任何東西，意識也被重重壓著，完全無法驅動精神力。

  心中又響起細密呢喃……

  “歡迎您，巫師大人。”

  “或許您還有些不舒服，適應一下就好了。”

  高照疑問三連，這是哪？你是誰？找我來做什麽？

  “尊貴的巫師大人，這裏是深海集會所，異度天宇最深之處。”

  “您獲得的世界材料，展現了您所到達的深度，深海集會所很榮幸邀請您加入。”

  “我是深海之主，這個特殊世界的管理者，為所有進入集會所的巫師大人效勞。”

  深海集會所？

  高照的腦子清靈了些，“深度”這個惡德商人曾經說過的詞讓他恍然。

  原來是他拿出來的不死人骨片，讓這個什麽深海集會所看上了他。

  問題是，來這裏幹什麽？

  深海之主說：“這裏是異度天宇的深潛者之家，深潛者在這裏交流信息，交易貨物，向灰燼零點不斷逼近，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不管巫師大人您是野巫師還是學院巫師，是白巫師黑巫師還是血巫師，深海集會所不問出處，隻關心您能到達的深度。”

  深潛者……

  高照心說這真不是克總的巢穴？

  深海之主忽然說：“很好，您的資格認可已經完成了。”

  水膜附帶的壓迫消散，視野漸漸清晰，腦子也變得清靈，甚至精神力都能微微凝結了。

  無數信息嗡嗡低鳴，湧入腦海。

  碰觸他意識的深海之主離去，這處像是廣闊深穀的空間，清晰呈現在他眼前。

  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就讓他呆如木雞。

  遠處一部巨大的機器人倚著山崖而坐，不知道已有多少歲月，軀體殘破不堪，鏽跡斑斑，覆蓋著大片青苔和藤蔓。

  機器人坐著就有數百上千米高，兩座摩天大廈般的巨柱聳立在背後，癱在地上的手臂像兩艘航空母艦，平直甲板上還殘留著各種跟戰機起降有關的線條和標識。

  這玩意……真的不是超時空要塞馬褲螺絲？

  機器人身下堆著無數廢棄機械，不少是小得多但造型更熟悉的機器人。

  VF戰鬥機……實錘了，這是馬褲螺絲。

  不過裏麵還混著一些尺寸更大，造型更顯眼的機器人，腦袋和額頭上還有類似閃電之類的醒目裝飾，又讓高照眼角發跳。

  那些機器人，是高達吧？

  高照四下張望，想找到退出之類的按鈕。

  他一定是搞錯了這裏的打開方式！

  不對，是這個夢太荒唐！

  他深深佩服自己，居然能構建出這麽奇葩的夢境。

  意識混亂，裹住他的那層膜也沸騰起來，像變形怪一樣胡亂伸展。

  旁邊響起聲音，不是深海之主的心語，是人聲。

  “新來的？”

  夢境還在繼續？

  高照有些訝異，穩住意識，看向那個說話的人。

  那不是人，是團鬼魂般的白影。表麵像肥皂泡般潤滑而蕩漾，高照猜想自己也是這個樣子。

  白影上半部分凸起一團，像是舉手在打招呼。

  “我也是新來的……”

  對方用聽不出性別的含混嗓音說：“但我很適應，看來你是集會所臨時擴充吸收的見習者。”

  “環流潮汐要到了，降低標準招收見習深潛者，這是常例了。”

  高照怯怯的道：“我……我還不是太明白。”

  對方態度很友善：“沒關係，深海之主把需要知道的信息都發給你了，隻要慢慢整理，跟這裏有關的事情都能明白。”

  它扭轉身體，看向那座鋼鐵山巒般的馬褲螺絲：“剛才你對著這個發呆，是認識嗎？”

  “當然認識”這話都送到舌尖了，一絲警覺讓他咬住了舌頭。

  哪怕是夢境，也不能泄露自己的底細！

  心念急轉，他結結巴巴的說：“我、我隻是奇怪，這玩意太奇怪了！”

  對方晃著身體說：“是啊，我剛才也被嚇了一跳，用鋼鐵造出這麽巨大的人形，真是莫名其妙。這麽多關節，隨便用什麽巫術就能阻塞，然後就沒法動彈了。”

  “不過異度天宇之下就是有這麽奇怪的世界，別忘了，我們站在無數個世界之上。”

  “深海之主的信息裏有這個東西的來曆，這是前輩們從非常接近灰燼零點的世界裏獲得的戰利品。”

  對方的語氣悠然神往：“上萬年前的事情了啊，那時候的異度天宇還沒這麽有序，前輩們卻取得了如此偉大的功績，我們這些後輩真是望塵莫及。”

  灰燼零點……

  這個詞就是個線頭，從深海之主塞來的信息裏牽起了一大串。

  信息依舊太龐雜，高照一時難以梳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