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謔——！”

  午後的天空高闊晴朗，一片銀光挾著歡快的龍哮，如流星般掠向天際。

  學院交通龍奧冰第一次遠行，樂得不可開交，像在草原裏撒野的兔子。

  龍背上高照還在擔心：“那個夜光不會搗亂吧？”

  之前他用精神力碰觸發環，催促環晶石。結果精神力沒控製好，把發環燒掉了。

  紅龍女來的時候惡狠狠的說：“你是故意的吧！”

  看她頭上的鬃毛有點殘缺，好像同時燒著了她的頭發。

  紅龍女丟下一個大包裹，噴著硫磺鼻息飛走，高照忙著拆包點數，這會才反應過來。

  埋在奧冰鬃毛裏的三花貓說：“血巫師不是滿口秩序律法給自己做壞事找理由的白巫師，也不是不擇手段無所顧忌的黑巫師，更不是腦子有病的灰巫師，說話還是算數的，何況還簽了契約。”

  是啊，說幹就幹，毫不手軟，血巫師是講誠信的耿直人。

  杜杜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真的點清楚了嗎？”

  高照拍拍腰：“花了個把小時點數，怎麽沒點清呢，少一個子兒我都不答應！”

  一萬五千環晶石躺在空間袋裏，高照此行底氣十足。

  不過旅程不太順利……

  “你分不清東南西北嗎？該往東啊你怎麽朝北飛了？”

  第一天應該飛越大草原，卻差點撞到了冰山上。

  “加速！你是龍啊，連蝙蝠都飛不過！？”

  晚上跟一群雙頭蝙蝠遭遇，奧冰翅膀扇得蒼蠅似的都沒擺脫它們，高照都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

  還好飛出烏雲籠罩的區域，置身明亮月光下，那些比卡車還大的蝙蝠才放棄了追趕。

  “凡人打仗關我們什麽事，信不信你飛低一點兩邊都會把你當靶子射？”

  第二天，飛越一座凡人的城市，城市正被大軍圍攻，奧冰還想去看熱鬧。

  “不行！別以為我看不到湖裏的怪物，你哪是想吃牛羊，是想跟那怪物幹一場！”

  第三天經過一座湖泊，奧冰對湖邊喝水的獸群有了食欲，問題是湖裏那片遊動的陰影怎麽看怎麽像三頭水怪。

  果然像杜杜預料的那樣，最多兩天的路程，奧冰飛了足足四天！

  還好杜杜去過環市，路線也都是凡人開拓出的熟地，沒太多怪物玄奇。不然別說四天，四個月都未必能到，甚至有很大概率葬身怪腹。

  第四天下午，雲層變得低矮，在天邊傾壓到海麵。

  一圈圈巨大環雲堆起雲霧山巒，每一圈都有數百上千米高，遮蔽了天海相交處，仿佛是世界盡頭。等奧冰越過海岸靠近環雲時，已經難以看清全貌。

  奧冰忍不住說：“是不是就我一個人覺得那是坨……”

  高照附和：“你的感覺沒錯，那就是坨……”

  杜杜嗤笑：“蛇跟屎都分不出來嗎？”

  奧冰哇哦叫道：“好大的屎……哦不，蛇！”

  杜杜又進入解說狀態：“環市的真身其實是一條巨蛇，同時又是一個特殊的世界，貫穿了異度天宇所有環，可不隻眼前這點大……”

  在它的嘮叨中，奧冰一頭紮進雲裏，穿透濃稠迷霧，進入奇異而瑰麗的世界。

  看清眼前的景象，奧冰和高照同時哇哦出聲。

  一圈圈蛇骨般的山巒環繞堆疊，占據了廣闊的世界中心，像星球般恢弘。

  大大小小難以計數的陸地飄浮在蛇骨星球周圍，如星辰般拱衛在外。

  那些浮陸飄著五顏六色各種圖案的旗幟，各類飛禽精怪成群結隊巡遊，顯得熱鬧異常。

  杜杜指揮奧冰飛近浮陸，找了好一會，指著插了麵紅旗的小塊浮陸說：“就那。”

  高照眨眨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

  那麵紅旗上，繡著一個憨厚……不，應該說是可愛的白色熊頭。

  杜杜驚叫起來：“小心……誒誒小心點！”

  奧冰將龍翼伸展到最大，像雄貓戰鬥機著艦那樣，挾著風雷般的呼嘯重重砸向浮陸。

  浮陸沒有阻攔索，後爪踩出兩條由淺至深的長溝，再落下前爪。

  結果還是沒刹住，龍嘴噗通啃地，轟隆隆打起了滾，揚起漫天煙塵。

  “奧冰你這輩子都長不大了！”

  煙塵中，杜杜的尖細小嗓門嚷道：“連降落都不會，跟尿床有什麽區別？”

  由渾厚疊音變成脆嫩嗓音，奧冰的語氣頹廢無比：“誰讓我爸媽總是忙得不可開交，沒功夫教我呢。現在更好玩，丟下我去另一個世界逍遙了。”

  清朗的聲音自然是高照：“好啦，多練練就行。奧冰也在努力嘛，比上次好多了。”

  奧冰生氣：“那次不是降落，是被打下來的！”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出煙塵，都披著灰黑色的鬥篷，鬥篷蕩漾出微微波動，煙塵沒接觸到鬥篷就滑開了。

  高個子自然是高照，矮個子是奧冰加杜杜。他們都披著環市專用的防護鬥篷，可以阻絕環流大蛇對精神力的影響，同時也能掩飾身份。

  “還以為隻是個普通集市呢……”

  高照仰望遠處的蛇骨盤山，驚歎道：“居然是這麽大一個世界。”

  貓頭從奧冰丸子頭中間擠出來，杜杜嗤笑道：“注意點形象，院長大人。你現在這副模樣，跟鄉下來的學徒沒什麽區別。”

  高照聳肩：“紅星本來就是鄉下，我本來就是學徒嘛。”

  這塊浮陸也就兩三個足球場大小，若幹精怪匍匐在地上，一圈圈圍著。

  精怪裏駝龍最多，這種半龍獸身覆致密鱗片，沒有翅膀，背上三個或者四個駝峰正好當安放貨倉的基座。因為性情溫和，跋山涉水如履平地，還不懼毒氣和其他精怪，對精神力攻擊有很高抗性，是異度天宇裏最常見的馱獸。

  這裏的駝龍最大也就四五米高，運載量跟卡車差不多。高照當初去學徒穀的時候，乘坐的駝龍有十多米高，馱著的房子住了上百人也不嫌擁擠。

  杜杜揪著奧冰的丸子頭帶路，高照跟在後麵，又看到另一種馱獸。

  正麵看很像是黑豬，隻是腦袋和身子特別大，不亞於駝龍。

  看到側麵，高照嚇了一跳。

  肚子居然是個巨大囚籠，裏麵關著形形色色的生靈。

  有服飾華麗樣式特別的人類，也有身形修長健美的精靈，還有亂糟糟髒兮兮的地精和胡子拉渣的矮人。

  每頭“囚籠豬”肚子裏都關著一類，放眼望去，數十頭囚籠豬裏關著隻在魔幻世界裏才有的類人生靈。

  這些生靈在囚籠裏或坐或臥，不管衣著是否整潔，身上有沒有傷，表情都麻木到極致。包括打扮得像公主甚至女王的人類和精靈少女，也像是失去了靈魂，眼睛沒有一點焦距。

  美麗是視覺的製高點，總能第一時間抓住人的注意力。

  “老豆芽說你是好人，但沒說你是老好人啊。”

  杜杜看到他的異樣，開啟嘲諷模式：“怎麽，可憐起他們了？”

  又轉到解說模式：“這是巫師從各個世界裏帶出來的，原本的力量沒了，或者血脈失去了價值，才交給商人到環市來賣。”

  “在環市裏這些家夥跟寵物沒什麽區別，還是最低等的寵物，畢竟沒什麽用。買家都是衝著某些特別的……癖好，才買去玩玩。”

  這時高照又看到了一頭囚籠豬裏，一個個背後長著潔白羽翼的美麗少女，正赤果果的像肉豬般掛在架子上。

  少女們兩眼緊閉，微微扭動和呻吟著，不少被割掉了翅膀、耳朵或者挖掉了眼睛之類的部件，還有的失去了臂腿甚至就是具無頭屍體，斷口殷紅刺目，令人心悸。

  是翼人還是天使？

  高照心中再度震動，這跟分部位論斤賣的牲畜沒什麽區別，還是現場活宰！

  “不知道是哪個世界的神祇被抓上來了，祂的天使也跟著帶到異度天宇。”

  杜杜看到血淋淋的羽翼少女，不以為然的說：“天使嘛數量多得嚇人，就算失去了力量，天使羽毛、翅膀、眼睛、血甚至腦子之類的部位，對巫師來說都是不錯的材料。”

  “這些天使都是雌性，被抓上來的神祇說不定也是女神，上麵應該正在開拍賣會，把女神切成零碎賣掉。”

  杜杜遺憾的歎氣：“真是可惜，咱們學院還沒資格進那種拍賣會。”

  不僅是天使，就連神祇，在異度天宇裏都是被屠宰的下場啊。

  寒氣在高照心中呼呼吹著，雖然接受了巫師身份，這種事情仍然適應不了。

  奧冰掰開杜杜的貓爪叫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麽不讓我看？”

  他自己又捂上眼睛：“再看下去我肚子要餓了。”

  杜杜瞅瞅高照的臉色，轉回嘲諷模式：“別告訴我你愛心泛濫到連這些貨物都憐憫的程度，想把他們買下來。”

  高照有些不悅，不管是天使還是人類，或者是精靈，都是智慧生命。

  同樣是智慧生命的自己，心生憐憫有什麽錯？

  倒是你，一隻貓精，不該更憐憫他們嗎，哪來的立場嘲笑我？

  正想反擊，杜杜又說：“別忘了，你跟他們不是同類。你不是人，是巫師。”

  高照默然……

  杜杜又唏噓的道：“在異度天宇裏，巫師跟凡人就不是同類了。下麵那些世界裏的生命，比凡人還要低等。”

  “不管這些生命有多強大、美麗和尊貴，在異度天宇裏都隻是貨物，隻有價碼的差別。”

  不遠處的囚籠豬裏還有頭白龍，縮成一團，身體根本無法伸展，奧冰透過指縫瞅著白龍，也鬱鬱的嘀咕：“命不好，能怪誰呢。”

  環視這恍若牲畜市場的景象，高照不得不承認，杜杜說得對。

  這遠遠超出了同情心能承載的範疇，讓他再一次認識到異度天宇的殘酷。

  他隻能慶幸自己既不是異度天宇裏的凡人，也不是被巫師入侵的那些世界裏的人。

  他是巫師，還是巫師學院的院長。

  按政治課本上的定義，他是異度天宇統治階級的一員。

  目前他還是很享受這種身份和地位的，等妮維婭導師醒了……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