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塔在險峻石山的山頂，是座八角石塔，之前高照隻在學院村裏遠遠看到輪廓，不清楚細節。

  老豆芽用枝條纏住他，光影變換，轉瞬置身塔底的大廳。

  圓形大廳異常寬闊，無數盞螢石燈如星辰般投下柔和白光，映照得黑曜石地板像泛著粼粼波光的水潭。

  除了中心的寬大書桌和高背靠椅，大廳裏沒有更多陳設，但漣漪蕩漾的地板似乎隨時會冒出各種東西。

  高照腦子天暈地轉，胸口翻江倒海，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地板上探出枝條，攪起波光，清理掉高照的嘔吐物。

  另一根枝條搭在高照肩上，輸入暖暖氣流。

  老豆芽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您沒事吧，院長？”

  “還好……”

  高照爬起來，急切的問：“學院還剩多少錢，有哪些寶……呃，收藏？都在這了嗎？”

  他有些心虛的解釋：“要維持學院就得押上一切，哪怕是棺材本都得拿出來吧。”

  更多的枝條伸出地板，擰在一起變成樹幹，浮出人臉。

  樹精老豆芽是學院裏最古老的存在，據說有四五千歲了，學院所在的整座山林裏每顆樹都是它的枝條，包括山下林地裏那株大樹。

  當然它跟學院比還是差了點，紅星巫師學院已經有上萬年的曆史。

  老豆芽說：“您現在是院長，可以自己查看。”

  對了，學院印記有這項。

  激活印記，高照選中“資產”菜單。

  清單彈出來，看著個位數甚至是零的一個個項目，高照眼前一片黑暗。

  老豆芽的聲音似乎從天外傳來：“對巫師來說，財富與力量歸於自身，學院不會積蓄太多資產。”

  有道理，巫師信奉“吾即世界”的法則，建立學院還是各種原因逼不得已。

  老豆芽接著說：“但也不會少到連基本的事情都做不了，前任院長正在做世界拓展，把大部分活動資產都帶走了。”

  這位沒見過麵的前任院長才是真正的坑王！

  老豆芽又道：“現在最要緊的是重新掌握一個世界，這不是錢能買到，或者珍寶能換到的。”

  高照嗬嗬：“我一個初級學徒，你跟我說征服世界？”

  老豆芽說得對，就算有錢也不可能買到一個世界。

  巫師的道路就是掠奪世界，財寶資源還是其次，最有價值的是世界力量。

  掌握一個世界，就能獲得那個世界的至高法則，從中提取出在異度天宇和其他世界都有效的特質，強化和拓展巫師的力量。

  但掌握一個世界就等於征服該世界所有強大存在，包括可能有的神上神，或者獲得世界意誌的絕對認同，難度高得不可想象。

  所以能掌握世界的都是巫師學院，巫師個人基本隻能侵入世界，獲得次級力量而已。

  在異度天宇裏，大多數巫師學院都隻擁有一個世界，擁有兩個世界的學院算上得台麵了。

  紅星巫師學院隻有一個世界，還是試煉級別的，也就是最多升到高級學徒。要成為正式巫師，必須另尋出路。

  “啊哈哈……”

  絕望讓高照笑得癲狂：“很好，咱們一起等死吧！”

  老豆芽咳嗽了聲說：“學院其實還有一個世界，隻是沒有開發。”

  笑聲頓止，高照大喜，還有一個！

  又一根枝條托過來個盒子，盒子裏裝著塊方方正正，拳頭大小的透明水晶。

  老豆芽用悠遠的語氣說：“這是初代院長發現的，她探索過，但沒有掌握，所以這不是世界石，隻是塊鑰石。”

  高照訝異，為什麽不掌握？

  “這個世界叫克林弗恩，很小……”

  老豆芽說：“開發出來也隻是最低級的試煉世界，價值不高。”

  “當時學院已經掌握了另一個世界，院長就把這個世界封存了。”

  “現在，是時候開啟它了。”

  絕處逢生！

  老家夥到現在才拿出底牌，蔫壞！

  高照又猶豫了：“隻是我進去嗎？”

  枝條彎曲了下，像是點頭：“我是學院的守護者，不能離開，奧冰也必須在學院掌握了世界後才能進入。”

  “隻有巫師才能進入陌生世界，這就是巫師之所以是巫師的原因啊。”

  “院長不要擔心，您雖然不是正式巫師，但學院印記能讓您順利進出。”

  高照提醒道：“咱們說的不是進出世界，是征服世界！”

  老豆芽輕輕笑道：“這隻是最低級的試煉世界，隻要晉升到中級學徒就能掌握，您也正好需要試煉。”

  高照沉默了一會，接過盒子。

  他能說不嗎？

  既然不能，就別折騰了。

  不過他還是存了絲警惕：“就這樣？真的沒其他問題了？”

  老豆芽晃動枝條：“解決了這個問題，其他問題都不值一提，我保證。”

  你丫還有信譽可言？

  “隻要觸摸鑰石，激活學院印記，就能進入世界。”

  “建議您到學院塔地下的靜室，點燃精神草，好好睡一覺，恢複了精神再嚐試。”

  “需要我帶您傳送過去嗎？”

  老豆芽很體貼的交代和建議，高照不迭擺手：“我自己走下去。”

  等高照離開，一根根枝條縮回地麵，大廳重新變得空空蕩蕩。

  學院塔的尖頂上，銀發紮成兩顆丸子的小銀龍坐在邊緣，晃著肥肥短短的腿，眺望深邃夜幕，俊俏的小臉蛋上看不到一絲生氣。

  纏繞著尖頂的藤蔓動了動，延伸出一根，爬到小銀龍身邊。

  小銀龍頭也不轉的嘀咕：“大樹啊，那家夥真的能指望嗎？”

  “膽子那麽小，資質那麽差，你看中他哪點了？”

  藤蔓發出低低的聲音：“有沒有指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會努力的。”

  “至於看中他什麽，大概是因為……他是個好人。”

  小銀龍嗤笑：“好人？好人能當巫師？”

  他恍然道：“因為他是好人，所以會乖乖讓你坑，一直坑到死。”

  藤蔓晃著葉子，發出沙沙聲響，不知道是笑聲，還是沒出聲。

  高照順著旋轉石梯漸漸深入地下，感覺正一步步走向深不見底的大坑。

  不用感覺，本來就是了。

  領路的妖精停在一道門邊，晃著手上的小燈籠，示意這就是靜室。

  “謝謝啊……”

  高照伸手想碰碰妖精，對方卻唧唧叫著逃開，停在遠處，又發出噗噗像是吐口水的聲音。

  這是在嫌棄人，覺得自己這個院長德不配位嗎？

  高照鬱悶的激活印記，打開了靜室。

  房間不大，裝設樸素，門一關上，頓時感覺跟整個世界都隔離了。不僅感應不到一絲外界的動靜，呼吸和心跳之類體內的響動也被什麽東西裹住，仿佛隻有思維才是真切而有質的。

  一麵牆壁長出縷縷藤蔓般的植物，藤蔓上伸出若幹灰白色的葉子，這就是精神草。

  這種植物可以促進精神專注，提高冥想成效。

  高照和其他人在學徒村做過一次集體冥想，導師點燃了一小片這種葉子。某個見多識廣的學徒悄悄說，在巫師集市上，這麽一小片精神草就值上百塊環晶石，凡人一輩子也掙不到。

  學院也不是沒有資產，不過這種東西隻算低值易耗品，隻能開辦公用品類的發票。

  高照沒急著去點，他看到桌子上放了套衣物。

  脫下粗麻短袍，穿上這身長袍，高照拍了拍桌子上隻有手掌大的一麵鏡子。

  鏡子長出胳膊和腿，一跳而起，擴展到穿衣鏡大小。

  裏麵的青年灰發黑瞳，麵容清秀，身材修長，算不得小鮮肉，但也是帥哥一枚。

  穿上一身白底紅邊、紅披肩以及紅腰帶的精織長袍，氣質又完全不同了。

  如果再把直筒高帽戴上，手持權杖，活脫脫是位神聖凜然的聖職者。

  這應該是院長才有資格穿的常服，長袍輕盈柔韌，還帶著直沁心靈的清涼，隻覺頭腦更加清醒，必然不是凡物。

  高照對著鏡子顧盼了會，漸漸覺得長袍越來越重，越來越硬，最後變得像鐵甲一樣，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這隻是心理上的，高照在想，如果見到其他院長，在那些起碼是正式巫師的可怕存在前還能安穩的站著，那絕對不是自己的能耐，而是這身衣服撐著的。

  他根本不配啊……

  還是先解決學院的生存問題，後麵再看怎麽把這口鍋丟出去吧。

  妮維婭導師能清醒過來就好了，她來當院長，自己退位當太上……不不，當她的親傳學徒，那才是最適合的位置。

  高照脫下長袍，換上學徒麻袍，頓時自在了許多。

  捏住一片灰白葉子，輕輕搓了幾下，葉子亮起淡淡白光，散發出清幽香氣。

  疲憊一掃而空，根本睡不著了。

  “夜長夢多，現在就開始吧！”

  高照打開盒子，左手按在那塊鑰石上，激活學院印記。

  紅光滲進水晶，傳出溫和而優雅的女聲。

  “灰燼大人，您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像被一柄重錘砸中，高照滿眼星星，當場懵筆。

  一點灰光躍出水晶，急速擴展成女子的虛影。

  女子伸展雙臂，似乎在向神祇獻祭自己：“灰燼大人，請碰觸我內在的黑暗吧。”

  高照看著自己沒入女子胸口的手臂，心中奔騰過一個集團軍的臥槽泥馬。

  這不是坑，是深淵……不，比深淵還要可怕的世界！

  “防火女小姐，我不傳火！”

  高照下意識的嚴詞拒絕，傳什麽都不能傳火，哪怕發老婆。

  虛影胸口溢出濃稠灰光，像漩渦般轉動。

  沒等高照抽出手臂，無可抗拒的力量將他拉進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