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閑棋冷子
作者:洪山詩人      更新:2020-03-06 06:07      字數:6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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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爭吵事件發生後,何姐讓苕貨不要再去那個遊戲廳了,畢竟,這個敏感時期,少惹事為妙。

  那些長期逃亡的人,都是沉得住氣的人。低頭做人,埋頭做事,幾乎是他們逃亡生活的全部。但是,苕貨哪裏是忍得住的人呢?

  他隻不過換了一家遊戲廳,甚至還愛上了遊戲賭博遊戲,老找何姐拿錢,越拿越多。這種情況,讓何姐對苕貨產生了不好的感覺。

  關鍵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這是個惹禍的根苗。但是,如何安心讓他離開,並且,讓他為自己準備下一個躲藏點,卻是一舉兩得的打算。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幾天,何姐對苕貨的恩情特別多。因為,何姐已經在為下一次的事情,作鋪墊了。

  她原來與老師約定,大概最近一段時間,老師會回東莞一趟。自己這次的作業,完成得好不好,不有哪些危險與遺漏,想聽聽老師的見解。這樣,自己拿著這幾百萬,心裏才有底氣。

  老師來了,當然不能陪苕貨了。

  但是,老師一直沒來,這讓何姐有一絲不祥的感覺。

  “苕貨啊,你想不想家呢?”

  “何姐,你說啥話,你對我這麽好,我開心得很。”

  “你幫姐一個忙,先回趟家行不行?”

  “我咋回去?我回去,公安不得找我?”

  何姐早就有預感,其實公安不會找他,按他的智商,公安如果真要抓他,早就把他抓了。

  “你把你的事,願意說給姐聽嗎?”

  “有什麽不願意的?我們都啥關係了?”苕貨把自己的關因後果,全部說了出來。

  聽完過後,何姐忍住了自己的笑,畢竟,如果笑話他,太傷自尊了。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對苕貨說到:“公安根本沒有抓你,你信不信?”

  “什麽?不可能吧?我老大都判了,咋可能呢?”

  “我說的話你還不相信呢?我給你分析分析。你的賬戶,取過錢吧?對不對?”

  “取過,要不用啥?”

  “公安要查你,就憑這一點,就知道,你曾經在哪裏出現過。至少,你在武漢貨運公司的人,都已經被公安調查過了。”

  苕貨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這是自己一個大的疏忽,自己在武漢取過錢,況且,在押煤的路上,老板也給自己的賬上打過錢。如果是這樣,武漢的老板,肯定被公安查過了。

  苕貨嚇了一身汗,隨即想到,何姐不是說自己沒被查嗎?有點不敢相信,於是問到:“你怎麽說我沒被查呢?”

  “姐喜歡你,舍不得你離開,所以,這些天,一直沒告訴你我的判斷,把你拴住,你不會怨姐吧?”

  搞定男人,是她的強項,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幾乎讓苕貨感動了。

  “姐,你這是啥話。你啥都給我了,人和錢都給,我怎麽敢怨你呢?”

  “那麽,你跟姐幫個忙可以嗎?”

  “什麽忙,你隻管開口,我保證做到。”

  “我把剩下的十五萬給你,你幫姐在你們老家布個點,姐要是落難了,就到你那裏去,你不會不理我吧?”

  “怎麽可能?”苕貨要賭咒發誓,男人都這德行,動不動就說狠話。但是,何姐相信,此時的苕貨,說的是真的。對啊,對於初入社會的洪苕貨來說,這個女人把身體與錢都給了自己,給了自己最大的溫存。雖然她年紀稍大了些,但正是這種經曆歲月的女子,才最懂風情。

  可以這樣說,苕貨在她這裏享受到的,估計一生都遇不上了。受到專業的服侍,並且還學到大量的犯罪知識,並且還有這麽多錢,遠遠比他在容城的老大,對他好。

  “姐,你怎麽可以落難呢?我不離開你,跟你一起,落難坐牢也一起。”

  何姐流出幾滴眼淚來,畢竟苕貨此刻說話是真誠的。“兄弟,我感謝你對我的情意。但是,你必須走。姐犯了案子,如果有一天被抓了,絕對不會說出你來。因為,你存在,姐就有落腳點了。要不然,姐就真成了無家可歸的人了。”

  女人的眼淚,曆來都是最強大的武器。苕貨又是一陣賭咒發誓。

  “以後,你找了老婆,姐過來了,也不打擾你。你願意收留姐幾天就幾天,姐不會讓你難做的。”

  苕貨覺得,這話說起來不可思議。因為,這一路逃亡的高明,他對何姐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智慧的女人,怎麽可以被抓呢?但是,這個女人,明明對自己動了真情,說的不是假話。

  對於何姐這種專業對付男人的高手來說,對付一個初出江湖的年輕人,簡直輕鬆得不要不要的。拴住男人的心,有三要素:被尊重、被需要、被滿足,她都做到了極致。

  況且,她對苕貨的吸引優勢,是自己的氣質,苕貨這種人,再也無法找到自己這樣氣質的女人了。估計,這些天的付出,苕貨會記一生。

  強者的柔情最打動人,她在苕貨麵前是一個聰明高端的強者。此時顯露柔情,不怕苕貨不相信。

  “你在容城,給姐留下一個臨時的家,姐無論如何,都要來找你的。”

  苕貨還是不敢相信,說了半天,才說通。但是,為了證實苕貨沒有被公安查,何姐笑著對苕貨說到:“正因為你是清白的,所以才有資格留家。你要不信,你用一個新手機,明天跑到另外一個城市,給你原來武漢拉煤的胡老板,或者就給你容城的父母,打個電話,就可以證實了。”

  這就是個好辦法。凡是何姐的建議,沒有苕貨不相信的。第二天,苕貨搭了一個工廠送貨的皮卡車,跑到中山市,拿著新手機,給老胡打了個電話。

  “你小子,說跑就跑,死哪裏了?”老胡聽到苕貨的真意就罵。

  “公安來找過你嗎?”

  “不就是賭博一次嗎?誰來找我?”

  “你跟我一起賣鐵的事,也沒人找你?”

  “你想多了,容城,我前幾天還去呢,想給容鋼賣點煤,他們嫌我煤的數量少了,不收,氣死我了。”

  聽到這裏,苕貨掛斷了電話。他又氣又喜。氣的是,自己太笨,居然還以為自己是逃犯,跑了這麽久,要不是何姐收留,自己還不知在哪裏討飯呢。喜的是,自己居然什麽事都沒有。自己做過的事,看樣子,老大,並沒有把自己供出來。老大,還是夠意思。

  其實並不是容城老大夠意思,隻是苕貨初入道,辦的事太小,根本不值一提。

  他再給自己的媽打了個電話。

  “媽。”

  “苕貨,你死了嗎?跑哪裏,也不給家打個電話。你爸說你死外麵了,你這才曉得,你有媽啊。”

  “警察來找過你們嗎?”

  “什麽警察?”苕貨媽愣了一下:“你這半年,在外麵做了壞事了嗎?做了壞事也回來,坐牢,媽給你送飯,快回來,狗也有個家!”

  苕貨差點哭了,他想起了媽媽的排骨藕湯。

  “我以前的事,就沒人問過,我說,是在容城的公安,沒上門來問你們吧?”

  “警察倒是沒來,我們差點找警察了,你失蹤了我們差點報警了。但是,你爸說,一個大男人,自己要回來,自己就會回來,如果不回來,就當白養了。”

  苕貨這下才真確定,他沒事了。當然,他還給自己原來在容城一起混的小子,與銷髒案無關,平時在社會上吃吃喝喝,也經常跟派出所有交往的人,打聽到。那個老大的案子,早就結了,人也判了。一切都沒事了,容城還是原來的容城。今天新的老大還沒產生,一幫小兄弟,還在躍躍欲試呢。

  而此時的何姐,已經準備了離開。錢已經轉在苕貨的卡上了,一切苕貨要帶走的東西,她已經收拾了,在一個包裏。而現場處理的原則,她早就教給苕貨了,苕貨回來,肯定會明白的。

  苕貨,就是她布下的閑棋冷子。如果有一天,所有逃跑的落腳地都沒了,還有苕貨那個地方。一個內地的縣城,往往是安全的。因為,警察總愛盯著大地方。

  逃犯們,最喜歡走兩個極端,要麽往人最多的地方跑,好混。比如廣東浙江,那地方魚龍混雜,外來人口多,是躲藏的好地方。還有人,往人最少的地方跑,比如他們上一次躲在萬源的一個小山城上。這地方沒有人看見,寧靜安全。

  但是,這就好比沒穿衣服,或者是衣服穿得太厚,都是有特點的。有特點,就容易被注意。警察也盯著這些地方,這些地方的公安監控係統,也特別發達。

  而最好的隱藏,就是平庸。什麽特征都不突出的城市,如果你有落腳點,那可是最好的地方。湖北地處中國的地理中心,交通發達,南北要衝,這地方,路過的多,停下的少。如果躲在這裏,就太平庸了。這裏的一切生活與人,就像是中國的平均數,太普通了。罪犯,對於普通與平庸,是期盼的。

  中國的城鄉,如果在超級大城市,其實治安係統過於發達,百密一疏,有時,遇上公安大檢查,偶爾在路上查你的身份證,你都有可能被抓。而鄉下,如果一個本地人,一年都看不見外地人。你一個外地人突然出現,他會像說新聞一樣到處宣傳,也會讓懷疑,走進門來。

  而縣城,又是中國城鄉的平均數,最為平庸,所以,最為安全。

  馮苕貨,注定做不了大事,雖然也混過一些社會,大不了做一些不要臉不要命的事,做不成黑老大,因為,他不僅沒那個智商,也沒那種絕情。真正的老大,必須是所有兄弟中,做事做人,最絕的那個。

  閑棋冷子的提前布設,是老師教給何姐的一課。此時,老師遲遲不出現,不知道跑到哪個冷子的地方去了。因為沒得到老師的肯定,何姐知道,自己始終是不安心的。她要離開東莞,到一個新地方去。至於到哪裏,先找一個沒道理的地方,躲避這個風頭。

  什麽叫沒道理的地方呢?按老師的理論,刑偵警察,是破案的高手,也是推理的高手。如果你選擇親戚家,選擇朋友家,選擇有過交往的人的家,就叫有道理。選擇自己認為熟悉與安全的地方,就叫有道理。

  走到哪裏算到哪裏,隔絕一切通訊聯係,隔絕一切關係賬戶與關係人,這才算是偶然。

  她讓苕貨,到容城後,直接辦一個新的電話卡,然後,把號碼,發到自己的一個手機上,就行了。她接到這個信息後,這個手機與這個號,就會消失。

  頭天晚上,何姐對苕貨說到:“為了你的安全,隻許我找你,不許你找我,當然,你也找不到。”

  苕貨正在上麵運動,先答應下來再說。關鍵時刻,豈能掉鏈子。他已經明白,何姐去意已決,這種快樂,不會再多了,他想把自己掏空。

  等苕貨回到東莞的出租屋時,發現何姐已經把一切都收拾完畢,人已經走了。連床上的被單,都已經收走,一切化妝及日常用品,沒留下一件。而苕貨自己的東西,被收在一個背包裏。

  苕貨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銀行卡,出門時,問了問房東,房租已經結清。

  他回屋,一時舍不得離開,跺了跺腳,背起包出門了。他出門時,想起容城那小子的電話,許多小子都躍躍欲試地想當老大。呸,就憑他們?

  老子被何姐培訓出來,就是要回容城打江山的。此時,苕貨充滿了信心。何姐的反偵察技術與應變能力,讓苕貨知道,什麽才叫做專業的,什麽才叫做職業犯罪。

  他拿著銀行卡,找到一個銀行的自助取款機,查了查,36萬,一分不少。6萬是他以前的積累,30萬,是何姐給他的全部款項。

  這個何姐,不僅把她自己給了,還給了苕貨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在苕貨心目中,何姐就是他最值得認識的人。

  這樣容易被女人忽悠,是苕貨的弱點,注定了,此時,他根本沒有成為老大的氣質。但是,哪個年輕男人,不會被忽悠呢?

  光明正大地在火車站買票,讓苕貨有一種自豪的感覺。盡管此時天是陰的,但苕貨覺得,萬裏睛空。

  坐上火車的那一刻度,苕貨突然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麽東西。這麽久了,苕貨也有些想家了。看著廣東這些上火車的人,許多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他覺得,該給家裏,買點禮物了。至少,得給媽媽,給點禮物。

  算了,還是到了武漢再說吧。反正,我隻說,我在武漢做煤生意,這才回來的。對了,與胡老板一起做煤生意,是最好的借口。要不然,這半年的行蹤,怎麽向暴躁的父親交代。

  何姐語錄:凡事想好了再做,別慌。

  到了武漢,親切感撲麵而來,他想給母親買衣服,但不知道尺碼,就賣了一個較好的包包。他給父親,就買了煙酒,他隻要見到這,就高興了。

  此時的苕貨,也算是有經驗的人了。煙酒這東西,不能太高檔,萬一父親起懷疑,就不好了。他買的玉溪煙與白雲邊酒,這兩樣,都算是檔次不錯,但不奢侈。

  生活上的許多常識,都是跟何姐學習的。平均數理論,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回家後,父母的詢問,就是最先遇到的麻煩。

  他回到容城後,是最後一個下車的,因為,他想觀察一下,外麵是不是有便衣警察在等自己。何姐語錄:任何時候,都要相信自己的觀察,別人的話,哪怕是父母的,未經證實之前,都不要信。

  確信,在這個平常的下午,一切懶散與按部就班,在容城的陽光下,平庸地度過。他下了車,搭了一個出租,問起了容城最近的情況,相當於作了一次社會調查,也算是,在口音上,糾正自己在外麵半年,所有的改變。

  當出租車開過自家,車窗觀察,自家情況正常後,在自家小區幾百米外,苕貨下了車。他背著包,望了望那熟悉的街道,落葉已經開始被風卷起。容鋼高爐的蒸汽,在天空中畫出白白的曲線,灰塵,都那麽親切熟悉。

  容城,老子回來了!

  回到家後,父母的高興中產生過懷疑,因為苕貨看起來,好像掙了錢的。而最懷疑的是父親。照他看來,苕貨哪怕做一個普通工人都不夠格,怎麽可能做正當生意賺錢。

  苕貨就把在武漢做煤生意的事說了出來。關於什麽燃燒值,關於什麽水分量,關於硫含量,關於電煤與鋼煤,說了一些名詞,這把對麵喝酒的老工人唬住了。兒子出去,掙沒掙錢另說,倒是學了一些東西。

  而苕貨回來後,依舊到處晃蕩,說是要找賣煤的市場。但他隻是借口,他想找些兄弟,自己已經有一點錢了,想投資,做點什麽。

  走到一個茶樓,他停下了腳步。這個當年,老大經常來的茶樓,此時已經倒閉了,但裏麵的家居與裝修,依然保持著原樣。苕貨打聽到,這個店子的老板,也進去了,說是與老大有關。苕貨打消了重新經營它的念頭,自己做的一切生意,還是與牢裏的老大保持距離。

  開牌鋪,坐收台子錢,那是在家閑的女人幹的事。但這正是苕貨熟悉的行當。黃石的事,主要是他們做得太過。苕貨已經成為有專業分析能力的人了,他知道該如何隱藏自己,那就是平庸。

  他們那次,選擇的地方太偏僻,反而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你想,不是大賭,怎麽可能到偏僻的廢棄礦山?第二,他們入高利貸,既然涉及高利貸,就必須有暴力催收。暴力催收,就要結仇,有仇,就有人盯上你了。不管是以黑吃黑,還是報警,你都受不了。

  盤下一個小牌鋪,樓下經營普通麻將,收點台子錢,可以夠生活,也是個門麵。樓上住的地方,就是雅座了,可以通過抽成的方式,讓大賭的人進來。

  一般警察,不會注意牌鋪,那隻是家常麻將,甚至可以叫他閑散人員休閑所,或者叫老人活動中心。

  而樓上經營的,是另外的東西。但這裏有個關節點。那就是不能帶現金進來,隻準以籌碼來算錢。警察就是來了,也沒證據,隻是說兄弟們自己打閑麻將,好玩。

  但這個碼錢,是需要兌現的。兌現的方式,苕貨已經有設計。那就是先押一張銀行卡,找一個人先到atm機上驗資,最後,還是這個人,按籌碼轉錢。這需要兄弟,需要自己鎮得住。

  老大被抓了,自己是不是有可能成為新的老大呢?苕貨充滿了幻想。

  而另一邊,馮警官的追查,線索被斷了。老找胡三或者何三運,都無法找到這個何姐。但是,胡三是如何與這個何姐,最開始接觸的,抱著試試的觀點,馮警官再次找到了在看守所的胡三。

  “你是如何跟何姐最先接觸的?”

  “隻是有人介紹,這個人是個大師,我也隻是在電話裏聽過他的聲音。畢竟,幹我們這一行的,我還算有點小名氣,是他主動找我的。”

  “他跟你說了什麽?”

  “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叫我跟一個叫何姐的人聯係,有錢掙。”

  “那個電話號碼呢?”

  “早就忘記了,當時根本就沒存,我隻想到,如何掙到錢。我隻掙了兩萬塊,冤不冤?”

  “你犯的事還少了?”厲聲喝到:“你還知道,那個所謂的大師,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反正我當時有印象,他的電話,好像不是中國的號碼,我再撥回去,也隻是盲音,很奇怪。”

  他這個說法,讓馮警官很是費解,回來過後,把情況給副處長說了。副處長突然問到“是不是那幫子,搞電信詐騙的?從線上搞到線下來了?”

  馮警官突然意識到,另一種可能。“也許,是從線下轉移到線上去的。”

  大師,胡三能夠稱他為大師,說明這個人不簡單。這個人,也許,就是何姐的所謂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