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分離出來
作者:洪山詩人      更新:2020-05-20 06:15      字數:6404
  “你有解析能力,而小陳是個整體。這是特性問題,與好壞無關。”

  孫總這話,把彭總也搞糊塗了,難不成,這個理工直男,要給一個姑娘講解析幾何,欺騙純情少女?

  想當年,還是青蔥少年時,彭總以其帥氣與才華,總喜歡調戲女同學。在外貌協會的女生麵前,他裝高冷,霸道總裁範,籃球場上受過她們的尖叫。在學霸女生麵前,他掉書袋,用發散性思維的隨口胡說,打亂人家的邏輯統一性,欣賞別人的心慌意亂。

  這種遊戲玩多了,也把自己的心思玩散了。直到後來在大學遇上今天的夫人,自己才發現,兩種辦法都不好使。拚顏值,夫人是校花。拚才華,人家引而不發,隻等你說,不作表情,彭總自己就慌了。所以,今天,在氣質與地位這一塊,夫人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難道孫總這玩這個?不像啊?他是個安於孤獨的人,也是個嚴謹的人,正派的形象,幾乎都可以讓彭總自卑,怎麽可能呢?

  “啥叫解析呢?”燕子的好奇心並不是因為有新詞匯,而是這個話有關自身。

  “最近我老在想一個詞,說說我的感受。”孫總這是要說評書了。反正大家有的是時間,對於喝酒的人來說,菜冷一點沒關係,場麵不冷,就是最好的宴席。

  “我們老說一個詞:事情。這其實是兩個問題:事和情。事是客觀的,情是主觀的。從一般人來講,這兩件事,是合在一起的。客觀與主觀的相互影響,決定著我們的人生。但是,對於高手來說,這兩者又是分開的。做事就專心做事,感情就感情的私人化的東西,這兩者要分開。比如彭總,對銷售對象說的話,是他做事的工作,也許不是真實感情的表達,他隻是在工作。也比如,燕子在管理中,管理好事,把做事與做人分開,這也叫一種分離,我把高手的這種能力,叫做解析能力。那是能夠在控製自己感情的情況下,更好地做事,這不僅是態度,更是能力。”

  彭總明白了,孫總這是在講人生哲學,根本不是調戲人。於是笑到:“你的意思是,我為了工作,淨說假話?”

  “舉例,舉例而已。”

  燕子覺得孫總的評價,自己很受用。居然把自己跟彭總這種高手相提並論,太值了。

  “比如說我吧,我就分不開。為啥呢?我沒這能力。小陳知道,我因為實驗的問題,糾葛著自己的情緒。實驗不順的時候,情緒很低落,甚至不想跟人交流。實驗結果好的時候,又得意忘形,樂不可支。”

  彭總糾正到:“也許那隻是你的態度問題,你隻想讓自己的事與情統一起來,簡化自己的情緒,保持著完整的自我,從而取得幸福感。”

  “不對,我的工作是麵對客觀的,是真正的做事。事情沒對錯,隻有存在與不存在,它不應該影響情緒。沒有事情錯,隻有態度與判斷錯,這是搞技術的人,應該有的態度。我其實也想盡可能平靜對待結果,以保持頭腦的清醒,但做不到。所以,我認為是能力問題。”

  小袁說到:“在我們公司,哪個人要是懷疑孫總的能力問題,那不是瞎?”

  “也許,我對生活的要求太高,所以才有這種焦慮吧。但是,在今天這個科學發達、分工細密的時代,我這總要求也太不現實了,所以徒增煩惱。”

  他盯著冬子說到:“也許你本質上是跟我一樣的人,要求太高了。”

  這一下,徹底把大家搞懵了。

  “有一種聖人,是把做人做事統一作為最高目標的。當做事不順,就單純選擇做人,像陶淵明。更厲害的,不放棄做人的態度,在做事中,體現做人的標準,哪怕事沒做好,也得把人格統一起來,那是孔子。我們是什麽人?俗人一個,怎麽可能統一呢?我們以如此平庸之資,追求那高的境界,不是可笑嗎?理想遠遠大於能力,這是痛苦的根源。當然,我們都是善良的人,如果沒點做事的能力,我們恐怕得悔恨一生了。”

  他的一通感歎,也許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但是,他的情緒卻是真誠的。凡是真誠的東西,都可以打動人。

  “事情合為一體,是農業社會的產物了,我們這種結合的妄想,在工業化社會裏,是拒絕進步的表現。我們得學會把事與情分開,那樣,才能夠把兩件事都做好。”

  這個道理,大家都聽得懂的。

  比如開工廠,它本身不是慈善,它的特點是要出產品出利潤的。如果你把工廠開垮了,表麵上,你與員工的感情再深,也是悲劇。主觀上對員工很講感情,客觀上造成了他們的失業,其實是在害人。

  “這跟工業農業的,有什麽關係?”

  丁哥沒有細想這裏麵的道理,當然,冬子也沒想明白,它們之間的聯係。就算冬子參加過孫總他們所謂的穿越工業化討論,但也不太理解,那與人生方式,有什麽影響。

  “在農業社會,個人情感與人際倫理,與生產方式,是相統一的。人是自然的產物,人們的勞動對象也是自然界,主體與客體相一致,產生了我們的自然倫理,因為我們是小農的自然經濟。到最後,也產生了我們的哲學體係:天人合一。無論事物怎麽變化,人,作為自然的一部分,它的地位與感覺是不變的。所以,本能的情感衝動與外麵的各種事與生產,是統一的整體。這就養成了我們審美情趣與心理底色,我們所謂的幸福與美好,都有田園傾向。”

  這話當然對,我們的傳統,也許沒有什麽偶像崇拜,但是有自然崇拜。違背自然的人與事,我們總覺得不美,不舒服,也快樂。

  “但是,一旦從工業化開始,哲學上講人的異化就開始了。人與自然越來越遠了,人的心理感受,也越來越與環境分離。要適應這種分離,就需要培養一種解析能力。說不好聽叫二重人格,說好聽,就是事與情分開。”

  孫總自擂一杯後,繼續發揮。“我們再也無法麵對整個自然界,靠模糊思維建立整體的快樂感了。因為我們的生產,麵對的是機械與工業,我們隻是專業化分工中的螺絲釘,我們隻是機械上的一個零件,這讓人難以忍受。但是,誰不能適應,誰就將麵臨淘汰的命運。被動的適應,讓我們這種不甘心被分離的人,很是痛苦。”

  彭總淡然地說到:“你痛苦嗎?我覺得你還好,一進實驗室,就進入到專一的幸福狀態,很好嘛。”

  “但是,我就是不想開董事會,你覺得呢?”

  彭總也苦笑了一下,他承認,孫總總是在逃避那漫長的會議與人事糾葛。

  “搞專業的人,是幸福的,不要打破他的幸福。我隻想搞點專業。小陳,估計你也是這樣的,隻想當一個好廚師,哪怕搞建材你也行,也能夠掙錢,但隻有在廚房,才像我在實驗室一樣,找到自身統一的快樂。你這種人,當董事長不行,最多隻能當個總經理,還是主管生產的總經理,對不對?”

  “哪裏哪裏,孫總,我怎麽跟你比呢?我是一個體戶,不敢不敢,我自罰一杯。”

  冬子自己喝了一杯白酒,光聽孫總說話了,自己的酒還喝得比孫總彭總少,冬子要補齊短板。

  “燕子,你覺得,我說得有沒得道理?”

  燕子點了點頭:“孫總,你說的有些,我文化低,聽不太懂。但是有一點,我是明白的。管理與人情,是需要分開的。比如對員工的工資,就必須隨行就市,不能隨意加。哪怕我跟這個員工再有感情,那也隻是人情上的往來,在她需要的時候,多送一些就行。但是工資,必須按統一的標準來。”

  彭總很欣賞此時燕子的態度。“你說得對,因為個人感情,而影響整個管理體係,那是不行的。古代還有揮淚斬馬謖的事,那還是在農業社會呢。”

  小袁問到:“孫總,按你的說法,冬哥要是把事情做大了,那他就不可避免地進入了痛苦人生的泥坑?”

  這個反問很好,大家會心一笑。

  “當然,他在成長,或許他會成為彭總那樣的人,在兩個世界遊刃有餘,最後,在聖人的境界上成為自我,這也說不一定。”

  說得冬子吐了吐舌頭:“不敢不敢,我還是做小作坊為好。隻不過,把專利等法律手續完善而已。搞大了,我跟燕子都是白手起家,虧不起。”

  “不一定對,你要想不虧,就得做大。當然,還有第二種辦法,也可以嚐試。”彭總此時成了主講。

  “你可以靠自身積累,做在別人前麵。比如,當別人競爭時,也擺攤賣鹵菜與燒烤時,你就進化到辦餐館。當別人辦餐館時,你就進化到搞連鎖。當別人搞連鎖時,你就進化到賣產品,一步步來,隻要你先人一步,就可以降維打擊。”

  燕子很理解這種辦法,但有一個疑問:“彭總,我們憑什麽,能夠先人一步呢?”

  “你們沒有認識到自己的核心能力。我總結了一下,不一定對,但是可供參考。你們有五大核心競爭能力,在容城,出現在這五個層麵與你們都具備競爭能力的人,不能說沒有,但至少很罕見。更何況,有這種能力的人,早就在武漢等大城市發財了,可能也不會在那個小市場,跟你們血拚。”

  “哎喲,我們還有五大能力,我想聽好話。”燕子眨巴著眼,問了問身邊的鈴子:“帶沒帶筆,我要做筆記。”

  大家一陣哄笑,鈴子才意識到,燕子在跟她開玩笑,停下了翻包包的動作。

  “第一大能力就是品牌,在容城這個地方,小陳的父親經營了十年,把老陳燒烤牌子立起來,還是當地最有威望的人親筆寫的,叫什麽?”

  “葛校長”燕子回答到。

  “這個牌子雖然不是很大,但在當地,名聲還不錯,連工商所都知道。當地熟人社會中,就喜歡認本地老鼻子,這個心理傾向,你們就有優勢。所以,隻要完成了注冊手續,那就算是老字號了。競爭者要立一個新牌子起來,可信度,情感親近度,就差得多。”

  這一點,冬子承認,今天許多顧客來買羊肉串,來試鹵菜,也是衝著這塊牌子來的。

  “第二個優勢是配方。前麵丁哥也說過,這個鹵菜配方含金量是頂級的,這是冬子所掌握的最核心的東西,隻要它保住了,鹵菜味覺的獨特性就保住了。不管你今後能否擴大,但在細分市場,你始終就有了一席之地。”

  燕子不明白啥叫細分市場,彭總打了個比喻:“有人就喜歡那一口,就像二鍋頭,茅台再好,有人就喜歡二鍋頭,包括有的有錢人。”

  這一比喻,就明白了。果然,在教育方法上,這個定律是真的:下定義不如打比方。雖然有些失真,但接受度最好。

  “第三個優勢是原料。從鴨子的養殖到鑒定,燕子都已經形成產業鏈了,當然這裏麵也有飼料的配方問題,也有養殖方法的問題。但核心是鑒定,是產業鏈。一般人要競爭,要他重新建立這種產業鏈,那所費的時間與金錢,成本就非常大。可以想象,低投資的地攤貨,如果要搞出這種產業鏈,生意沒開始,他就虧了。”

  這個意思,大家都能夠理解。質量的保證,原料是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而這種原料,別人沒形成產業之前,隻得高價購買,在價格上,就無法與燕子競爭。如果以次充好,就得犧牲風味,別人吃得出來的。

  丁哥也補充到,原料上的優勢還有一種,那就是冬子的調料。那可是劉哥的供應鏈出來的東西,最地道的四川廚師挑選的調料,才做得出最地道的川味來。

  “第四個優勢就是資金。你們不要看,自己沒錢。那種想搞山寨貨的人,比你們還沒錢。你要知道,目前容城擁有幾百萬的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做建材,做工程。來錢快,效益明顯。有幾百萬,在小縣城,誰還去賣鹵菜呢?所以,山寨你的人,沒你有錢,打不起你的價格戰。當然,這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因素,誰也無法跟你比。”

  彭總說到關鍵地方,突然不說了,他跟孫總相視一笑,也給丁哥擠了擠眼色,好像他們明白答案,這可把冬子搞糊塗了。

  “你倒是說啊?把人急得。”冬子也急了。

  “你看看,孫總,冬哥就是個直人,事情都擺明了,他還沒想過來。不是他不聰明,是他從來沒這樣想過。”

  冬子更迷糊了。

  孫總笑到:“爛泥糊不上牆。小陳,你以為我們酒喝多了嗎?你以為我們沒事,在這裏尋開心嗎?你以為我又在別人麵前喜歡飆哲學嗎?我跟彭總,說了這麽多,我們什麽心思,你沒猜到嗎?”

  “莫非,你們想幫我?”冬子這才明白一點:“怎麽好意思,一再麻煩你們呢?那我不成了癩皮狗了?總成了你們的負擔?”

  “不對,我們不是幫你,是看好你的事業,所以,才給你說得這麽細。如果我跟彭總想給自己掙點私房錢,入股你,你不會拒絕吧?”

  “那怎麽行?我開垮了,可負不起那個責。”

  冬子趕緊拒絕,這個責任太大了。這兩位大佬根本不是差錢的人,投自己,那是在做慈善。做人與做事分開,剛才是誰說的?

  “你也別拒絕得太早,我跟孫總,老婆都管得緊,想找你討點零花錢,還那麽摳門。”彭總假裝生氣到:“反正,如果你需要資金,我們投點,你不準拒絕。如果需要貸款,我們找銀行,肯定也是有辦法的。算了,不跟你說了,你不是搞管理的料,燕子,你不會拒絕我們吧?”

  燕子激動得站起來了:“冬哥是啥福氣,怎麽碰上你們這樣好的大哥。這樣說,隻要我們事做得好,你們看得上,哪怕公司股份,你們占大頭,當董事長,我們都願意。”

  “坐下坐下,我們占大頭,那就麻煩了。冬哥就不負責任了。必須讓他占大頭,他才肯賣力幫我們賺錢。我們是看中你們的項目能力及人品,我們純粹是財務投資,我們是來賺錢的,與感情,沒得關係。”

  這一扯,才明白,所謂資金優勢,有了這兩位大佬的支持,在容城,那就沒說的了。要知道,僅孫總個人的身家,不能說以億計,也是大幾千萬了。而彭總一年的收入,也有好幾百萬。更何況,他們的社會地位與名譽,是銀行追著他們給錢的主。

  以前,冬子聽彭總說過:什麽叫銀行?銀行就是,盡量把錢借給不差錢的人。

  “最後,第五點優勢,就是管理的優勢。要知道,我們在座,幾乎就湊成了一個完整的管理班子。倒不是我們要參與你們的管理,但我們懂了,你們有問題,就直接可以免費谘詢了,並且,我們也可以推薦最好的人才來幫你們。公司的管理大約有幾點:生產管理,銷售管理,法律及規則管理。這桌子上,我們還差什麽呢?”

  這一說,冬子內心中燃燒起一團火來。這還真是耿朋友,把自己的發展都關注了。

  就像燕子所說,不知道自己前世燒過哪柱香,結了哪些緣,能夠得到這麽多優勢的人的親近與幫助。

  但是,關於今後怎麽發展,那隻得一步步來,走到哪裏唱到哪裏的,不能在酒桌上定了。

  當天晚上吃飯,還有一個主題,那就是小袁的婚事。其實,孫總以前跟小袁不熟,隻是因為共同的朋友冬哥,才坐到一個桌子吃飯。

  孫總對今天有點衝的小袁,印象很好。他喜歡那種有衝勁的男生,喜歡那種二愣子性格的有熱血的人。看樣子,冬子喜歡的朋友,也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熱忱善良,還有一點奮鬥的勁。

  今天,有一些新來的大學生,也是搞技術的。但很多人,動力有點不足的味道,他們來,隻是享受這種穩定的工資與工作環境,算是在上市企業工作,四平八穩。沒有幾個人,在專業上有很大的追求,在事業上有很強的衝勁。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有些佛係。

  這是時代造成的。他們這一代,生活在曆史以來最好的年代,從讀書起,從來沒有遇到過物質上的匱乏與生活上的折磨,對拚搏二字,提不起精神。

  雖然他們也算是盡職的,但是缺乏主動的追求,這是孫總所不喜歡的。畢竟,孫總當年努力讀書,是為了擺脫貧困與饑餓,努力科研,是為了出人頭地體現尊嚴。

  但對於這一代年輕人來說,貧困沒有過,尊嚴從來不缺,他們為什麽要努力呢?

  當然,像小袁這種,追求的心如此迫切的人,也不是沒有,隻是太少了。

  酒席完畢後,送走孫總與彭總,丁哥在冬子房間坐了一會,說了會話,就離開了。

  第二天,那拉鹵鴨的貨櫃車到貨了,冬子也分別把東西分好,準備送人。小袁過來,本來他是要代替冬子送給設計部的老同事的。冬子已經把要送的人,列了一個清單。

  “我自己就不去了,免得有的人,跟他打交道不好,不打交道也不好。”

  小袁當然知道,當年,有人告冬子的狀,居然牽連到彭總,這種人,不太方便直接麵對。

  “冬哥,我發現有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可以改進一下。你這鴨子,如果大家吃得好還想吃,怎麽辦?你得把你的名字,牌子,電話號碼貼在包裝上。有人吃了覺得好,找你訂購,這不也是市場嗎?”

  “那多不好,人家要一隻兩隻的,他給錢,我是收還是不收?畢竟都是有感情的老同事。”

  “必須收啊,同事們的收入這麽好,你不收他們的,就是看不起人。”

  “收了也不好吧,畢竟這也不值多少錢。”

  “蒼蠅也是肉嘛。更何況,孫總咋說的?事與情要分開,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