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醒了。

  在皇甫夜的一番忙碌之後，戰九梟那雙蒙上暗影的眼眸緩緩張開，看著病房裏一張張寫滿了焦急和激動的臉。

  “阿九，阿九！”龍婉兒撲了過去，恨不得將兒子一把抱在懷裏，就像個孩子一樣，疼愛一番。

  可是，戰九梟卻在她撲過來的時候，眸色一冷：“離我遠點！”

  龍婉兒一怔，激動的眼淚掛在眼角，愣愣看著他，笑意有點僵住了。

  “阿九，怎麽了？一醒來就跟媽媽鬧脾氣麽？”

  戰九梟卻像是根本不認識她一眼，目光是冷冰冰的，看她的眼神猶如看陌生人。

  他再掃視了周圍的人一眼，戰慕白，戰七焰，呼延馳，秦琛，還有呼延影，以及才剛離開沒多久，又趕回來的戰家老爺子。

  那雙湛黑幽深的眼眸裏，沒有一點點熟悉的光澤，隻有一種情愫，那就是——陌生！

  他看他們，竟然像是看著陌生人一般！

  “阿九……”龍婉兒慌了，兒子為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回頭看著皇甫夜，她心急如焚：“皇甫夜，到底怎麽回事？他為什麽這樣？”

  皇甫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能道：“我先給太子爺檢查一下。”

  拿著儀器想要過來，卻被戰九梟隨手推開：“滾！”

  “太子爺，我隻是給你檢查一下，看看身體有什麽不對勁……”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子爺一記冷得嚇人的目光打斷。

  皇甫夜心慌意亂的，自己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唯一的可能性，那便是……太子爺的神經，真的受損了！

  戰九梟忽然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要下床。

  戰慕白一步跨了過去，扶住他的肩頭：“阿九，你要去哪裏？”

  “你是誰？”戰九梟一臉防備，推開他的手。

  雖然他大病剛醒來，現在看起來還是很虛弱，可是，太子爺的力氣，還是非一般的強悍。

  戰慕白被他推開，一個不防備，差點沒站穩。

  他是沒想到，阿九會對他出手，阿九從來不會的！

  還有，他剛才說什麽？他是誰？

  大家，頓時麵麵相覷了起來，現在這樣算是什麽情況，阿九不認識戰慕白？

  那……那其他人呢？

  “阿九，你……你不認識老八？那……我呢？阿九，你知道我是誰嗎？”

  龍婉兒聲音都顫抖了起來，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好玩！能不能不要這樣嚇唬她？

  “阿九……”

  “我不認識你。”他還是那個他，依舊是冷漠得讓人無法靠近。

  可那是對著外人的時候，對著自己的家人，他從來不會這樣！

  “阿九……”龍婉兒慌了，想要過去，卻又怕嚇到他。

  雖然，兒子看起來，根本不會被任何人嚇到，但他會防備啊！剛才，竟然對老八也出手了！

  “阿九，我是媽媽呀！我是你媽媽！”

  戰九梟看著她，目光似乎閃爍了下，可很快，卻又恢複成一潭死水。

  誰都知道，太子爺從來就不是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如果他真的忘了他們，又怎麽可能輕易去相信？

  “太子爺，我是秦琛。”秦琛眉宇間的慌亂，平時根本不可能看到。

  跟在太子爺身邊這麽多年，已經學會了幾分他的穩重冷靜。

  可是這次，也真的被嚇到了！“你也不記得我了嗎？”

  戰九梟不說話，冷眼看著所有人。

  好一會，才冷冷問：“我是誰？”

  “……”

  他是誰？

  他竟然問，他是誰！

  他是大名鼎鼎的太子爺，是那個隻帶了幾個人，就挑了島上上百人的太子爺！

  是高高在上，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太子爺！

  可是，現在這個戰神一般的男人，竟然問他是誰？

  震撼，不敢置信，不甘心，也是痛心，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他，一個個都回不過神來。

  他忘了他是誰！他真的什麽都忘了嗎？

  戰九梟卻再次掀開被子，想要從床上下來。

  皇甫夜最先反應過來，急道：“太子爺，你的傷還沒有完全愈合，你不能亂動。”

  他想過去，卻被他冷冷的目光逼了回來，根本不敢靠近。

  一雙手輕輕落在戰九梟的肩頭上，顧非衣忍著眼底的淚，柔聲說：“你的傷還沒好，不管是不是忘了過去的事情，也先養好傷再說，好不好？”

  戰九梟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女孩。

  下一秒，他竟一把抱住了她：“衣衣！”

  ……

  天，很黑很沉。

  最終，他還是又睡了過去，隻是那隻大掌一直握住女孩的手，說什麽都不願意放開。

  病房已經被清空了，誰也不允許留下來，因為，他不相信任何人。

  隻除了，他的衣衣。

  涼涼的夜，安靜得可怕。

  睡在他的身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感受著他的呼吸，顧非衣那顆驚魂未定的心，卻慢慢安靜了下來。

  手依舊被他緊緊握住，片刻都沒有放開過。

  每次隻有她稍微動一下，他就會被驚醒，更用力將她握住。

  他就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隻是認定了她，隻願意相信她。

  因為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顧非衣輕輕翻了個身，看著他沉靜的睡容，好幾次想要伸手去輕撫他的臉，卻又不敢。

  這個狀況，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她以為等他醒了，等他好了，自己就可以心平氣和跟他說，分手吧，他們不適合。

  可是，他現在醒了，但，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他忘了所有人，連自己都忘了，卻隻是唯獨，記得她。

  終於，伸過去的手還是讓她給無聲收了回來。

  不要再想，不能再想，這個男人，她要不起。

  等他恢複記憶，等他徹底好了之後，就……結束吧。

  就算心還是很痛很難受，就算，結束這兩個字哪怕隻是想想，都會撕心裂肺的痛！

  再深深看他一眼，顧非衣才閉上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睡，閉上眼才不過兩分鍾，她的呼吸便均勻了起來，徹底睡死了。

  顧非衣不知道的是，在她睡過去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身邊的男人睜開了眼，安靜看著她手指上那枚戒指。深沉的眼眸，掠過一絲無人能見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