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祟低頭看她，眼裏盛著擔憂，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要進宮不容易，離開更難。

  “你放心吧，這些事暮染都安排好了，明日太陽升起，宮裏便會傳出消息，蓉太妃殯天了。隻要我死了，後頭的事如何，我也管不著了。”花朝蓉輕輕在他衣裳上點了兩下：“你穿這一身，看起來比那些淩羅綢緞看起來都要好。”

  其實獨孤暮染並沒有走遠，她就有隔壁房間裏，一盞燭火，一杯清茶，手捧著一本醫書隨意地翻看，她有的是足夠的耐心等他們郎情妾意完。

  既然決定兩人都要走，自也不會說太久的話，並沒有讓獨孤暮染等多久秦明祟便帶著花朝蓉出現在了獨孤暮染麵前。

  “嗯？這麽快？”獨孤暮染訝異地挑了下眉，將書卷放到案上，抬了下手示意下人再搬兩張椅子過來，到底他們年歲也不小，總不好她坐著讓他們站著吧。

  她還以為至少得等個一兩個時辰呢。

  花朝蓉與秦明祟對看一眼，坐了下來。

  “答應你辦的事我辦了，後續事宜我也安排好了，蓉太妃答應我的可以辦了。”獨孤暮染十指交握置於案上，臉上泛著淡淡的笑意。

  這，才是今日她見秦明祟的目的。

  花朝蓉沉默片刻，目光落到那盞昏暗的燭火上，看著上頭火苗跳動不知停歇，終是幽幽歎了口氣：“從哪兒講起呢？就從……從頭說吧。”

  自她有記憶開始她便在流浪，從這座城流浪到那個鎮，又從這個鎮走到那座城，她整日灰頭土臉的偶爾也禁不住餓偷點吃食，她不知父母是誰，家在哪裏，隻知道這世上弱肉強食，她不能病了弱了，否則連野狗都來與她搶食。

  她永遠記得那一日，她一路過鄉過鎮到了雙晃郡，運氣不好，連著兩日連口吃的都沒討著，手捧著一塊破了半邊的碗在街頭一步一頓地走著，幾次被小販餐館驅趕，她隻得挪到不起眼的邊角上蹲著。

  她將破碗擺在麵前，捂著肚子縮成一團，閉著眼睛希望能睡上一覺，好忘了餓。

  也正是她將閉上眼的時候，一雙黑色長靴停在了她麵前，那人彎腰往她的破碗裏放了一錠銀子，整整一錠銀子啊！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的銀兩，生怕自己是做夢，一下將那銀子攥在手裏，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朝那人嗑了兩個響頭：“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一錠銀子而已，值不了你嗑這麽多頭，起來吧。”那人話裏帶著淡笑，顯得很親切。

  花朝蓉起身，這才看清了那人，是個很俊美的公子，約模著二十左右，麵容白皙墨眉杏眼，一雙薄唇微微勾起，手持一柄折扇，一身白衣精致又幹淨，就連腳上的靴子也纖塵未染。兩下一比較，花朝蓉灰頭土臉，一身破衣裳早已不辯顏色，臉上糊著灰，頭發也成了一絡一絡的，簡直見不

  得人。

  她不自覺地往牆角縮了一下，垂著腦袋拉扯自己的衣角。

  什麽時候，才能像恩公那樣，幹淨整潔，不必上街乞討啊？這是花朝蓉有生以來第一次腦子裏生出這樣的想法。

  “是個俏丫頭呀！”那位公子眉目一彎，衝她一笑：“在這街上流浪多可惜，願意隨我走嗎？”

  她記事以來別人看她總是厭惡的、嫌棄的，可他不同，他說話是這樣的溫柔耐心，讓花朝蓉如沐春風。

  公子見她不答，偏了下頭：“不願意？”

  在他身後，是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馬夫偏著頭看他們，目光平靜，似乎並不意外自家公子與一位乞兒說話。

  “跟、跟你走？”花朝蓉怯生生地看他，不敢相信。

  公子點頭，朝她伸出手：“是呀，丫頭。”

  因為他的一錠銀子，一聲丫頭，八歲的花朝蓉就跟他走了，他為她取名為花朝蓉，替她梳洗打扮，請先生教她讀書識字……

  眾人都叫他司公子，她也跟著叫：“司公子，你瞧我今日新學了一篇詩，我念你聽聽……”

  “司公子，我今日繡了個香囊，贈與你可好？”

  ……

  司公子平日很忙，也鮮少到她住的地方看她，可她慢慢長大，出落得越發漂亮，就開始向往、好奇外頭的世界，也偷偷跑出去過一次，再後來，司公子便隔著兩三日來一次，伴她讀讀書也好，撫撫琴也好。

  其實，花朝蓉少不更事，隻見過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自然芳心暗許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她十五歲生辰那日。

  說到這裏，花朝蓉微微一笑，抬手撫了一下耳後的發，似是怕亂了一般，她搖了下頭：“現在再說這些，好似上輩子的事一般。”

  她終於十五歲了，長大成人了，她要告訴司公子，她喜歡他很久了，哪怕他不喜歡她也不要緊，她隨侍在他身邊也好。

  她做了幾道菜，準備了陳年酒釀，按捺著一顆跳得七上八下的心，終於等來了司公子。

  那一天，司公子一身灰袍，頭戴玉冠，他邁進門便笑：“我家的丫頭終於長大成人了，恭喜。”

  “司公子，你來了……”花朝蓉掩不住心裏的歡喜向他撲過去。

  司公子穩穩地接住她，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彈：“都長成大人了，還這般不知穩重。”

  說罷，他輕輕壓了下手，後頭一群人手持各種東西湧進了屋裏放下，又如潮水般退了出去，司公子緩步入內端坐案前，衝她朝了下手：“來，送你生辰禮。”

  那可是，一份大禮。

  “生辰禮？你來我就很高興了，你還送我禮？”花朝蓉踱步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送進來的那些東西，那真是五花八門什麽都有，有書卷、有衣裳、有首飾，什麽都有，她不解：“你送一樣我就高興，這麽多東西，我不能要的。”

  她忽地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

  司公子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到那些東西麵前，彎腰伸手撈了一冊書卷到手裏，遞給花朝蓉：“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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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