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一個跪在牢中，一個站在牢外對望良久，燕囚芳才開口，聲音謳啞難聽：“你來了……”

  沒有絲毫的驚奇，他仿佛心中十分肯定獨孤暮染一定會來。

  她一身雪白的紗裙，肩上披著火紅的披風，披風下擺用銀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雪梅，一頭青絲鬆鬆地挽在腦後，上頭插著一支銀色步搖，步搖上綴著鈴鐺，配上她如畫般的眉目，與這陰暗可怖的地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還是她，有仙人之姿。

  “看來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獨孤暮染唇角微微上挑，這一笑，她眼眉微彎，如一座小小拱橋，模樣俏麗。

  燕囚芳也跟著笑，但他的嗓子似乎受了什麽傷，才剛一笑，便重重地咳了好幾聲，咳罷，他道：“終歸還能見你一麵，算不得什麽樣的苦。”

  看來阿穆真是對他手下留情了，他還有力氣貧嘴呢。

  獨孤暮染歪著腦袋又打量了他一會兒：“還是決定死忠古天教到底？”

  “我若是沒了骨氣，你怕是來也不來了。”燕囚芳眼睛盯著她，如今的他早已不見當初風采，唯有那一雙眸，依舊透著許許亮光，帶著生氣。

  獨孤暮染很擅長玩心理戰，當初她一抓到他，就當著他的麵把殘弦十三笛摔了個粉碎，然後又拿出她寫出的藥人方子將他如山般高的自信打擊得體無完膚，她很有耐心，又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來複原，再借阿穆之手一點一點折磨他，讓他形同螻蟻，這時，她再閃亮登場，將他的自尊踩在腳下，反複輾壓。

  好一個獨孤暮染……

  真是厲害得很呐！

  當初初見的那一麵，沒有一刀殺了她，真是大錯，特錯！

  “你告訴阿穆說，若我來了，便將古天教的事悉數告知？”獨孤暮染挑了下眉，坐在了阿穆命人搬來的椅上，將手放在扶手之上，撐起腦袋，笑望著他。

  燕囚芳噗嗤一笑，問：“我說的你便信了？”

  “自然是不信的。”獨孤暮染也笑了，她換了個姿勢，居高臨下望著他：“你所知道的古天教，冷魅都說完了，燕囚芳，其實你早就沒有價值了，隻是我樂意看你受盡折磨。”

  你早就沒有價值了……

  燕囚芳聽得這話，臉色一下白了，掙紮了兩下，引得釘在他手腳的鐵鏈錚錚作響，他目光狠厲：“獨孤暮染，你便殺了我，大丈夫何俱畏死！”

  原來，冷魅早就將他藏著的底牌打完了，那個愚蠢的女人，當真害死他了。

  “大丈夫？你也配？”獨孤暮染目光漸冷，笑容卻絲毫不減，她一字一句，緩聲道：“死哪有那麽容易啊？我勸你最好再想想，有什麽冷魅不知道，你知道的可以與我一說，否則阿穆下不了的手，我可是下得了的。”

  燕囚芳死死盯著她，沒說話。

  獨孤暮染也並不準備再多留，她起身，又挪了兩步

  過來：“不急，我還是有一點耐心的。”

  說罷，她轉身，款款而去。

  其實她還是相信燕囚芳知道的遠比冷魅多的，畢竟冷魅說白了隻是一個伺弄藥人的，而燕囚芳不同，他應該是十分受古天教教主信任的人，至少一切是從他開始的，他能為古天教做的，必然遠不止於此。

  獨孤暮染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牢裏，燕囚芳的眼神卻久久沒有收回，他的目光陰冷毒辣，雙手緊握成拳，恨不能將獨孤暮染碎屍萬段。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出了地牢，地麵上縷縷陽光透過繁茂的樹葉打在獨孤暮染身上，正值夏日，樹頭上蟬鳴鳥叫好不熱鬧。這突如其來的光線讓獨孤暮染的眼睛不由地眯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過來，她將披風解下，蓮兒便接了過去。

  “主子是覺得燕囚芳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蓮兒跟在獨孤暮染身後，沉聲問道。

  獨孤暮染笑了笑，不予回答。

  阿穆嘴笨，跟著獨孤暮染進了牢房，看她與燕囚芳聊了這麽些，也不知到底問了些什麽，此時便撓著腦袋，一臉不解。

  “殺人誅心，燕囚芳是怎樣的人……他不是好人，卻又侍才傲物天下唯他，隻是，我親手將他從神壇推了下來，又將他踩在腳下，他恨我欲殺我不能。”獨孤暮染話到此處，伸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拔到耳後，笑了笑，繼續道：“如今的他早已身心疲憊，靠著那一點可憐的骨氣要與我一爭高低，可他早就是我手下敗將了，鬆口是遲早的事。”

  “所以，主子其實算準了他一定會開口？”蓮兒道。

  獨孤暮染提著裙角上了馬車，回眸衝蓮兒一笑：“不是，是他說與不說不那麽重要，他若不說，我也能自己查。我隻是看他低入塵埃生不如死，覺得心裏特別爽罷了。”

  她說過，她要讓燕囚在意的東西一一毀滅，而他的信仰、他的自尊，皆是他在意的。

  她恩怨向來分明，也鮮少下狠手，能讓她恨至斯的，一個林春寧，一個便是燕囚芳了。林春寧在她最孤苦的時候對她不留情麵，真正的獨孤暮染軟弱不能反抗，可她不同，她不止要反抗，還要為真正的獨孤暮染找回場子；燕囚芳嘛……他動了她至親至愛的人，讓他們嚐盡生離死別，她對他是入骨的恨。

  阿穆定定地站在馬車邊，他抬眼看獨孤暮染，隻覺得背上忽地被冷汗打濕了。

  這樣一個俏麗明媚的女子，她笑意吟吟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怎能不令人覺得可怕。

  “主子說得對，那燕囚芳真是壞到骨子裏了，他眼裏沒有對生命的尊重，是該不得好下場的。”蓮兒點頭附和。

  每每看到燕囚芳，她總能想起嘉州那件事，那件讓整個北江王府都為之一痛的事。

  直到獨孤暮染和蓮兒雙雙上了馬車後，阿穆才回過神來，連忙道：“王妃，那冷魅該如何處置？”

  馬車裏沉默了片刻，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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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