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寧柔手上傷口，楚辭這才拿起桌上的玻璃板仔細查看著。

  “楚大師，我……是不是犯錯了？”

  寧柔雙眼帶淚。

  她剛剛真的是看楚辭的動作入迷，完全忘記灑水這回事，等想到的時候，畫麵已經快幹了。

  本來書畫灑水是為了保持濕度方便後續進行脫命紙的操作，可是她這一操作，別說是繼續下去，隻怕要耽誤數小時。

  調製好的紙漿必須立刻修複，否則等到幹了以後就不能再繼續用，到時候，這些東西全部都得作廢。

  “我……我……”

  寧柔低著頭，嘟著嘴巴，一副犯了錯誤等待訓斥的樣子，兩隻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下一秒就有淚花要滾出來。

  楚辭遞過去一張紙巾輕輕開口。

  “無妨，費些時間罷了。

  看著眼前幾乎撕裂成兩半的紙張，寧柔本來都已經愧疚到極點。

  可是聽到這話說出來，寧柔頓時愣住。

  隻是費些時間？

  眼前這麽大的修複區域，一般的修複師根本不敢接，就算是資深修複師，沒有十足的把握恐怕都要栽跟頭。

  可是在楚辭這裏居然隻是費些時間……

  楚辭看一眼寧柔，視線收回：“幫我準備幾樣東西！”

  說完隨口報出十幾樣藥材名字。

  寧柔雖然奇怪為什麽修複書畫需要準備這麽多藥材，可是還是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去寧家的藥房抓來對應的藥物。

  為了避免楚辭的方子泄露，全程沒有人別人碰手。

  不多時，帶著藥罐和藥材回到修複室，發現楚辭已經將其它的書稿基本處理完畢，

  上下各塗抹一遍紙漿，用兩塊玻璃板壓著放在邊上等候陰幹。

  寧柔上眼一瞧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每一張竹紙上麵的孔洞和破損全部修複的完好如初！

  別說是湊近看，就算是拿著高倍放大鏡都看不出一點問題。

  “楚大師……你……你怎麽做到的！”

  寧柔這話出口突然驚覺這有打探秘術的意思，連忙擺手解釋起來：“不……楚大師，我沒有想問這個修複技巧，我就是……驚訝！”

  “我知道。”

  楚辭淡淡一句，伸手，重新取過一片還沒修複的書稿輕聲開口：“看好了！”

  說完竟是直接給寧柔展示起來。

  知道這是修複神跡，寧柔當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的盯著楚辭的動作。

  書畫修複，寧柔也會。

  可是會和會的差距，有時候比會和不會還要大。

  她會的隻是簡單的調製紙漿、補上蟲洞，在麵對簡單的書畫作品時還可以，可是這種複雜的字畫完全就是一抹黑的抓瞎。

  更不用說修補了漏洞後後麵還需要接筆，那可是要還原作者原本的筆意和想法的，多少書法家都不一定能夠完成這個接筆的事情。

  楚辭卻絲毫沒有猶豫，將紙張鋪平，用細小的刷子將紙張全部鋪平。

  刷子懸停，在半空中滴落著水珠和紙漿的混合物，一開始落下呈現出完全不融合的深棕色和磚紅色，在紙張上麵格外突兀。

  寧柔頓時疑惑著叫出聲來。

  盡管她不擅長修複，可是看得多了也有自己的一套認知。

  所有的書畫修複都必須用和原紙相似的紙張進行，最大程度的保護原原作，而楚辭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在每一處漏洞都點上這種其他顏色的紙漿。

  不會是楚大師出現紕漏了吧？

  寧柔心裏一緊，看著楚辭麵前的紙張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可是頂級文物，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毀了，那她就是千古罪人！

  而且，要不是自己這麵出問題，恐怕，現在已經好了吧?

  一股內疚和懺悔的情緒在寧柔心中滋生，看著楚辭的動作也愈發難受。

  突然，楚辭的聲音堅定響起：“把鑷子給我！”

  寧柔頓時沒有別的想法，抓起工具遞給楚辭，站在旁邊看著楚辭的動作。

  隻見楚辭將已經皺成一團的紙頭捏住，向外一扯，瞬間拉展開來，平平整整，剛才的褶皺痕跡完全不見，隻有中間還留著被撕裂開的縫隙。

  楚辭看到這個畫麵效果，長呼一口氣，手中毛筆不停，繼續刷著調製好的紙漿和不知名的液體。

  整張畫麵突然變白，連剛才暈染開的棕紅色水漬全部消失。

  楚辭眼神一直死盯著畫麵，看到顏色退散後沒有一點猶豫，立刻又是一層紙漿刷上去。

  再換一瓶液體將紙張全部浸透。

  如此反複十次，桌上的所有液體全部用過一遍。

  楚辭將字畫托著直接放在一旁的鐵爐子上，一邊烤一邊加水在兩片玻璃外麵。

  “嘶！”

  寧柔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火烤玻璃，這是要炸玻璃的節奏啊！

  可是楚辭卻沒有一點擔心，仿佛燒烤一樣，夾著玻璃在火焰上翻轉。

  突然，楚辭的眼眸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寶一樣亮起一道精光。

  手上的動作快如鬼魅，一把探出，將兩片玻璃移開，又將近似成糊狀的紙漿瞬間塗在紙張背麵。

  一股白霧猛地升起。

  寧柔連忙吹著氣揮散眼前的霧氣。隻一眼，頓時見鬼一樣看著麵前的作品。

  畫麵完好如初，紙張近乎全新！

  “這！這是怎麽做到的！”

  在寧柔的認知中，就算是最頂級的修複師也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清除掉紙張的皺褶和修複紙張裂縫。

  而且，所有的古畫古書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拚接和幹裂，修複好之後也會影響修複成品的效果。

  經常有書畫在修複兩三年後，因為皺褶的緣故重新出現顏色幹裂的問題，嚴重的甚至連命紙都能直接脫落。

  楚辭這個手法竟然在幾分鍾之內將這個困擾修複師百年的問題給解決了！

  楚辭眼神掃過知道寧柔驚訝的地方，淡淡開口：“濕式修複法，老五代的手藝，現在已經沒人會用了。”

  “最早是道士和和尚用來修複經書的辦法。”

  “沒有什麽別的東西，就是用水噴濕後用鬆膠和骨膠去塗抹，壓平，為了防蛀和防蟲還要再添加其它的材料。”

  之後再烤幹，手法特殊，沒什麽難點。

  楚辭說著平淡，可是聽在寧柔耳裏卻是震驚萬分！

  眼神落在紙張上完全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