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七章 辯論(八)
作者:落梅河      更新:2020-03-03 06:48      字數:2118
  不說是尹興業他們,就是知道段譽將會做什麽的黃昊,在聽到這句話時,也忍不住有火氣在翻騰。

  段譽之前說的那些話,什麽儒家的這一套不行了的之類的,他們雖然都知道,但畢竟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這一次,段譽是當著幾千人的麵,毫不掩飾的批評他們,用的還是更狠毒的話,“爛!”

  這真是……

  在京城所有人麵前,把他們讀書人的臉,丟到爛泥裏去踩。

  不管多麽偏向段譽,不管段譽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這一刻,便是黃昊的老臉,也有些掛不住。

  君子啊,君子啊,我教出來的應該是一個君子啊,怎麽能是這樣一個專在大庭廣眾的場合,說話如此狠厲的人?

  這樣的儲君,將來如何能調劑陰陽,讓朝堂和天下安穩?

  就是高升潔,這一刻看到那麽多大員臉上壓抑不住的怒氣,還有那邊十六位讀書人的代表,都氣得有些麵目猙獰,也有些覺得,自己的寶貝兒子,話是不是說的有些過分。

  百姓們卻又一次轟然起來,不管什麽時候,尤其是作為一個群體來說,大家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範啟掉的那一番書袋,讓很多曬著大太陽人的更是提不起精神來,段譽這都用不著讓人翻譯的話,頓時讓他們又是精神一震。

  用這樣的話這麽說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那些家夥,這正是他們最喜歡看的那種熱鬧。

  原本覺得段譽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至少讓他深思的範啟,此時的表現,和剛才王顒在百姓哄笑聲中的表現,沒有什麽兩樣。

  看著段譽時,都止不住會流露出要殺人的眼神來。

  場內場外的讀書人,此時也忍不住叫囂起來,這委實是欺人太甚。

  這樣的時候,王安文又迅即的朝人堆裏縮,他隱隱看到,段譽又把那把劍在桌上拍了一下,輕聲說了一句什麽,隨即,四麵的軍士衙役齊聲喊起來,“肅靜!”

  原本想朝台上走的熙川先生,被這一聲“肅靜”給嚇得呆在原地,那些鼓噪起來的讀書人,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要知道,就在那塊地方,幾天前,就有那麽多同仁被扒下褲子打板子,這樣的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來一次?

  “覺得憤怒?”段譽又站了起來,看著範啟道:“覺得屈辱?”

  範啟又不自覺的低頭,“在下……”

  腰彎到一半,又直了起來,直直的看著段譽,“是的,在下和所有的同道,都覺得憤怒,都覺得屈辱,”

  “殿下為何如此辱我儒家?而且,”他的話音又大了幾分,“還如此理直氣壯?”

  段譽看得出來,這位修史世家的子弟,若不是顧忌太多,如他的身份,以及周圍那些意氣昂揚,全副披掛的禦林軍,此時就是不飽以老拳,也一定會忍不住要說些“彼其娘之“之類的話了。

  他這次,還是沒有正麵回應範啟的問題,負手在身後,把寶劍一抖一抖的,看著範啟點了點頭,“嗯,還能覺得羞恥,多少還能挽救一下,”

  台下的董佳又是低頭忍笑,這是什麽場合啊,你要不要總是把原來的一些套話給帶出來?

  範啟和台下的十五位同道聞言,臉色便更惱火了許多,又罵人不帶髒字。

  “我以為,這樣的話說得太遲了,”段譽高聲道,“早就該有人站出來說出這樣的事實,早就該有人站出來罵醒你們,”

  “上下幾千年啊,煌煌許多朝代,歸根到底,都是一個樣,靠著你們的那一套,結果是唐重複漢,宋又重複唐……全都換湯不換藥,”

  “但你們偏偏還死命堅持你們那一套就是最好的,之所以是這樣的結果,要麽是沒有遇到明君聖主,要麽就是天時不利……”

  “這幾千年來,你們所做的,就是把那老一套拿來修補粉飾,把夫子他們的話,按自己的需求,做出各種各樣,連他老人家要是看到了,都會被活活氣死的解讀來,”

  尹興業雙手撫胸,黃昊長須猛顫,徐熙川、王顒,嘴都在朝一個方向歪,範啟渾身哆嗦……他們是都有被活活氣死的征兆。

  連段正淳都準備出聲叫住段譽,怎麽好這麽說夫子?

  隻有老百姓們,又是齊齊叫好,他們就是喜歡這樣式的,這多親切啊。

  “這幾千年來,配享孔廟的先賢越來越多,但從學術上,何曾有一位能超出夫子的成就?”

  “夫子若泉下有知,數千年後的徒子徒孫們,還在反複鼓搗他的那一套學說,自己並沒有什麽建樹,作為先師,你說,他是會覺得欣慰,還是憤慨?”

  “範兄,我隻問你,你希望你的後代你的學生,能比你有出息嗎?你希望你自己,比父輩的成就大嗎?”

  滿腔怒火的範啟,又被段譽的這兩問,問得說不出話來。

  誰沒想過要比自己的父輩成就大?放在明麵上,誰敢說不希望自己的學生比自己有出息?

  夫子那樣的聖人,那一定是希望自己的學生,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段譽的這些話,好像挺有道理?

  但是,超越至聖先師……這樣的事誰敢想?想想就有些大逆不道。

  段譽又問了,“這麽些年下來,就沒有一個儒家子弟,想著把聖人的學說進一步發揚光大,或者哪怕是結合當今的實際,做出相應的改變,是不敢,還是不能?”

  “須知,夫子也是有老師的,若是他也和你等一樣,不能也不敢超越他的老師,那何來後來的孔聖人?”

  “這且不說了,在學術上超越先賢,確實很難,”

  對在場所有的讀書人來說,這是今天段譽說的唯一一句還算入耳的話——可能隻能算半句,因為聽起來,他還有後話要說。

  “但你們為何如此因循守舊,如此傲慢,容不得半點批評不說,自己不去探究新路子,還絕不允許所有可能威脅到你們地位的其它的嚐試,”

  “不管那些嚐試,是不是為了讓國家更加繁榮富強,百姓更能安居樂業,隻要那沒有先例,你們便堅決反對,”

  “那我就要問一句了,你們寒窗苦讀,為的究竟是什麽?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就隻是為了維護你們所謂的大道?”

  “那這所謂的大道,它,還是大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