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師尊白月光(番外)
作者:公子永安      更新:2020-08-17 21:47      字數: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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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不見誕生於上古。

  那個時代尚未有統一的王朝, 法度混亂,充斥著神話、圖騰、部落、戰爭。

  各方混戰,權柄更替很快。

  而男女婚嫁也仿佛成了一件可以交易的籌碼, 用來鞏固部落統治。

  它的第一任製作者是部落著名的鍛造大師,男人很年輕, 也很沉默,他愛上了部落首領的女兒, 是難得的兩情相悅。然而他們部落戰敗了, 對方指名點姓要首領女兒,他們被迫分離。才過不久, 女方死了, 死在對方的暴虐之下。

  男人泣著血淚,捶打出了它的劍胚。

  男人用它屠了那個部落和仇人。

  男人同樣也死在它的反噬之下。

  它是情劍,亦是魔劍。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它混沌之時, 被人撿了回去, 從劍胚到劍形。

  第二任主人是心懷家國的諫臣,他奉行以法治國, 它隨他上朝廷,隨他遊周國, 隨他斬昏臣, 隨他流放千裏,它的氣勢越來越盛, 也被冠以法劍之名。

  諫臣同樣沒活多久, 君王的猜忌令他身心俱疲,於是為了自證清白,他佩著君不見跳入了湍急的江河。

  一片丹心, 以身殉國。

  諫臣赴死之前,給它取了個名,叫君不見。

  君不見酒池肉林家國腐敗。

  君不見屍俘遍野萬古長碑。

  沉入江河的那一刻,它從情劍蛻變為法劍。

  當它佩戴在君子身側,奉行的是君子之法,剛直不阿。當它佩戴在帝王身側,奉行的是天子之法,言出法隨。而當它出了廟堂,入了佛壇,又奉行眾生之法,普渡天下。

  它隨著主人而更換自己的“法。

  因為它是一把劍。

  隻是一把劍。

  它並沒有情緒,也沒有歸屬,隻有來處,沒有永遠的歸處。

  而表現出的喜怒哀樂,其實也在模仿主人的心情。

  上萬年之後,它長進不少,至少人類的情緒模仿得更像了。

  它會在主人失落的時候安慰他們。

  君不見希望它的每一任主人都能活得長長久久的,最好比千年王八的命還硬。主要是它的每一任主人都很任性,臨死之前讓它殉葬,它不是沉在江底看了幾百年的魚,就是躲在棺槨裏跟屍蟲眼瞪眼。

  漫長的等待時間讓它無聊透頂。

  輪轉了十多任主人之後,君不見又一次殉葬在陵墓裏。

  這次拔出它的是一個白衣少年,紮著馬尾,麵容冷厲。

  是個小道士。

  小道士來自於一個叫太京門的地方,根據名聲和規模來看,是個二等宗門。然而小道士卻是很了不得,天賦碾壓一眾妖孽,扶搖直上,青雲萬裏。哦,對了,小道士還有個六歲的小師妹,嘖,還是個臭美的愛哭鬼。

  君不見每次聽這家夥哭,都恨不得掘土埋了自己。

  但它自認為是一把成熟的法劍,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難為小道士還有耐心照顧她。

  不僅如此,小道士還喜歡上了小師妹。

  一次人間廟會,在姻緣樹下,小道士給小師妹吹了催妝曲。

  而君不見在幹嘛呢?

  它在看螞蟻搬家。

  說實在的,它曾經是情劍,但它完全弄不懂這人間男女的感情,分分合合,由愛生恨,反目成仇,逼事兒太多了,它都有些不耐煩。又比如說,明明是一個解釋就能破鏡重圓的事,雙方倔強著,矜持著,誰也不肯開口,唯恐失了尊嚴和臉麵。

  所以說,感情真的太麻煩了。

  現在它的劍主也陷入了這種事之中。

  君不見感覺很禿頭,但它隻是一把劍,一件附屬品,它的本分就是揮劍殺敵,管不了劍主的私事。好在它這一任的主人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當小師妹拒絕了他,他也沒有過多糾纏,繼續專注於自己的劍道。

  它很欣慰。

  女人有什麽意思呢,不如馳騁戰場來得酣暢淋漓。

  劍主最初修的是太京門的第一法,王法,刑法,律法,一法滅諸邪,將法度推向極致。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好,結果有一回,劍主聽聞他的小師妹被邪修擄走了,在琅琊府大開殺戒。這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君不見殺戮慣了,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但它沒想到,小師妹涉世未深,竟然恐懼起了保護她的師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好長一段時間避著劍主,如同避著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魔。

  劍主開始憂慮,動搖了自己的“法。

  沒過多久,劍主因為小師妹的緣故,改修太上忘情。

  君不見作為一把劍,都感覺自己“傻了。

  他們修了多久才修到這個程度,這說不要就不要,說重頭再來就重頭再來,它能氣瘋的好嗎!

  但君不見隻是一把劍,它沒有資格對主人指手畫腳。

  隨著劍主功法的轉換,君不見同樣要剝除痕跡過重的“法,滌蕩劍心,重頭再來,經曆了一遍脫胎換骨的痛苦。

  由於過程太恐怖,導致它有點兒不待見小師妹。

  在天才輩出的三十六洲,小師妹的資質算是剛入門的,而劍主又是千古奇絕的天生道體,兩人修煉速度天差地別。它能察覺,小師妹對劍主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她自卑、怯懦、敏感,又相當要強,不想被師兄比下去,也不想別人提起她就說是琴雪聲的師妹。

  她竭力擺脫師兄的光環,姿態甚至是有些傷人的。

  君不見心想,這對別扭的師兄妹肯定沒戲了。

  誰知過了九百年,倆人又牽扯了起來。

  絕嶺瓊樓裏,君不見又一次“見到那女人。

  因為徒弟桑桑以下犯上,她在劍主懷裏嚶嚶哭著。

  它就漂浮在劍主身邊,好奇望著她。

  對方也發現了它,左眼衝它眨了下。

  君不見猝不及防驚住了。

  這好像還是第一回,人類衝它眨眼。

  尋常它一出鞘,往往伴隨著驚慌逃竄,世人畏它是飲血之刃,恐慌、驚懼、厭惡、逃離,沒人願意親近它的。

  她好像“好吃了很多——它也不知道人類能不能這樣形容,但它的確是感受到了一股馥鬱的香氣。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仿佛命運般的邂逅,小師妹跟小師哥熟悉了起來,他們一起去了金鷺洲,途中經過琉璃殿、雲霧嶺、靜心庵等地,小師妹有些自由散漫,偶爾脫了鞋襪,去溪邊玩耍。它就跟著劍主,默默地守在不遠處,謹慎著周圍動靜。

  它偶然瞥見那雪般的腳踝。

  它開始記得她的笑聲。

  一次趕路,地上布滿荊棘,它想都沒想去開了路。

  它以為自己會得到某種誇獎。

  而她卻說,“師兄,你怎麽變得這麽體貼啦?

  她拽著劍主的袖子撒嬌。

  她好像忘記了它的存在。

  君不見想,或許它不該記住最初那一眼,記住女人那雙含著瀲灩春情的眼。

  它重新變得克製起來,一絲不苟盡著自己的劍靈職責。

  它看著劍主為她失控,殺了吞天紅蛟,又毀了那身喜服,為她穿上自己的道袍。它看著劍主在靈字小天外天與她打情罵俏,在街頭提著一隻燈籠,與她吻了一炷香。

  那是什麽神仙滋味兒?

  它的劍心在琉璃燈火下沉沉浮浮,竟會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

  無論何時何地,它始終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見證這對有情人從相遇到相知,從相戀到相守。

  他們進展順利,一切都水到渠成。

  道侶大典很快就舉辦起來,是它親自去接的新娘子。君不見巡過人間,見過無數場婚事,但遠沒有這一場,來得讓它在意。香帝為新娘子在額頭注了一枚紅砂,盛裝豔飾下更添惑人風情,無端讓它驚心動魄起來。

  這感覺太過於離譜,讓它難以求證。

  仙之洲有驅逐邪祟的器禮,通俗點說,就是讓各自的法器較量一番,討個彩頭。

  基本是點到為止。

  而那天,它似乎是有些衝昏了頭,與驚寒劍打得天昏地暗,毀了她的四座瓊樓。

  “再打下去我就不嫁啦!

  她拎著喜服,發著脾氣,它竟產生了一種隱秘的念頭——那就不嫁好啦!

  這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君不見還是把她接去了太絕山。

  很久以後,君不見越來越像人類,它才明白這種情緒,叫醜陋的嫉妒。

  它嫉妒劍主與她有肌膚之親。

  它嫉妒劍主得到了她。

  尤其是在太玄群仙塔,它驚愕目睹了全程。

  她像戲文裏說的那個妖精,勾魂奪魄的,單是一滴眼淚,一聲喘息,它就變得不像是它。

  它第一次那麽難受。

  難受她在男人懷裏笑和哭。

  它貪心地,想成為“他。

  人類的“他,男性的“他,夫君的“他,以及她可以依靠的“他。

  這樣……它是否離她更近一點?

  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它等來了這個機會。

  “你躺在雪地可能有點冷,我想把你抱起來,抱到一個溫暖的屋子裏去。

  這是它作為“他之後,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其實還有後半句——“到屋子裏去,我要把你抱著,給你取暖。

  每一個劍靈都沒有性別,那是因為性別容易產生軟肋,若是男性劍靈,便容易被女性妖魅蠱惑,反之則然,兵器應當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柄。

  而它卻是義無反顧化作了人間少年。

  她說過她喜歡有犬齒的少年,他就長出了兩粒雪白的犬齒。

  抱起她的那一刻,那扇朦朧的窗紙仿佛照進了日光,炙熱的,暴動的,隨時都要捅破。

  而真正捅破的時機,卻是在三年之後,當君不見再一次見到他的前主人。

  從琴雪聲修為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羈絆同時也解除了,君不見又成了無主之劍。他並沒有立即去尋找新主人,反而在般弱身邊待了下來,並時不時地,充當中間人,把琴雪聲的東西用在她的身上,溫養經脈,增加壽元。

  他莫名恐慌起來。

  琴雪聲用情至深,她會不會,再一次回心轉意?會不會丟下他?

  他會不會又一次看著他們同證天地?

  難道這場故事,他隻能當旁觀的、陰暗的配角嗎?

  當天晚上,他失控了,主動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將炙熱情意盡數傾吐。他就是想要她,不顧一切占有她,他要她眼中,隻剩下他的存在。

  從上古至今,君不見變換了四重身份,情劍、魔劍、法劍、忘情之劍,又在這霧氣喧鬧的一夜,在她的撫摸下,重新化作情劍。

  如同一場輪回。

  劍從誕生時起,便是凶險之物,兩邊開刃,生而為殺。

  與她親熱之時,他刻意收斂他的肆虐、凶殘、暴戾、冷酷,隱藏這見血封喉的利刃,像旁人所說的那樣,當個會疼人的小郎君。

  他時刻感到不安,他是否會傷了她?

  鸚鵡洲的中秋之夜,他們做了好多隻竹燈籠,係在細長的竹竿上,一杆杆掛到院牆、瓦簷、露台。

  滿院子錯落著燦亮的光影。

  她站在斑駁的燈影中,如同一場溫柔舊夢。

  那樣的不真實。

  他迫切想要個名分。

  君不見用布條綁著竹竿,固定地方,裝作不經意喊了聲,“娘子,布條好像不夠了,你再拿點來。

  她脆生生哎了一聲,從竹簍裏扯出一條,給他遞上。

  女人烏發簪著他新買的朱釵,仰著臉望著他,澄澈的眼眸蕩漾著波光,也映著他。

  君不見忽然很想吻她。

  他雙腿絞著柱子,往下折腰,以詭異扭曲的姿勢,吻上女人的唇。

  她震驚無比,含糊叫了聲,“我去你老腰不會斷嗎。

  君不見用他的身體力行證明了他的腰不會斷。

  劍,兵器,無情物,主殺伐,而他最後入了情。

  當月光鋪在桂花樹之上,院子夜涼如水。竹燈籠高懸四處,偶爾搖曳出嘎吱的散漫清響。

  她又一次困倦趴在他的胸前。

  少年搖著耳邊的碧綠珠子,吻了吻她額頭,低聲說,“百年之後,我殉你的葬吧。

  這一次,是真正意義的殉葬。

  他會折成兩半,守著棺槨,永遠地,陪著她沉睡不醒。

  總不教她寂寞的。

  “……什麽掌?我不吃鴨掌……混蛋,我要吃鴨脖子……

  “好,明天起早就買。

  劍靈難得好脾氣地應允她。

  今夜燈火三千,他為他的姑娘,入了最後的鞘。

  從此我不當人間兵器。

  當你枕邊最溫柔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