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宮

  每次宮主閉關，出關之日誰也不知道。

  自締約撕毀已有一月多了，江湖中有人推波助瀾，朝中在江湖也有培植的勢力，江湖各大門派中，也有滲入朝廷的跡象，掌管武盟的黑長老受傷，這段時間一直在閉關養傷，武盟對江湖的統治力，的確遭受了全所未有的挑戰。

  最重要的是，從前的紫樓樓主紫重山，終於露麵了，隻不過，如今他多了個身份，大宛國師，恐怕，紫樓勢力早已借助大宛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江湖中人，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宛國師，能躲過秘宮的視線，遁走遠在他方的大宛，不得不說，這紫重樓有些本事。

  經此事，秘宮派人大查，發現不光是遙方，在目前已經探知的幾個國度裏，都存在江湖勢力滲透的情況。

  比如遙方，這些遠的尚且不說，就說說而今的大夏，新帝在各地建立了直隸所，而各地直隸所委派的人，並非朝中正兒八經恩科出身的官員，而是從京都新立的十二禁衛營調派的人馬。

  這個所謂的十二禁衛營，個個會武，行事章法頗為霸道，許多棘手的任務，都是由他們完成，而他們經手的案子，犯在他們手上的人，能活著的不多。

  所以，現在但凡知道這個十二禁衛營的，都是聞之變色，經查，這裏頭，就有不少曾經沒落的江湖殺手或是江湖獨行客。

  會武，手段又狠辣，加之十二禁衛營由皇帝親自掌管，不受朝中其他各部的牽製，他們行事便更顯得肆無忌憚。

  在此特殊時期，行非常手段，的確能暫時穩定朝局，可同時，也會埋下更大的隱患，若有一天，小皇帝沒了，或者說，小皇帝失去了對十二禁衛的掌控，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小皇帝能有這本事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組建起這個十二禁衛營，也著實讓人刮目相看，值得重視。

  這諸多情況，都需要武盟有所動作了，如今，江湖朝堂的平衡之局打破，恐怕以前的許多規矩，就的改改了。

  “如今這情形，還是喊宮主出宮吧，以免造成更難掌控的局勢。綾羅身為秘宮的三長老，首先提出意見。

  這些年，宮主鮮少過問秘宮和武盟的事，幾乎都是夫人和三位長老在打理，實則，也是用不上。

  可今時不同往日，該宮主出麵的時候，還是的請宮主出來主持大局。

  “我讚同，喊宮主出關吧，夫人，您看？黑長老大傷初愈，精神看上去還不錯。

  這次也是他大意了，小瞧了對手，也低估了潛龍在淵的厲害。

  秘宮宮主夫人百裏沐婉坐在主位上，瞟了一眼自己身旁空著的位置，點了點頭，“走吧，一同去請宮主出關。

  已是近五十的年紀了，依然風華不減，或是練武的緣故，整個看起來了特別精神，臉上幾乎看不到褶子，肌膚光滑，非要說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約莫也就是這一身沉澱的氣韻了。

  白長老才從京都回來不久，當年的事，他私下查了一邊，卻是查出些端倪，至少證實，紫玲瓏的確是受傷嫁入墨家的。

  而且...當初宮主看到的那一幕...出現的太巧了！紫玲瓏當年被人下藥和受傷，究竟是誰所為？

  他沒弄明白，不敢輕易告訴宮主，可紫玲瓏與宮主之間，卻是是一場誤會造成了遺憾，而且，紫玲瓏後來的下場...

  若不告訴宮主，有一天被宮主知曉，他怕...白長老左右為難。

  可這件事，他也不好與夫人相商，可如何是好。

  黑長老有意落後一步，忘了一眼走在前麵的夫人和三長老，低聲問了句，“老白，怎麽回事，你自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可是外頭還有什麽大事？

  白長老搖了搖頭，他剛大傷初愈，還是別告訴他了，這老東西是個急性子，眼裏揉不得沙，當初就喜歡玲瓏那女娃，要是知道，指定二話不說就告訴宮主了。

  “沒事你一副天要塌的表情做啥？弄的夫人心裏也七上八下，剛才幾次開口要問都忍了。

  有這麽明顯嗎？白長老負手一歎，“走吧，沒什麽事，就是有些擔心，如今江湖和朝堂沒了締約，預示天下將大亂，世道又不安寧了...

  他們秘宮建立武盟，守著江湖秩序，目的，就是希望天下安寧，要不，這秘宮清清靜靜的多好，沒事管那些個做什麽。

  什麽稱霸江湖，秘宮想，隨時都可以。

  “切...你個老東西，什麽時候也開始悲天憫人了，聽說，你看上個小女娃，想收徒，被人拒了？黑長老哪壺不開提哪壺。

  被說到痛處，白長老冷哼一聲，不予理會，這老東西，不與他抬杠就舒服是嗎？

  前頭兩個，似乎早已習慣了他們的相處方式，隻是互相看一眼笑了笑。

  千丈崖依然水霧繚繞，遠遠就聽著瀑布流水聲，加上周圍陣陣竹浪聲，卻不會讓人覺得吵鬧，反而有一種別樣的寧靜。

  到了千丈崖的瀑布腳下，大家身上都是一層水霧，抬頭看著崖臂，幾人拱手。

  “請宮主出關！這還是宮主閉關第一次被他們請出來來。

  以往，宮主就是在裏頭待上一年半載，他們也都不打攪，這十多年來，其實宮主大多數時候都在閉關，即便出關，也待在千丈崖，甚少露麵。

  秘宮其他人或許不知，可眼前幾位其實心中都有數，所以不願打攪，他們這位宮主，自十多年前從外麵回來之後，就再沒踏出秘宮或者說千丈崖了。

  曾經他們甚至覺得，他可能一輩子不會出秘宮了，有句話，叫哀莫大於心死，他們宮主的心，早就死了。

  這些年，他唯一出宮的一次，便是在聽聞紫玲瓏的死訊後...隻是那次回來後，他的話更少了，這些年，除了宮裏的事，在沒聽著他說別的。

  從前，他並非這樣，那個仗劍天涯的男子，再也回不來了。

  原本飛流直下的瀑布突然裂開，百裏嘉華從瀑布中飛身而出，周身卻不沾一點水跡，緩緩落在他們幾人麵前。

  盡管臉上被胡子包裹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真實麵目，可一雙眼睛依然沒變，如浩海如穹空。

  一身袍子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千丈崖的閉關洞，雖然沒有多大的塵埃，可時間久了，總有微塵沾染，還有這一身的煙熏味道...

  閉關不是辟穀，這千丈崖的閉關洞，旁人進不去，他有不願下來，開始，有一個竹簍，會有人每天將食盒放好，他在上頭拽一下就可以了，可後來...他們宮主這還嫌麻煩，吃食又挑剔，敢吃自己在閉關洞開活了。

  所以...有時候他們真懷疑，宮主是真的閉關練功，還是...窩在裏頭避清靜。

  此刻，若有外人在，他們絕不會承認，這位就是他們秘宮的宮主，實在有礙觀瞻。

  “可是有事？聲音都是沒變，隻是許久沒說話，略有些僵硬。

  出來這麽快，是因為這麽多年，他們頭一回在他閉關的時候喊他出關，心裏清楚，是有必要他們才來，所以想也沒想，便下來了。

  百裏婉婉揉了揉眉心，“宮主，還是先梳洗一番再說吧。說出了眾人的心裏話。

  秘宮宮主的私人小築，就在千丈崖地，雖說是小築，可這聽風閣卻是真的不小，這裏，便是夫人，平日也甚少來，因為千丈崖在秘宮後山，要處理宮物來回不方便。

  加上百裏嘉華多數日子都在閉關，她來，也不過是叮囑人每日記得打掃聽風閣。

  一番熟悉，再出來，總算看著清爽了，唯獨這一臉胡子...宮主大人似乎沒興趣刮，即便如此，看著也是幾分異樣的俊朗。

  出來之後，直奔主位揮袍而坐，目光落在黑長老身上，“受傷了？這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屬下無能，被潛龍在淵所傷，不過已經痊愈了，宮主，潛龍在淵在大夏皇室出現，大夏皇帝...死在屬下手上，締約撕毀，而今，天下已有大亂之勢，所以...不得不請宮主出關。

  黑長老言簡意賅，將事情簡單交代清楚。

  主座上的人雙眉一動，“潛龍在淵？嗯...死了就死了，撕毀締約，就該承受後果，而今大夏情況如何？

  白長老忙將大夏皇帝死後，新帝繼位的事說了一遍，順便把紫重山的事也講了一下。

  “宮主，如今江湖朝堂，恐怕是難回從前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是這些年江湖上沒什麽大事，安淡了些，便沒有太過留意，怕是早就有人不守規矩，偷偷與朝廷合作了。否則，這大夏新帝身邊，怎會突然冒出這麽一群人來。

  百裏婉婉目色深深，這些年，宮中事物，多是她在統籌，出現這種狀況，便是自己管束無方，出了紕漏。

  “人心本來就難以束縛，武盟的威懾力，不可能一如始終，江湖待有新人出，總有人喜歡挑戰，天下將亂，非一人之力，一方之力所能阻止，大勢所趨，便順勢而為吧，不用刻意在意，但是，江湖中，依然是武盟說了算，誰要不守武盟的規矩，凡是發現的、見到的，照規矩辦事就是，江湖，從來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誰打的過，誰說話，至於那些阻攔不了的，疏忽的，也無需太過在意，有個人曾跟他說過，世界之大，雙手太小，不可盡握掌心，盡力而為就好。

  “宮主，那紫重山和潛龍在淵...百裏婉婉定睛望著自己的找個熟悉又陌生的夫君，熟悉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比誰都熟悉他，陌生...作為夫君，世上恐怕沒有他們這麽陌生的夫妻了。

  從大婚之日起，單獨說話的次數都有限，更別提其他...她知道，他娶自己，不過是遵循了師父遺願，讓師父閉眼，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一起磕了個頭。

  不過...想比紫玲瓏，至少，她依然能看到他，是他的夫人，總求了一樣。

  百裏嘉華沉默了片刻，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再開口帶了幾分銳氣，“既是大宛的國事，便好好當他的國師，江湖，就沒有他的道，即日起，但凡與紫重山有關的任何勢力，不管是從前依附他的那些門派，還是他的紫樓，隻要在江湖出現，一一除掉，至於潛龍在淵..非一日之功，從早些年開始查，查到出處再說。

  “是！

  幾人一一應下，難得宮主大人主持一回宮物，大家手頭上的事都交代了一聲，事了，原本三位長老有意留下空間，讓宮主和夫人久別小聚。

  至於小宮主，他們是不盼了，這麽多年，早就死心了，至少...希望宮主能走出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

  可是...

  “白長老，你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