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佳人對月飲
作者:仇小渫      更新:2020-04-24 03:10      字數:2890
  清風慕華幽最新章節

  我完全沒想到,顧清風身為醫者竟然也有這麽暴力的一麵?他難道不該是心懷慈悲,誓要救苦救難的嗎?念及此,我又偏頭用眼神把雨休剮了一遍。

  “聒噪。她知道的應該也就這麽多了,再問也問不出來什麽,我們走吧。”顧清風說著,率先出了門去。

  我還是第一次見顧清風這個樣子,哪怕是第一次見顧清風他冷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看起來也比現在好相處。

  “少主,好像剛剛七巧是說你中了咒術,不是她吧?”雨休湊過來悄聲道:“怎麽顧先生看起來比你還生氣?”

  我扯了扯唇角,然後在他腳上狠狠一踩,還碾了碾,冷聲道:“我看雨休閣主還是想想怎麽才能更好的當好炎華宮的閣主吧,若是不知道自己的職責,這閣主換個人來做也罷。”

  說完,我也出了門去,獨留雨休自己一個人抱著腳一邊幹嚎一邊認錯求饒。

  “少主,如何?”阿嬈見我出來,忙迎上來問道,她許是等得著急了,一雙繡眉鎖得死緊,都快擰在一起了。

  我伸手撫平她眉間川字,溫聲道:“沒事,已知道是什麽東西了,別太擔心了,相信我。”

  隻是往日很乖巧又好哄的阿嬈今日卻並不買賬,她伸手將我兩個指頭捉住,問:“所以是什麽?”

  我正在想如何告訴她會顯得沒那麽糟糕,卻聽見雨休的聲音傳來:“這是一個古老的咒術,是華陌從盛天尋來的,至於少主為何中咒,自然是華陌搞的鬼,而且中了術的人最後會變成傀儡,殺人的那種。”

  “?”我回頭看他,冷了聲線:“雨休?”

  先前該他動手的時候他倒好,杵在一旁看戲,如今該閉嘴的時候他倒是比誰都反應快。

  雨休看了我一眼,忙道:“少主與護法慢慢聊,屬下還有事,先退下了!”

  我冷冷喝道:“滾!”

  阿嬈卻伸手揪了揪我的衣擺,“少主,他說的是真的吧?”

  麵對阿嬈,我斂了怒意,低聲答了,又把七巧剛才說過的話大致講了一遍給她聽。

  本以為阿嬈聽完會鬧騰,或者對於華陌此等行徑十分生氣,但阿嬈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頹喪、哭哭啼啼的樣子,反而堅定道:“那如今便隻有一個辦法啦,要將這個咒術徹底解除才好!”

  我看著這樣的阿嬈,有些不習慣,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是。”

  “那少主好生休息,我這就去準備準備,前往天賜皇宮。”阿嬈麵色如常,說了兩句便退下了。

  我沒法伸手留她。

  阿嬈雖然看起來沒什麽事,隻怕內心正在瘋狂壓抑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情緒。阿嬈最懂我,最親近我,也最心疼我,平日我傷著一點兒她都要大呼小叫,何況是現在這樣?

  顧清風出了門來便不知道幹什麽去了,隻是我現下這樣跟他也沒什麽好說的,尤其早上二人還發生了那麽尷尬的事,確實不好再主動去找。

  閑來無事,我索性回了房間,讓赤溪把近日壓著的急報都傳給我先處理處理。

  雖有樂林坐鎮,但一些事她拿不下主意,還是得請示我,例如和權真教的糾葛,以及虞城勢力的安置,還有在莫城第三次破產的綢緞莊是不是要遷移等等。

  這些事看起來雖小,卻是關乎炎華宮利益的,半點馬虎不得,我一件件批閱完,讓赤溪去回了,抬頭才發現竟已入了夜。

  不知道是阿嬈沒有給我送飯來,還是我一個人悶著頭在房間裏根本沒聽見,總之隻是早上吃了三個包子的我已經餓得不行了。

  尋阿嬈尋了一圈卻沒見著人,屬下說她從早上開始便一直忙著籌備什麽事,現下出門還沒回來。

  我想,她應該是在籌劃去天賜皇宮的事。

  天賜皇宮不僅在青陽王的地盤上而且還離青陽王的王府很近,若要在不驚動這位青陽王的前提下順利去找到咒術解法,要打點的可太多了,光是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就頗費功夫。

  讓人做了吃食來,看著滿桌精致美味的菜肴,原本饑腸轆轆的我勉強扒了幾口,卻是沒半點食欲,索性提了兩壇酒到客棧的院子裏喝。

  許是阿嬈怕我喝不慣這邊的酒,客棧酒櫃上擺的竹葉青和幾壇百花釀都是從炎華宮搬運過來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香醇。

  院子不大,空蕩蕩的,連一方亭子也沒有,角落裏還堆滿了柴禾。除了天上一彎明月透過半片黑雲撒下些冷光,看起來沒半點雅興。

  我將就著尋了個石頭坐下,揭開一壇竹葉青的酒封便開始往裏灌。

  逼著自己硬生生處理了一天宮中事務,此刻閑下來,我便開始冒出各種各樣的想法。

  不止是阿嬈受不住這個消息,其實,我才是打擊最大的那個。畢竟,誰知道了自己是個背負咒術的傀儡後都不會高興得起來吧。

  一人踏著清寒的月光走來,聲音微暖,像是破開濃霧的一盞燈:“不介意的話,可以和你一起喝嗎?”

  我定眼瞧去,看清來人麵容後,笑道:“原來是……顧先生啊。”

  顧清風臉色不太好看,近日他的臉色似乎都不太好看,不過,此刻我也沒什麽心思去看他是什麽表情了。

  “不想笑的話,就不要笑了。”

  我愣了愣,抱著壇子扭過身子看已經在我身邊坐下的顧清風,“什麽?”

  “我說,”顧清風凝眸看著我,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你不想笑的話,就不要笑了,沒人逼你笑,你想生氣,想哭,想鬧怎麽樣都好,別笑了。”

  他精致的眉眼在月光下愈發清冷動人,話語卻似乎帶了幾分暖意。雖然我也品不出那一字哪一句給了我這種感覺,又或許根本就是我的錯覺,但就是又一瞬覺得他此刻是用一種很真誠很溫柔的態度在說話。

  我道:“習慣了。”

  顧清風沉默了一會兒,也開了一壇酒,“若有什麽話,不妨跟我說吧。”

  我正要笑一笑,卻想起他剛剛跟我說的話,便收了笑意,道:“想來說了你也不懂。我們不一樣。你生來便是空靈穀的主人,而我卻注定是要踏屍沐血,踩著別人的屍骨活下來的。”

  這次,換做顧清風笑了。

  他的笑短促低沉,在這樣的時候未免有些煞風景,難免不讓人往嘲諷那一方去想,但我卻覺得,他並不是這個意思。

  “沒有誰生來便是要這樣過活的。就比如一件你必須要去做的事,其實你完全可以選擇做,或者不做,隻是你被一些你在乎你想要的東西絆住了,最後你還是那樣去做了,於是你才會覺得你似乎一開始就沒有選擇。”

  顧清風的聲音似乎被天上的月亮鍍了一層寒光,聽起來有些清冷。

  他看著我,緩緩開口:“其實,隻要你想,你完全不會成為今天的你吧。”

  我又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想不想的,在我看來,隻有活著和好好活著。”

  說完,我沒聽見回話,卻聽見了酒水灌進嘴裏的聲音,他似乎喝得很痛快,我便也不在說話,猛地灌了幾口。

  許久,顧清風才哈哈笑道:“好酒!”

  我抱著酒壇躺下來,看著天上隱入雲層的月,輕輕開口:“其實,我比誰都怕死。”

  顧清風坐在我身邊,沒喝酒,也沒說話。

  “我其實一開始隻是想好好活著,後來是想和阿嬈一起好好活著,再後來是想護著阿嬈,讓她好好活著。”

  顧清風忽然道:“其實你很好。”

  雖然他這句話很突兀,但我卻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自嘲一笑。

  “有什麽好的?我華幽這些年殺過的人不計其數,好的壞的,善的惡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殺了不少,燒殺搶掠的事也沒少做,還偷過各門各派的武功秘籍,功法心法……其實從我進入炎華宮,麵臨火災卻獨自逃生時,我便知道,我其實從骨子裏就是個冷血的人。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啊。”

  “不是。”顧清風道,“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