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華宮之變
作者:仇小渫      更新:2020-04-24 03:10      字數: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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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一切已處理妥當了。”阿嬈從殿外進來,手裏提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恭敬跪在我跟前。

  我睨她一眼,“都殺光了?”

  “是。”阿嬈低聲答道,舉起手裏的人頭,鮮血就著她細白的手指滴在地上,開出朵朵紅花。

  我俯身將阿嬈扶起,接過那顆還溫熱著,方才正滴了一路血點子的人頭細看。

  端正了瞧,是個上了年歲的婆子,蠟黃的臉上溝壑縱橫,此時染了血,不免有些猙獰。

  我仔細摸了摸鬢邊和鼻尖,確認沒有易容的手段,不禁輕歎一聲,複交還給阿嬈,

  “拿去吧,待給宮主看後與屍體合著厚葬了,畢竟是與我相處過這許多年的人,不能苛待了。”

  “是。”阿嬈接過,轉身交給了旁人,卻道,“少主,宮主已在朝陽殿等著了。”

  “淨了手就去,怎敢讓宮主久等。”

  我走到架子邊,用泡了花瓣的水洗手。盆裏鮮紅飽滿的花瓣恰似我身上一襲紅色煙羅衫,奪目耀眼,火似的豔。

  因搓的仔細,花瓣隨著我的動作起起伏伏,幾道紅色在清水裏蕩漾著散去。

  “阿嬈你瞧,我這手今日是不是好看了許多?”洗畢,我將沾著水的手對著殿外直直照進來的陽光,問阿嬈。

  初春的陽光穿過水珠,透過指縫,帶著天地華光鑽進我的眼裏,卻給不了我任何暖意。

  水慢慢沿著我的手臂蔓延到肘部。

  “少主的手哪一日都好看,隻是今日之後,會更好看。”

  阿嬈已淨了手,遞上來一方軟帕,替我拭幹了手臂上的水珠,“先去朝陽殿吧。”

  我低眉淺笑,“是,你說得對。”

  擦幹手,我便領著三五人去朝陽殿,阿嬈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帶身上腥味的衣裳來不及換,味道很重,於是我偏頭叮囑她,

  “阿嬈,下回來見母親可要換好衣裳,我怕母親不喜歡這味道。”

  “是,少主。”阿嬈聲音低沉,“再不會有這般味道了。”

  我點點頭,繼續走。

  朝陽殿離我的夕落閣有些遠,我們走得慢,好一會兒才到。

  “少主。”殿門口的侍從見了我,忙跪下行禮,隻是殿門兩側圍了兩隊黑色勁裝的死士,見了我依舊紋絲不動。

  我有些不大喜歡,便止了步子轉頭問阿嬈,“他們怎麽還在這裏?”

  “少主放心,待少主從朝陽殿出來時,他們定然不在這兒了。”阿嬈抬手示意我進去,“都是宮主的舊人,總是難使得動。”

  “既是舊人,便把位置騰出來給新人吧。”

  我看了一眼那些人,他們如同死人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渾身的殺伐之氣卻濃鬱得很,

  “死士總是隻聽主子的話,還是死人好。”

  我跨入殿內,阿嬈和幾個屬下跟著我進來,腳步卻放得輕,隻聽見我鬢間一支步搖上珠玉碰撞的聲音。

  殿內十分安靜,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女兒香。

  進了內殿,一幅半人高的蘭石圖屏風橫在正中,屏風後桌案一個窈窕的身影此刻正在焚香。

  “母親還是這麽好興致。”

  我越過屏風,從桌案上的銅香爐邊拿了一枚香丸放在鼻尖嗅了嗅,清淡的香味令人心情愈發愉悅。

  麵前這人正是這炎華宮的宮主華陌,也是我的母親——至於是不是親生的,我也不知道。

  她一身黑色闊袖長袍,上麵用朱紅的繡線精細的紋了火鳳,頭發漆黑如瀑,發間簪了幾支紅玉簪子,腦後垂了兩根同色的緞帶,妝容精致,一如過去的許多年一樣莊重嚴肅。

  “沒你這般好興致,今日怎得了空來看我。”華陌抬抬手示意我坐下,桌案對麵已放了另一方軟墊。

  我依言坐下,輕聲回道,“最近瑣事繁多,這不是忙完便趕著來見母親了?”

  華陌淺笑,指著之前我聞的那枚香丸,“你覺得我這香如何?”

  “很好聞,隻是母親素來喜歡檀香,今日怎的調起了沉香?”我故作好奇,一臉天真地偏頭看她。

  “沉香又名女兒香,香氣濃烈如刀,刻入骨髓,最能讓人清神醒氣。”華陌笑容漸冷,“不知你以為如何?”

  我不懂香,隻是覺得味道不難聞,於是附議道,“確然。”

  “對了,我新得了一支鳳羽珠釵,十分漂亮,可惜是新奇玩意兒,我上了年紀,戴它卻是不襯,你來的巧,我拿與你瞧瞧。”

  華陌忽轉了話頭,將桌案上一個小木匣子打開,裏麵果是一支鳳羽珠釵,她伸手拿了出來,朝我鬢間比劃,“你戴上,肯定好看。”

  我垂眸,乖巧地側了頭,好讓她能簪在我頭上。

  華陌伸手正要與我簪上,眼裏殺意驟現,手腕翻動,簪子直直朝我脖頸間刺來。

  “哼。”

  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眯著眼睛笑道,“母親這是作甚?”

  “華幽,你隱忍了這麽多年,到底是我輕看了你!”

  華陌計謀失敗,也不再於我虛與委蛇,惡狠狠道,“我今日定讓你死無全屍!”

  “母親還以為自己是當初那個雷厲風行的炎華宮宮主麽?”

  我將她的手狠狠甩開,看著她狼狽地摔在桌案上,笑的輕快,“如今的你,不過是個失了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罷了。”

  “哈哈哈……”華陌抬袖遮麵大笑不止,好不容易才收了笑意,神色悲戚:“華幽,我自認沒有虧待過你,你為何要叛我?”

  “未有虧待。華幽也不曾背棄母親,華幽隻是念及母親操勞,想為母親分憂。”我坐直了身子,臉上依舊掛著淺笑。

  華陌聞言,冷笑不已,似乎是在嘲諷我的不自量力:“華幽,你想還坐上宮主的位置?你做夢!就憑你這幾個人,也想在我的炎華宮篡位!”

  “您放心,往後您還是這炎華宮的宮主,不會有人跟你搶。”

  我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擺,笑的溫雅,“華幽隻是,想為母親分憂。”

  “我炎華宮上下忠心於我,”華陌掙紮著站起來,素來精致的麵容此刻猙獰可怖,指著我道,“你不會得逞的!”

  “是嗎?”

  我從袖口拿出一方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低著眉眼並不看她,“阿嬈,今天可是母親生辰,獻給母親的東西呢?”

  阿嬈得了命令,這才帶著那幾個屬下近前來,其中一人手裏碰了個木製托盤,上麵的東西遮了紅布,看不真切。

  “母親自己掀開,還是華幽幫您?”

  我擦完手,看著華陌臉色漸漸灰敗,素來強硬的她此刻仿佛失了生機,如同一尊木偶。

  “阿嬈。”

  她越是這樣,我就越開心,於是我讓阿嬈替她掀開。

  紅布落地,露出托盤上的東西,正是之前阿嬈給我看過了的人頭。那人頭的主人名喚故知,是母親的心腹,也是跟隨了母親一輩子的舊人。

  “故知?”

  華陌微微愣住,似是沒想到早上還同自己說話的人此刻已成了這般模樣。

  “故知……”華陌身子開始發抖,我看見她穩住身子,幾乎跪在地上地去捧那顆因為失血而如同蠟像一般的頭顱,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

  “華幽,你這賤人!”

  “母親謬讚。”

  我看她瘋魔似的朝我吼叫,垂了長睫,低眉笑道,“如今連故知姑姑都不在了,您可怎麽辦?靠著門口那幾個炎衛跟我鬥嗎?”

  “不……”

  華陌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有的勢力土崩瓦解,她瞪著猩紅的眼睛對我嘶吼,像一隻垂死掙紮的野獸朝我撲來:

  “不可能!不可能!華幽,我統領炎華宮數十載,豈是你能抗衡的!這不可能!”

  阿嬈站在我身邊,冷著臉一腳將她踹開。

  “母親大人節哀,往後餘生還長,華幽還想讓您看著華幽坐上武林至尊的位子呢,您可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呀,哈哈哈……”

  我聽見自己肆意猖狂的笑聲在朝陽宮響起,宣泄出十數年的苦痛和屈辱。

  出了朝陽殿,兩邊的死士已經不見了,地上殘留著一些腥紅的顏色。

  門口兩列絳紫衣袍的人見了我齊齊跪下,恭敬道,“參見少主。”

  我與阿嬈並肩而行,穿過縱隊,望著天邊蔚藍的顏色歎了口氣,“又是一年春來,阿嬈,如今,我能陪你去放風箏了。”

  “是啊。”

  我聽見阿嬈低聲答我,聲音裏帶了如釋重負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