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似乎對我們不是很友好。”

  德萊厄斯和趙信低語，他注意到集會眾人的眼神，在掠過他們的時候總有一絲警惕。

  “跟看猴兒似的。”

  “穿成這樣，能怪誰呢。”

  趙信對自己的奇怪打扮很有自覺。

  事實上眾人的警惕並不全然因為穿著，而是他們的皮膚。

  那是健康的，曬過陽光的顏色。

  趙信等人並沒有注意到，雖然地溝區汙濁又肮髒，但這裏的人都白得嚇人，因為終年不見陽光，他們的皮膚和普通人差異巨大。

  在他們眼中趙信等人是“曬過陽光的人”，仿佛受過汙染。

  “我看到了很多新麵孔。”

  “聲音”開口了，語氣輕柔，卻在聆聽的眾人心中猶如神啟。

  “歡迎你們，無論什麽樣的道路讓你們來到這裏，不要擔心，你們回家了。”

  “聲音”的言語溫和，帶著對飽受苦難折磨之人的撫慰和包容。

  “我們都是被世界遺棄的人，吃變質的食物，喝汙染的水源，呼吸有毒的空氣，帶著傷疤蜷縮在陰暗的角落，等著死亡降臨，結束這可憐的、被遺忘的一生......或許直到那一天，這一生，我們都沒能見到陽光和天空。”

  人群中開始有人低聲抽泣，“聲音”其實沒說謊，那就是地溝區每個人被注定的命運。

  “那些上麵的人，呼吸著新鮮空氣，沐浴著溫暖陽光的人，他們想盡辦法讓我們甘心留在這裏，受他們奴役和壓迫，還要我們對這些苦難心存感激，好像我們天生就該活在陰溝裏。

  “聲音”的眼中滿是悲切，抬頭凝望著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

  “沒錯，我們是活在陰溝裏，但總有人在看星星啊。”

  顫抖的聲音裏飽含期待，人群中已經有人熱淚盈眶。

  趙信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演講得很好，遲鈍如他也能感受到人群的情緒——但是他聽不太懂。

  “三千世界，興亡皆苦；萬般是命，俱不由人......”

  “聲音”念起了奇怪的詩句，然後以手指天。

  “可你們甘心嗎！讓那些可惡的煉金男爵把我們踩在腳下，無情地踐踏我們的尊嚴和生命，這他媽就是我們應得的嗎！”

  “不！”

  幾乎在一瞬間，“聲音”猛然拔高，情緒無比激動地呐喊，剛剛還淚流滿麵的眾人回以更激烈的憤怒。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控製了人群的思維和情緒。

  “到此為止了！”

  “聲音”蒼白的臉上青筋暴起，撕扯著嗓子咆哮。

  “我們的一切苦難，全都到此為止！男爵們要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報應！我們可能為此流血甚至死亡，但正義必將得到伸張！因為他來了！”

  “聲音”的眼神虔誠堅定，仿佛在說一位神明。

  “我是他的聲音，我們都是他的孩子，他將許我們以自由和尊嚴！”

  趙信看到蘿伊也和眾人一樣流淚，呐喊，全然不顧身邊麵沉似水的蔚。

  “這小兔崽子說得都是些個啥。”

  蔚聽得咬牙私語，她對於“聲音”說的每一個字都不相信。

  她來自祖安，這樣煽動眾人的騙子她見過一堆，隻是這個人的語言格外具有欺騙性。

  “大哥，要不你坐下說？”

  德萊厄斯捂著臉，戳著蔚的膝蓋低聲說道。

  一旁趙信挪了挪屁股，盡量和蔚保持距離，表示這人良心大大的壞了，在下不恥與這廝為伍，列位集火她就好和我沒有關係。

  蔚這才意識到，她不知不覺間已經站了起來，而且把心中所想脫口而出。

  此刻在場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蔚，有人驚奇，有人憤怒，“聲音”倒是看著非常坦然。

  “我剛說啥了？”蔚小聲問趙信。

  “你說人是小兔崽子。”

  趙信再次捂臉，心說大姐你別和我說話啊咱倆不熟好吧你去問蘿伊啊。

  蘿伊此刻也看著蔚，出奇憤怒。

  “我沒見過你，你是新加入的姐妹，沒關係，我們是家人，不會責怪你一時的迷失。”

  “聲音”的表情溫和，充滿耐心，他從土堆上走到趙信等人麵前，抬頭看著高大的蔚。

  蔚低頭看著“聲音”，怎麽看都是個小屁孩。

  “我用你？”

  既然已經暴露暴露，也就不用偽裝了，蔚心一橫直接開啟了噴子模式。

  “你這樣嬸兒的我見多了，說那麽多廢話最後就是讓別人送死，你再變成‘上麵’那些人！你家大人呢？”

  蔚全然不顧趙信和德萊厄斯拉她的衣角，按著“聲音”就是一頓摩擦。

  “老子信你個鬼，你個小兔崽子壞得很！”

  全場都安靜了，趙信在這份安靜裏感受到了即將爆發的憤怒。

  他慢慢扭動屁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隨時撒丫子跑路。

  “聲音”的表情卻很平靜，他注視著蔚憤怒的雙眼。

  “我看到了，我看到一個祖安的孩子偏離了自己真正的家，你在陽光下太久了，皮爾特沃夫腐蝕了你的全身，你有力量，但你應該用力量幫助這些人，而不是維護他們的統治。”

  “聲音”又把目光挪到了趙信和德萊厄斯身上。

  “同樣，還有你來自諾克薩斯和恕瑞瑪的朋友。”

  趙信有點驚訝，很少人知道他來自恕瑞瑪，“聲音”的眼睛似乎有些奇特的能力。

  但那並不能阻止蔚想要抽他的衝動。

  “蔚你幹什麽！”

  蘿伊突然嘶聲喊道，蔚抬起的拳頭停在了半空，沒有砸到“聲音”的臉上。

  “他會很喜歡你，可惜我們沒能走在同一條道路上，請你和你的朋友離開吧，沒人會傷害你們，我向你保證。”

  “聲音”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甚至有點難過。

  蔚看向蘿伊，她從來沒見過文弱的蘿伊有過那麽憤怒的神情。

  最終她鬆開了緊握的拳頭，轉身徑直走了出去。

  趙信和德萊厄斯也不得不起身離開，所過之處，人們像避開病人一樣讓出了通道。

  德萊厄斯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麵向眾人：“我叫德萊厄斯，是諾克薩斯帝國的將軍，如果你們不想就留在這裏，諾克薩斯歡迎你們，我們福利很好！”

  德萊厄斯覺得這是個為帝國拉人氣的好機會。

  “滾蛋！”

  人群異口同聲，趙信抓著德萊厄斯的背心就往外跑：“給你祖國要點兒臉！”。

  三人走進地溝區的煙霧中，德萊厄斯還在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麽辦，有腳步聲從身傳來。

  “蔚！”

  是蘿伊的聲音，她急步追上了三人，叫住了蔚。

  剛一回頭，一記響亮的巴掌落在了蔚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