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怎麽跟杜卡奧解釋了麽？”

  趙信坐在破碎的甲板上，黑色的“槍”立在一旁，上麵還沾滿鮮血。

  這是逃出藍焰島海域後趙信和德萊厄斯的第六次對話，對於趙信這樣沉默的悶葫蘆來說，已經相當囉嗦了。

  不出意外，他依然沒得到任何回複。

  德萊厄斯低著頭一言不發，手臂的傷口還沒愈合就再次開裂，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就那麽怔怔地坐著，雙眼無神地凝視著海麵。

  金克斯和德萊文已經從驚恐中恢複過來，分別恢複了往日的囂張和猥瑣。

  畢竟都是英雄聯盟登記在冊的人，心態還穩得住。

  水手們就沒有那麽幸運，他們原本指望賺些錢就快快樂樂地上岸，最多遇到些風浪和大魚，可能要淋一些雨，吃一些海水，就能換回平安。

  他們從沒有這樣真切地感知過死亡，那些瀕死的慘叫呼號，被吞噬殆盡的累累白骨和同伴潑灑在自己身體上的濃腥血液，如果有地獄，那麽他們應該剛從那裏返航。

  更不能想象觸手海怪，蛇發女妖和人形自走魚的存在。

  雖然此刻，那隻矮小的人形自走魚就在他們麵前，駕駛著破碎不堪的海魚號駛向海岸......

  矮個、大嘴、藍色皮膚，雙耳垂肩。

  如果其他人的鮮血還沒幹涸，他們一定認為是自己是在做夢。

  但的確是因為這個自稱叫“菲茲”的小魚人，他們才得以生還。

  趙信還記得他被諾提勒斯的偉力甩出海麵時看到的秀操作時刻：

  一團黑影在密集的觸手間跳躍穿梭，巨大的觸手在它的靈巧下顯得遲緩而笨拙，卡西奧佩婭吞吐的毒霧也被它靈巧地避開。

  從來沒聽說過近戰打遠程也能風箏的。

  趙信眼睜睜看著它不斷切割著觸手，而這團黑影還一邊調戲怪物們一邊騷話連篇......

  “跳到前麵去啦！”

  “踩在浪花兒上！”

  “想看戲法兒嗎！”

  不聽內容，光是他公鴨一樣幹癟的嗓音，就已經嘲諷力MAX了。

  魚人突然跳到卡西奧佩婭群蛇亂舞的頭頂，大喊一聲：“著陸咯！”

  在毒蛇暴起撕咬之前翻身一躍，海水像被他掌控一樣隨著他的動作呼嘯而起！

  在咆哮的海浪聲中魚人大喊：“鯊魚！！！”

  一頭巨大的鯊魚破水而出，獠牙猙獰的大口將卡西奧佩婭和周身的觸手盡數吞噬！

  落入水中卷起千層海浪，隨後消失無蹤。

  趙信和德萊厄斯累死累活打了半天的野，這隻不到膝蓋高的魚人一招給秒了。

  趙信隻能感歎自己剛出道砍了300人的爆頭掛開得不夠BUG。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還是人這加速掛好使啊。

  海魚號被鯊魚卷起的海浪推離了戰鬥中心，小魚人又從水中鑽出來跳上船，搖身一遍從救死扶傷的海上救生員變成了海魚號的水手。

  一邊駕駛一邊大喊：“俄洛依來了！撒尿就想走！”

  這句話聽得趙信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俄洛依和上廁所之間有什麽聯係。

  殘破的海魚號在突然出現的魚群推進下全速行駛，逐漸遠離了藍焰島海域。

  趙信依然看到了海麵上重新探出的觸手在群魔亂舞，幾乎就要“抓住”船尾的甲板，仿佛神明的震怒，要吞噬侵犯的來者。

  哭嚎的女聲拔地而起，在漆黑的天空下回蕩，絕望如黑潮。

  趙信呆立在船尾，黑瞳望向沒有焦點的遠方，有些失神。

  無論這聲音來自誰，卡西奧佩婭，他們曾經的夥伴，都被永遠地留了在那片黑色的海洋。

  她的名字，她的大胸，她的美腿......她沒有美腿了，和她有關的一切，都被深埋在了蛇發妖女恐怖的外表之下，等待著被人遺忘。

  從今往後她隻會以妖怪的身份被記住，被流傳，成為海洋恐怖傳說的一部分。

  想想她半天前還在船員的注目禮下塗防曬乳，趙信感覺這幾個小時的經曆有種不真實的疏離感。

  他和卡西奧佩婭不算太熟，也沒怎麽說過話，但那是趙信腦子裏第一次有了“同伴”這個概念。

  他第一次意識到，失去“同伴”的感覺並不好受，相比之下他寧願選擇吃血腸。

  “甭看了，你救不了她，她是被選中的，誰來也不好使。”

  小魚人熟練地操縱著大船，心不在焉地對趙信說，他似乎很熟悉這片神秘的海洋。

  “你應該在海裏看見神悉了吧？”

  “我落水的位置不太好，除了一株盆景和那個大個兒水手什麽都沒有。”

  趙信努力地回憶他在海底的經曆。

  眼前這個奇怪的人形自走魚雖然長得很醜，但幫了他們很多，趙信暫時對他放下了敵意。

  雖然手裏還握著從海底帶來的“黑槍”。

  “那個盆景就是‘神悉’，好像有些黑色玫瑰的人說那東西能長生不老，其實那玩意兒隻能把人變成妖怪，還是自己最害怕的那種。

  你們那個小姐姐應該最害怕的就是蛇了，至於那個大個兒，他就變成了那堆機器。”

  小魚人一邊說一邊拋出三叉戟捉了隻飛魚，放進嘴裏開始咀嚼。

  “臥槽那得多嚇人啊！”想到自己也差點變成那些恐怖的毒蛇，金克斯感到頭皮發麻。

  趙信聽到這愣了一下，腦子裏浮現自己變成血腸妖怪的詭異畫麵......

  德萊文則有些為難，因為他覺得自己掉下去大概會變成德萊厄斯......

  趙信又看了看德萊厄斯，心說如果現在把他扔進去，那變出來的可能就是卡特琳娜了。

  “本來‘神悉’是俄洛留在這片海域安保用的，那個女漢子最近沒來，如果今天她本人在的話，我也救不了你們咯。

  幸好來的及時，等那個蛇女發育起來了，就不是想走就能走了。”

  說到“走”，趙信突然想起小魚人那句略有些羞恥的口號。

  “冒昧問一下，撒尿就想走是什麽意思？你好像也不著急上廁所......”

  “那他娘是方言，就是誰也別想抓著我！你們現在出海的人都這麽沒文化麽？”

  小魚人一臉黑線，他幾乎逢人都要解釋一遍。

  “你們看起來對藍焰島這片海域根本一無所知。”

  “除了名字吧。”

  趙信糾正了它。

  “這兒的‘神悉’平時是掉線的，隻有碰到人才蘇醒，你們把那個大個兒扔下來，那麽大一坨，砸也砸醒了。”

  魚人看著那些蜷縮在角落的水手，對他們進行嚴厲的批評教育。

  甚至背著手有模有樣地走起來了。

  “本來你們扔個海妖幣就消停了，結果呢？就摳，絕食打野，我都給你們扔了那麽多海妖幣上去，你們還絕食！你們都他娘是孤兒嗎！？”

  趙信回想那堆金幣上的粘液，的確和小魚人此刻口吐蓮花的唾沫星子類似。

  默默去洗了洗手。

  “我之前就是讓這箱子金幣給砸醒的，現在又被你們害得睡不消停，也就是我五講四美三從四德，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不然你們就團滅了。”

  小魚人說到激動處大義凜然。

  趙信等人並不知道，那次就是醒來的小魚人拿走了這廂獻給海洋的金幣，導致那一船無人生還。

  “我還有個問題。”

  趙信向小魚人問道：“那為什麽是卡姐被俄洛依選中了？就因為她好看？”

  “什麽意思？你說我不好看？”

  金克絲敏銳地捕捉到了趙信語言裏的瑕疵。

  趙信吹著口哨抬頭望天，裝作什麽也沒聽到。

  小魚人原本激昂慷慨的表情露出一絲羞赧和陰險，有意無意地踱步到護欄邊，目光狡黠地看著趙信。

  “她是被選中的，不過不是被俄洛依選中......”

  小魚人輕巧地翻身到空中，在落入海洋的前一秒對趙信說：

  “她是被我選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