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冷顏平風浪
作者:萱草花雨      更新:2020-07-24 16:34      字數:3668
  龍泉,依舊清澈的泉水倒映著它所看見的一切,就像一麵容納世間萬物的鏡子,照的出萬物生靈,卻唯獨照不出人心。

  刻著“龍泉”二字的石碑前,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老者正靜靜的看著石碑,陷入沉思,白色兜帽下是他陰沉的目光,誰也猜不到他的內心正想些什麽,包括身旁這位白衣佳人。

  他們的身後,是數百個身披鬥篷的男子,他們的口鼻均被白色麵罩所掩,露出的眉目看不出一絲情感。

  “義父……白霒知錯了……”白霒單膝跪下,低著頭望著老者的鞋子,不敢看向別處。

  老者沒有回頭,而是冷漠的說,“我說過,不要再找青苒的麻煩。”

  白霒抬起頭,語氣裏帶著不服,“義父莫不是怕了那古敘?”

  “大主教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義父與那古……大主教,分明是平起平坐,為何義父要處處忍讓?!”

  老者依舊沒有轉身,寬大的衣袖猛地一甩,一道氣浪直擊上白霒的胸口,將她擊的飛出數米,嘔出一口鮮血。

  “教中職務,孰輕孰重,與你無關。這一掌,是罰你對叔伯不敬。”

  白霒掙紮著恢複跪姿,劇痛使得她的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此時的她嬌弱如西子捧心,任誰都想象不出一天前的她是何等威風凜凜。

  老者沒再理她,繼續兀自看著那一汪清泉出神。

  過不多時,一個白鬥篷從對麵的矮崖走下,一路奔至老者身前,跪拜道,“稟告主上,屬下前去拜莊,三聲呼罷,無人回應。”

  老者閉上雙目,微微笑了一聲。

  白霒起身怒道,“這南宮羽太過傲慢,義父親自拜訪,居然閉門不見!”

  老者猛然睜眼,向著跪倒的那白鬥篷使了個眼色。

  白鬥篷會意,毫不猶豫的起身,大踏步來到白霒麵前,揚手揮過。

  “啪”的一聲脆響,白霒那雪白的臉頰上多了一個淺紅的印記。

  這位白鬥篷打了堂堂教法聖女一耳光,卻一言不發的回到了隊伍中去,而白霒也隻是捂著臉頰,低頭不語。

  這樣的耳光似乎她早已習慣,並沒有埋怨那人,因為她心中了然,她應該怨恨何人。

  這個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到老者,他向著對麵的矮崖,朗聲說道,“蛇神教右判司——古雲,特來拜會南宮劍宗,請南宗主移玉相見!”

  古雲的聲音響徹整片樹林,平靜的水麵泛起層層漣漪,但很快就被隨之而來的清脆玉音撫平,“古三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但近日宮羽身子不適,不能相見,還請寬恕。”

  明顯的托辭並沒有讓古雲惱怒,他繼續朗聲道,“南宗主說的哪裏話?既然閣下身子不適,理應由在下親來拜會!”

  他的聲音帶動著厚重的氣息席卷著四周,過了片刻,風平浪靜,樹木停止搖曳,對麵矮崖上現出一襲白衣倩影。

  南宮羽俯視著遍地的雪白,冷聲道,“古三先生,請。敝莊狹小簡陋,容不下諸位神使,還請恕罪。”

  古雲笑了笑,見她兀自轉身離去,仍無絲毫不悅,隻身沿著湖畔,向矮崖走去。

  白霒忙起身跟隨,身後的上百位白鬥篷絲毫不動,目視著二人登上矮崖。

  來到南宮門前,南宮羽的仙姿已佇立在牌坊之下,等候著古雲到來。

  “古三先生身份尊貴,居然會屈尊駕臨,宮羽受寵若驚。”南宮羽看著古雲的眼神依舊如平常那般冷漠,但這冷漠之中所包含的並不是孤傲,而是一種不卑不亢的風骨。

  身為威壓天下的蛇神教中,二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古雲,無論教內教外,所遇之人無不對他畏懼三分,像她這般毫無懼意的人實屬少見。

  或許這也是他對南宮羽格外尊重的原因之一。

  “南宗主言重了,世人稱讚南宗主為‘天下四美’之‘南仙’,多年不見,南仙子稚氣全無,風韻卻長,當真是羨煞世間女子啊。”

  雖誇她美貌,但毫無輕薄之意。身後的白霒首次見到這所謂的南仙,無疑被其驚豔,同是白衣白膚,氣質上卻相去甚遠,隻覺得自愧不如,不禁低下頭去。

  所謂“閉月羞花”,莫過於此情此景。

  “古三先生才是言重了吧。跋山涉水,屈尊降臨,隻為對宮羽的蒲柳之姿謬讚一番麽?”

  古雲朗聲大笑道,“南宗主依舊不喜拐彎抹角,那麽在下也就直說了。近日陽江城一帶出現了三位反教法士——一個老人,和一對年輕男女,南宗主可曾聽聞?”

  南宮羽麵不改色,平靜道,“未曾聽說。”

  古雲微笑道,“其中一人自稱白馬筱,聽聞長相與南宗主座下二弟子木凡極為相似。這麽巧聽說閣下的二弟子木凡與新收的四弟子符劍音外出尋訪,正巧也是往陽江城而去。長相相似,就連出現的地點與時間都如此契合,南宗主可覺得有趣的很?”

  南宮羽也還了他一個微笑,“的確有趣。不過並不能說明什麽。況且敝莊一向嚴於律己,從未出過任何一個法士。凡兒雖然頑劣,但隻是一個凡人,絕不會是裝神弄鬼的法士,更不會反教。”

  古雲笑著點頭,“這倒是。不過貴宗的四弟子符劍音,可是被在下親眼目睹,與那三位反教法士之一的老人混在一起。說起來,年輕男女,老人,齊了。”

  南宮羽眼神迷離的看著他,讓人捉摸不透她此時心中的想法,“既然古三先生如此肯定,那就請將貴教抓獲的所謂敝莊四弟子帶出來,當麵對質。”

  古雲無言的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她那扇心靈之窗中看穿她的心思,然而卻始終不得要領,沉默片刻後便說道,“好。既然如此,霒兒,將那女子請出來吧。”

  “是,義父。”白霒瞥了南宮羽一眼,轉身離去。

  兩人繼續對視著,一時間陷入死寂。

  這時,空中傳來嘹亮的“咕咕”叫聲,古雲抬起頭,剛看清是一隻在空中盤旋的白鴿,就聽南宮羽說道,“古三先生,其實傳言不可輕信。”

  古雲皺起眉頭,一直未能讀出南宮羽內心想法的他,此時也猜不到她想說什麽,試探著問道,“南宗主的意思是,剛剛在下所言,不盡不實?”

  “不敢。隻是先生錯怪了敝莊兩位弟子。其實那兩位劣徒,早已歸來,現正在敝莊內休憩練功,先生所言之‘巧合’,實屬不實。”

  古雲覺得這明顯是虛張聲勢,但她並不像是會這麽做的人,便說道,“既然如此,就請幾位弟子出來一見,也好讓在下瞧瞧南宗主座下傳人的風采。”

  “幾位劣徒而已,生性頑劣,資質平庸。不過,既然古三先生想屈尊一見,宮羽自當遵從。”南宮羽回過頭,對莊內喊道,“徒兒們,蛇神教右判司古大人召見,還不快出來!”

  古雲始終不信那木凡和符劍音此時會在莊內,尤其是符劍音,明明還在林中被教法會的手下們看守著,直到看見那四人一個不少的出現,向他緩緩走來,他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單邀自己來此相見,實則暗中派人將符劍音搶了回去,說這麽多實則是為拖延時間。

  那麽那幾聲鴿子叫聲,便是信號了。

  一切都想明白了的古雲閉目苦笑,想不到如此不苟言笑的南仙子,也會耍這些伎倆。

  唐珊雨,白馬筱,聶澗楓,劍音,四位弟子一個不少的在古雲眼皮底下從莊內走出,此時想再為難他們,已是沒有了借口。

  “義父!”白霒慌張的叫喊已在古雲的意料之中,她飛奔而來,叫喊道,“那個符劍音,她……”

  剛想說她逃走了,就見劍音正好好的站在南宮羽身後,便知發生了什麽,頓時暴怒,“大膽的賤婢!居然敢從教法會手下逃走?!”

  她怒不可遏的箭步衝出,一掌向劍音襲去。

  這一掌來的突然,而劍音顯然身上有傷,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忽然兩人之間閃過一道白影,南宮羽已擋至身前,出掌與之相對。

  兩位白衣女子的兩掌相擊,爆發出恐怖的氣浪,掌力將順著白霒的手臂進入五髒六腑之時,古雲上前將她一掌打開,伸掌接下了南宮羽這一掌。

  對峙之人從白霒眨眼間轉成了古雲,南宮羽絲毫沒有退怯,兩掌相抵之間隱隱有黑白兩氣迸發環繞著二人,如兩條長龍,互相廝殺。

  忽然,南宮羽腳下石磚崩裂,破碎的石塊蹦起半人來高,兩掌之間炸過一道灰色的光芒,古雲隨即被震退兩步,手上已是青筋暴起,鮮血從皮下緩緩滲出。

  他趕忙將手背在身後,但額頭上的汗水和眼中的血絲仍然不可掩飾的暴露了他此時的痛苦。

  另一邊,南宮羽相較他來說則輕鬆的多,除了同樣額頭生汗之外,沒有其他症狀。

  僅僅一掌,古雲立刻看出南宮羽此時居然已漸入皓月之境,對於她如此年輕的年紀來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之事。

  “早聽聞南宗主修為天賦古今罕見,今日交手,果然非同凡響。”

  白霒被他護在身後,此時她看到了義父背在身後那滿是鮮血的右手,不禁後怕:若義父沒有打開我,如今接下她這一掌的,就是我了,若真是如此,我必死無疑!

  她沒有看出南宮羽已是一腳踏入皓月之境的修為,隻知道義父這黯夜之境居然被她輕鬆傷成這樣,可見這位南宗主的確是位世間少有的奇才。

  南宮羽依舊平靜的說道,“正如古三先生所見,兩位劣徒於前日拜訪過許門主後,即刻連夜返回,昨日一早便回到了龍泉山,同一時間與貴教為難的那三位反教法士,與他二人絕無關聯。”

  古雲微笑著點點頭,見到他們四人的那一刻,他便知道結局必然如此,此時也不恨惱,而是看著白馬筱和劍音,有意說道,“在下了然。敝教手上還有那位老先生,想必施以重刑,必能招出那對男女的下落。”

  一聽這話,白馬筱邁步就想上前,卻被劍音死死的按住。

  古雲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對南宮羽說道,“南宗主,此次叨擾了。後會有期。”

  南宮羽的臉色自始至終就未曾變過,此時依然冷笑著說,“恕不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