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世家
作者:奕辰辰      更新:2021-10-19 02:57      字數:3738
  “我在中都住了小半年,你在城外等了我小半年……無非是幾柄劍而已,至於如此?”

  來人並沒有回答,這位虯髯大漢也不在言語,登時提劍便砍。

  近五尺長的闊劍,揮舞起來,上麵還掛著滿滿當當的鐵環,互相撞擊之下,發出清冷的丁零當啷,顯得勢尤為浩大。

  劉睿影聽到“中都”,再聽到“劍”,頓時就明白過來這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壯漢,竟是行的雞鳴狗盜之事……

  不過中都城裏,能被人惦記的劍,除了他的星劍之外,恐怕就是歐家劍。

  相比於星劍的隱秘,歐家劍自是眾人皆知。

  他停下手中筷子,回過頭去,隻看不過一個呼吸間,那大漢就橫飛了回來,砸到離劉睿影不遠處的一張方桌上,將方桌砸的四分五裂,而他也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脖子用力梗著,肩膀還不住的抖動,卻是又掙紮了幾下,脖子頓時一軟,四腳朝天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掌櫃早已驚醒,躲在後麵遠遠的觀看。

  眼見自己小店被砸,也顧不上害怕,踉踉蹌蹌往這邊跑來。

  “你……你賠我桌子!”

  掌櫃聲音嘶啞的叫喊著。

  劉睿影也不知他是真傻還是裝樣子,怎麽看這都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他卻是還在心疼店裏的桌子。

  錢財是很可貴,可沒了命又如何花錢?

  屬實是本末倒置了。

  一瞬間,他卻又反應過來……普通客棧的掌櫃,那裏見過這種場麵,看著自己店裏砸碎的桌子以及地上躺著個隻剩下半條命的人,如五雷擊頂般,“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體若篩糠,呆呆地望著虯髯大漢起伏,半張著嘴,始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可沒死。”

  劉睿影笑著搖了搖頭,單手將掌櫃提起,用腳勾過一張方凳,扶著他靠著牆坐下,立刻從懷裏摸出一定銀子,拍在桌上。

  方才與那大漢動手之人,也走進了客棧之中,隻見來者頭戴青白色東坡巾,一身白衣勝雪,點塵不染,倒幾分謫仙之姿卻是要比劉睿影更像陰陽師。

  僅僅是外表,就有碾壓性。

  唯一令劉睿影感到不足的就是他有一隻袖子竟是空的。

  相比於身體健全的人來說,殘廢總是更能勾起人的同情。劉睿影熟悉的兩位陰陽師,葉偉是個跛子,蕭錦侃是個瞎子。所謂天殘地缺,在這師徒倆身上卻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好像擁有強大的身份和力量,總要有一些別處殘缺似的,人到底是人,不能十全十美,好處都給占去。

  “敢問閣下是?”

  這人走進來,自己從櫃台上拿了瓶酒,不緊不慢的端起酒杯抿了口,微微眯起雙眼,冷冷地問道。

  “行腳路過之人。”

  劉睿影說道。

  陰陽師天南地北的走街串巷,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指點迷津。劉睿影先前還不覺得自己這身兒裝扮有什麽好處,但當真出了中都城往南走時,才發覺果然好用!

  南便不比西北。

  雖然也有王域劃分,王爺坐鎮。

  但真正的權利,卻是掌握在各個世家手中。最顯著的,便是下危州中的歐家,連平南王都得禮讓三分。

  不過在平南王域,可以和歐家平起平坐的世家,起碼還有兩三個。隻是歐家劍太過出名,所以風頭上壓過了這兩家。好在這些大世家各自有各自的營生,各自有各自的地盤,平日裏逢年過節,還是禮尚往來,看上去一團和氣。其餘分剩下的地方,則被許多大大小小的世家瓜分幹淨。

  縣官不如現管,遠在平南王城裏的王爺,哪裏有這些世家對於普通人的影響大?

  遠水解不了近火,重要的還是距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小官,在百姓眼裏,可比高高在上,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的至高統治者還要有權威。

  畢竟他們嘴裏糧食多少,皮肉疼不疼,妻子孩子哭不哭鬧,都是小官說了算。

  久而久之,王爺就成了個象征,平南王域的中堅力量,還要靠這些個大大小小的世家。

  “你與他認識?”

  這位巾冠書生指著躺在地下的大漢問道。

  “不認識。”

  劉睿影搖了搖頭。

  “你常來這家店?”

  巾冠書生再度問道。

  “碰巧路過,頭一回。”

  劉睿影說道。

  “既然不認識,既然頭一回,何必要插手我歐家之事?”

  巾冠書生怒目圓睜,言語中沒有絲毫客氣。

  劉睿影一時無言……

  他雖然猜到了那大漢偷的應當是歐家劍,缺位想到這位巾冠書生竟然就是歐家中人。

  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衣袍中的歐家短劍,劉睿影思忖片刻後還是決定虛以委蛇,然後借機離開。

  吃飯的地方多得很,錯過了這個村,還有下個店。但麻煩躲過一樁就是一樁,這點毋庸置疑。

  單憑他與歐家家主歐雅明還有當代劍心之一歐小娥的關係,他卻是也不能對歐家之人出手。

  “在下從未插手,最多算是看了看熱鬧罷了。”

  劉睿影擺擺手說道。

  銀兩已經放在了桌上,結了酒菜錢,劉睿影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麵的蠻族智集,他快速的又往嘴裏塞了幾塊肉,眼中看著還剩下大半的酒菜,很是不舍,但還是同劉睿影一並起身。

  身子還未全然站起,劉睿影隻感覺白光乍現。

  再凝神,一柄二尺三寸的長劍,閃爍著森森寒光,就已經被那巾冠書生握在手中。

  看形狀,的確是歐家劍無疑。

  劍身連接劍柄的位置,還鐫刻著獨有的歐家紋飾。

  這樣的紋飾在尋常可以買賣的歐家劍裏,決計沒有。不過這也從側麵應證了他的確是歐家之人。

  劉睿影還是不想出劍……他張口正想說話,忽然破空聲連響數下。

  不知道什麽時候,對麵的屋脊後突然躥出一道人影,手持一張鐵胎勁弓,朝著他的方向連拉數下,劉睿影暗道一聲不好,忙退,剛要避開,先前躺在客棧裏的虯髯大漢又從他旁邊竄了出來,揮舞著手中的闊劍,叮鈴咣啷揮舞成一團白光,避無可避,結果劉睿影還有沒摸到腰間刀柄,隻感覺胸前一陣酥麻,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落地前的最後一刹那,他的身子被一雙大手托住。定睛看去,卻是那名蠻族智集。

  劉睿影不知自己身子為何會那樣恍惚,被扶起後,仍然是腿軟不已,雙臂也使不上力氣。

  回想起來,隻可能是方才那客棧中的酒菜有不對。

  客棧門前朝東的大道上, 雲雁驚起,嗒嗒馬蹄聲響,隱隱傳來馬嘶人嘯。

  片刻間,雙馬而至,為首一騎,看來竄行甚急,牲口的嘴角,噴出濃濃白沫。

  緊跟一騎,身穿青衫,後負長劍,麵孔瘦削,雙目炯炯有神,顧盼間,宛如利劍出鞘,滿臉肅殺之氣。

  “便是此人偷了歐家二十七柄劍?”

  來人翻身下馬,指著劉睿影說道。

  “應當是共犯!”

  巾冠書生顯然同這兩人極為熟悉。

  但他一開口,卻是就給劉睿影扣下了一頂好大的帽子。

  也不論證據,張口就仿佛認定一般,迫有指向的將他牽扯進來。

  “說我偷了歐家劍,你有什麽證據?”

  劉睿影冷冷的問道。

  這些世家在平南王域囂張跋扈慣了,此地距離中都城不到百裏,卻是都能如此顛倒黑白,可想而知他們在平南王域會是個怎樣的光景。

  一個個目無王法,在他們眼裏,恐怕霍望來了,都不會影響到他們自以為是的樣子。

  後至的兩人,劉睿影卻越看越是熟悉。尤其是兩人手中的兵刃——闊劍與鐵胎弓。

  早就聽聞,平南歐家有兩位外姓供奉。在歐家內,除了不能參與族中決議之外,其餘的待遇和家主同等。

  “一劍”手中的巨劍一出,宛如晴天霹靂,怒濤翻湧,很少有人能在其一劍之下全身而退。

  “連弓子”全力之下,轉瞬間可用一張鐵胎弓射出九九八十一箭,好似密如雨下,遮天蔽日。

  現在這兩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手中的兵刃,都和劉睿影印象中的“一劍”、“連共子”極為相似。

  不過歐家若是一口氣丟了二十七柄劍,的確不是小事,這兩位供奉傾巢而出,也不是沒有可能。

  歐家劍丟了不僅是錢財的損失,恐怕後麵會有大亂,劍每一把都獨一無二,搶奪不說,單是利用劍來濫殺無辜,或者幹些旁的事,就夠讓人頭疼。

  更有甚者會利用劍炒作,牽涉歐家名聲與利益。

  當歐家劍並非歐家獨給時,歐家的特殊性也就不複存在了。

  “可否聽在下一言?”

  劉睿影還想給自己辯解清楚,覺得這兩位成名已久的供奉,應當講理才對。

  不曾想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對方卻是就一人動手。

  “一劍”的劍的劍稱不上劍,應該稱之為刀,因為沒有劍會鑄造的那麽誇張,幾乎沒有劍該有的樣子。

  刀出,風起。

  風一起,什麽都就看不到了,颶風將樹上的葉子,地上的塵土,統統卷起,遮住了一切,鐵環碰撞在一起,宛如晴空驚雷。

  幾乎同時。

  “連弓子”雙臂齊振,連連拉弓,你甚至都看不見他弓上的箭,隻能看見他的手快成一道虛影,似乎隻是在拉一把沒有箭的弓。

  九九八十一箭羽仙鶴般的衝上九天,密密麻麻、雨點般的箭頭在陽光下閃著森森寒光。

  巾冠書生口中發出一陣長嘯,但他的聲音卻突然停住……彷佛喉嚨裏噎著什麽東西。

  怎麽都發不出聲音,宛如他一直是個啞巴般。

  他看到了一個幾乎無人相信的畫麵。

  身為歐家供奉的“一劍”步步倒退,嘴角溢血,滿臉驚恐,宛如白晝裏見了鬼。

  他的雙眼裏是無邊的恐懼,幾乎把瞳孔都吞沒。

  而他掌中無劍!

  他的劍已碎!

  漫天碎劍散落,七零八落躺著地他的腳下。

  更慘的還是“連弓子”……

  隻見一串一串又一串的銀光,連珠炮般直射他的麵門,他不得不邊退邊用手中的鐵胎勁弓去擋,一時間手忙腳亂,狼狽至極。

  那漫天銀光正是從他手中射出的九九八十一箭。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箭畢,弓碎!節節折斷。

  天地間沉寂了下來,沉寂到每個人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是那麽刺耳。

  心脈幾乎隨著那沉寂一同沉寂下。

  “一劍”與“連弓子”想來被歐家被稱為“天上一劍,地上一箭“,所到之處,都會令人感到聞風喪膽。

  兩人聯手,可攻可守,可進可退,可遠可近,稱得上是珠聯璧合的最佳拍檔。世家之中,江湖之上,更是八麵威風,睥睨四方。

  此時此刻,“一劍“與”連弓子“再無半點威風。

  顏麵掃地,羞愧難當。

  劉睿影穩穩站在原地,竟是連衣衫都沒有被碰到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