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環往複
作者:
奕辰辰 更新:2021-08-20 21:25 字數:3456
“汪老大”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讓那跑堂夥計前去請郎中。石碾街上,他還是對自己的麵子很有自信。
至於那漠南細作,已經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再也打不起精神。
老二看在眼裏,心中也甚為著急,自己走上前去,想要給他喂點水喝。
但此人卻緊咬著牙關,雙唇閉合。
無論老二如何將茶杯湊近,卻是都沒有辦法將水喂進去。氣的老二將茶杯直接扔到了牆角,“啪啦”一聲摔得粉碎。
碎瓷片連帶著茶湯四下飛濺,有一塊還打到了劉睿影的小腿。
這樣無關痛癢的事,當然沒有什麽關係。但這漠南細作要是醒不來,今晚“汪老大”兩人可就是白忙活了一場。
老大有些走神。
呆滯的盯著桌上的瓜子皮發呆。
許久之後,才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突然覺得曾經的很多手段、辦法好像都不太好使了。可究竟該怎麽做,卻是新辦法也沒有想出來。
套麻袋,打悶棍。再不濟,屁股上捅兩刀。這種血淋淋的方式,早些年可是極為的管用。
用刀捅了一個人的屁股,卻是就能換來十個人的安穩。
隨著中都城的人越來越多,世道越來越複雜,如今的行情竟然變成了不知道這刀子該用來捅誰。
人人都有龐大的關係,早些年都是單打獨鬥,看誰受傷根本不會關心,如今是假意也好,真情也罷,這見血的事情變的越發複雜嚴重,甚至已經成了不得了的事。
現在日子都過得安穩,事再嚴重也不過挨頓板子,拿刀捅已經成了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
溫吞的生活磨平了他們心中的野性,激發出了人怕死的一麵。
早些年沒有好日子,死就死了,如今生活富足,人人都恨不能多活幾年。
“汪老大”突然湧現出一股子不安來。
從心底生發出來,轉眼間已經到了脖頸,快要將他的腦子都吞沒於其中。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
想要喝點漠南的烈酒,又想起酒三半的話。
扭頭一看自己弟弟那般暴躁的模樣,卻是更感到憔悴……
“劉典獄,今日是我冒失了。”
“汪老大”說道。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道歉是什麽時候。
在劉睿影剛進來這雅間,他雖然“撲通”下跪,但也沒有道歉。
下跪可以有很多種原因。
害怕、有求於人,都會讓一個人情不自禁的跪下。
可認錯道歉卻得打心裏覺得悔過才能說得出口。
畢竟跪下隻是個動作,道歉卻得過遍腦子,想好言語,再張開嘴巴,還要嗓子眼發出聲音,哪一個環節猶豫,這話卻是都說不出口。
“汪老大”這樣的人雖然不能堂而皇之的站在明處,卻相比於劉睿影,更有自己的堅持和準則。
絕不認錯,不知算不算其中一條。即便心裏已經知道,嘴裏也不會這麽痛快的說出來。
“汪老大”的歉意,其實也不是在對劉睿影說。
更多的,是對自己。
今晚隻是個模糊的概念,冒失也不光是今晚。
老二聽到自己哥哥這麽說,頓時皺起了眉頭,覺得有些納悶……
哥哥雖然行事比較穩重,脾氣秉性看似沒什麽火氣。但他知道哥哥一旦認準的事,就決計不會更改。無論花費多少代價,也必定都要做到。
能給劉睿影下跪,也就能給劉睿影道歉。
不過這漠南細作是他老二親自去套的麻袋,現在看到自己哥哥如此,心裏卻也不是滋味……
“汪老大不必道歉,畢竟咱們還有後話未說。”
劉睿影擺手說道。
自從離開了穿暖閣後,“後話”這個詞就一直在在劉睿影腦海中輪轉不休。剛剛更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我得先走了。”
還不等“汪老大”開口,歐小娥忽然站起來說道。
劉睿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已然知道她要去做什麽。
“我送送你。”
兩人前後走出雅間,歐小娥刻意放慢了腳步,直到劉睿影與自己並肩。
“他是‘厭結部落’的智集。”
歐小娥說道。
隨即運起身法,也不走“會仙樓”的正門,翻過不高的院牆後,霎時遠盾,消弭了身形。
劉睿影看方向,應當是直奔擎中王府而去。
歐雅明作為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家主,當然也是貴客之一,住在擎中王府中,擁有不亞於平南王張雅山的待遇。
劉睿影對漠南的蠻族部落了解不多,但從“智集”這個詞也不難判斷出那人在部落中是什麽角色。
智慧之集錦,應當是軍師謀士。
怪不得被“汪老大”兄弟倆輕而易舉的套了麻袋。
以蠻族體魄中的氣血之力,要是再配合上他們獨有的煉體之法,恐怕十個跑堂夥計都近不了身。
下危城的城牆之所以那樣厚實,就是因為蠻族中厲害的人物,煉體境界極高。一拳就能將城牆打個對穿。
歐小娥急匆匆的去尋歐雅明,也是今晚歪打正著,碰上個漠南“厭結部落”得智集。
蠻族一直都被抵禦在下危城外,而下危城中又由歐家坐鎮。本該是萬無一失才對,怎麽會有蠻族部落的智集,大搖大擺的在中都城中的石碾街上租鋪子開店?
不過更劉睿影想不通的事情是為何他們都喜歡租鋪子開店……
“寶怡賭坊”是這樣,漠南細作是這樣,就連莫離莫大師也是這樣。
劉睿影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該去租個鋪子,隨便賣點什麽。或許一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在“會仙樓”的院中站了一會兒,他便轉身返回了雅間內。
先前還坐在地上,背靠牆壁的漠南細作,此時已經躺在一張榻上。
知道了此人的重要,“汪老大”兄弟倆也不敢怠慢。郎中還沒來,能做的就是讓他舒服些。
“劉典獄方才說的‘後話’是何意?”
“汪老大”眼見劉睿影回來,趕忙開口問道。
這二十多年都沒有今晚過得難受。
腦子裏爛七八糟,似是被落葉堵塞溪流。本來是清澈的活水,此刻卻在慢慢腐敗發臭。
“石碾街出了什麽事?”
劉睿影問道。
這是“汪老大”一開始下跪時說的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把劉睿影嚇的跳窗而走。
無風不起浪。
“汪老大”既然敢這麽說,那定然是有些事端。
今晚兜兜轉轉到了最後,卻又著落回到最初。
人間事,大抵也是如此。
山間水,林中月,就算日日不同,也如如都會如常。
你說它變,卻又說不出什麽具體。若是不變,還總覺得有些不同。
“不知怎麽開口……”
“汪老大”沉吟了片刻說道。
先前那麽說時,是有那麽說的情緒。現在那種情緒已經不存,自是尋不到話頭。
不過旁人不知道怎麽開口,都會多想一陣。或是顧左言他的瞎扯一通。
“汪老大”還能這般直言不諱,也算的上是個坦蕩的漢子。
“劉典獄知道寶怡賭坊吧?”
“汪老大”問道。
“有所耳聞。”
劉睿影說道。
他回答的極為保留。
何止是耳聞?他都親自去過。還見證了有人賭了自己的一條腿,當場輸掉。
不過這些事他不會告訴“汪老大”。
對方說得多,自己說的少,才能分析出真正的目的意圖。
“寶怡賭坊就在石碾街上。但正門從不能走人,除非是他們願意讓你進去。否則要麽進不去,要麽進去出不來。”
“汪老大”說道。
“我知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當初他是用大老薑告訴的法子,以貴賓之禮進去的。一進去就被叫破了身份,喝了奇怪的酒,讓劉睿影很是難熬。
“這人來中都城時間不長。酒鋪開張後隻做成了一筆生意。”
“汪老大”指著榻上的躺著的漠南蠻族“智集”說道。
“給寶怡賭坊賣酒?”
劉睿影反問。
“汪老大”驟然一愣。
劉睿影說的正是他的下一句。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就說過今晚的酒是漠南的酒,和寶怡賭坊中的酒一模一樣。
劉睿影進入寶怡賭坊的那次,侍女遞給他的酒瓶,裏麵的裝的不是酒,而是水。
極為寡淡,沒有任何回味的水。
山泉水會有些許甘甜。
井水會微微刺舌。
而那裝在酒瓶子裏的水沒有給劉睿影帶來任何感覺。
似水又不是水,但決計不是酒。
故而他雖然去過寶怡賭坊,但卻沒有喝到漠南的酒。
現在想想,是不是寶怡賭坊中人故意為之?
他們不想在劉睿影麵前暴露些什麽,所以才將酒瓶裏漠南的酒換成了水?
但這樣想卻是也不符合邏輯。
想要隱藏的話,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顯露。
知道劉睿影的身份,卻還不將他趕走,反而請他參加極為刺激的賭局“一刀切”。
這哪裏有要隱藏的意思?
何況對劉睿影來說,那位被當成看家犬的杜彥卻是要比漠南的酒更為震撼。
博古樓中,杜彥的襲殺讓劉睿影幾乎殞命。
雖然體內的陰陽二極,不破不立,算是因禍得福。但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他著實不想再經曆第二次。甚至想起杜彥這個名字,想起那一身白衣,身子就會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
“每隔三天,他就會準備好十壇子酒,等人來取走。”
“汪老大”調整了一番情緒,接著說道。
“也是用這樣的陶製壇子?”
劉睿影問道。
“正是。”
“汪老大點頭說道。”
“前來取走的酒的人是誰?是不是四個身著夜行衣的蒙麵人?”
劉睿影繼續問道。
但卻看到“汪老大”搖了搖頭。
“是一個小商販,叫大老薑。世居於石碾街,街上的老人都認識他。夏天賣活魚,冬天賣凍豆腐。不知如何與寶怡賭坊勾搭上了,現在按時按點的給賭坊送酒。”
“汪老大”回答道。
聽這語氣,絲毫沒有把大老薑當回事。
劉睿影卻是瞳孔驟然一縮!
又問了問上次送酒的日子。
掐指一算,今晚正是又到了該送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