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冷雨中的血杜鵑【四】
作者:奕辰辰      更新:2020-09-25 21:39      字數:8180
  眾人看到趙茗茗竟是拿出了這麽厚一摞銀票,頓時議論紛紛。

  出門在外,財不外漏,這是起碼的道理和規矩。

  趙茗茗如此高調行事,要麽是身有依仗,無所畏懼,要麽就是腦袋裏缺根弦,犯傻。

  那位上前搭話的青年文士,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知道自己已是沒話說了。

  與其繼續待著尷尬,不如趁早自己走了了事。

  “麵好吃嗎?”

  趙茗茗問道。

  先前她隻專心於自己的豆腐。

  不過耳邊傳來的一陣陣吸溜吸溜的吃麵條的聲音,卻是讓她心裏癢癢的。

  “小姐,好吃!”

  糖炒栗子的兩腮鼓鼓的。

  這話卻是從牙縫裏擠出來說道。

  在這種地方吃東西,沒人會注重什麽口味。

  吃飽是第一位,便宜是第二位。

  說白了,就是圖個經濟實惠。

  這豆腐麵裝在一個粗瓷大海碗裏。

  大到卻是足夠把糖炒栗子的臉都放進去。

  所以她雖然悶頭猛吃了許多時候,但這碗裏的麵,卻是沒見少下去太多……

  “真有這麽好吃?”

  趙茗茗嚼著一塊豆腐,看著糖炒栗子吃的如此投入的樣子,心中暗暗想到。

  “小姐你要不要嚐一嚐?”

  糖炒栗子感覺到了趙茗茗的目光,把碗朝她那裏推了推問道。

  這樣粗糙的餐具。

  如此簡單的麵條。

  若是出現在列山上,趙茗茗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就連糖炒栗子跟著趙茗茗這麽久,卻也是錦衣玉食習慣了。

  不過趙茗茗看到糖炒栗子卻是如此掛讚這碗豆腐麵,她的心裏也是有了些波瀾。

  終於,伸出了手中的筷子,挑起了一根麵條放進嘴裏。

  “的確是……很好吃!”

  趙茗茗說道。

  攤主老李的手藝固然不差,但著實也不配讓趙茗茗和糖炒栗子這般讚美。

  實際上,她倆隻是從未吃過這樣的東西,覺得新鮮罷了。

  “可否再上一碗?”

  趙茗茗對這攤主老李說道。

  “好的小姐,您稍等!”

  攤主老李轉過身來應了一句。

  隨即就準備繼續下麵。

  “小姐也覺得好吃對嗎?”

  糖炒栗子問道。

  “的確是……新鮮的緊!”

  趙茗茗說道。

  “新鮮?”

  糖炒栗子問道。

  明明就是普通的豆腐和麵條,又不是肉魚之物,哪裏算得上什麽新鮮不新鮮……

  “這位小姐真是行家!”

  攤主老李背對著二人說道。

  “我隻是隨口一說。”

  趙茗茗輕輕笑著說道。

  這樣的誇獎,她在列山上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但這般在此地被這攤主老李如此一說,卻是讓她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心中頓時欣喜了起來。

  而她嘴裏說的什麽隨便之詞,無非是客套的謙虛罷了。

  “不,不是隨便一說!您一定是吃出來了!”

  攤主老李很是嚴肅的說道。

  “我的豆腐,都是每日淩晨時分,選用最好的黃豆做成的。所以隻有這麽多,賣完就收攤。”

  攤主老李接著說道。

  “麵也是每日新和的?”

  趙茗茗問道。

  “這是自然!基本上就購買一個半時辰左右的。最多賣上兩個時辰。”

  攤主老李說道。

  “若是兩個時辰沒有賣完呢?”

  趙茗茗問道。

  “那就拿回去自己當飯吃,卻是不能再賣了。”

  攤主老李搖著頭說道。

  “為何不再賣了?多賣不是能多賺錢嗎?”

  趙茗茗問道。

  “時間長了,這麵也硬了,豆腐也不新鮮了……能吃是能吃,但卻是不好吃了……我這小攤子雖然上不得什麽台麵兒,但這事兒無論大小,卻是都不該馬虎!”

  攤主老李說道。

  趙茗茗被這番話微微一怔。

  她卻是沒有想到,一個賣豆腐麵的小小攤販,也能有如此高深的覺悟。

  難道這就是人間嗎?

  在不起眼的普通平凡人,背後或許都擁有著些讓人驚訝的段落。

  “你在這裏賣麵多久了?”

  糖炒栗子問道。

  “嘿!這還真沒算過……我這攤子,也算得上是雲遊四方。早年我學成這手藝之後,師父給我的。那會兒走到哪賣到哪。”

  攤主老李說道。

  趙茗茗剛要的一碗豆腐麵卻是以及下好了。

  攤主老李端來放在她的麵前。

  趙茗茗看到這一碗卻是多了許多豆腐!

  看來是這攤主老李有意為之。

  趙茗茗看著麵上厚厚的一層豆腐,對這攤主老李笑著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攤主老李憨憨一笑,卻是從旁邊拉來了一條板凳,坐在了灶台後麵。

  “那來這裏也是路過?”

  趙茗茗問道。

  “不,這裏算是安穩下來了。”

  攤主老李說道。

  “為何?這裏有什麽好處?”

  趙茗茗不解的問道。

  讓一個雲遊四方的人能夠想要安穩的地方,定然是有它獨特之處的。

  “主要是這裏的水好。做豆腐和釀酒一樣。除了黃豆的質量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水。黃豆可以挑揀,但水隻能去不同的地方一次一次的嚐試才能知道。”

  攤主老李說道。

  “二位小姐可是不知……老李的這麽手藝,原先可是在那定西王城裏都算作獨一份兒的!”

  旁人聽到趙茗茗對這感興趣,卻是出言說道。

  攤主老李聽到此言,竟是連連擺手,示意那人不要再說。

  可旁人哪裏管的上這許多?

  如此一來,即能夠和趙茗茗說上幾句話,還顯得自己博學。

  說不定,她聽著聽著一高興,也賞了自己一萬兩也說不定!

  在這般好處之下,哪裏是攤主老李擺擺手就能阻止的了的。

  他說這定西王城,當然是定西王域裏拔頭籌的大城。

  上到定西王霍望,下到市井裏,卻是都能人如林中之木,英才輩出。

  早些年,有兩個隔壁的檔口。

  一家賣素麵,一家賣豆腐。

  什麽是素麵呢?

  就是白水煮麵,沒有不撒一點鹽花兒,也不見一顆油星兒。

  煮好之後撈進碗裏,分幹湯兩種。

  幹素麵,沒有麵湯。

  自個兒買了之後帶回家去,做好了澆頭麵碼臊子什麽的倒上去拌著吃。

  湯麵就是碗中多了一勺半麵湯。

  在這檔口現吃的人,往往都要這種帶湯的。

  因為桌上有辣醬和醋。

  朝這麵湯裏一家,卻又是能夠吃的滋滋有味。

  不比那帶著澆頭麵碼臊子的差多少!

  至於隔壁的那家豆腐店,卻是後來的。

  要比這麵館完了不少時日。

  少說也得個兩三個春去冬來。

  這豆腐店剛開起來的時候,真算是門可羅雀……

  來的人都是去吃麵的,根本沒人去打理那豆腐。

  賣豆腐的自己也去吃過一碗素麵。

  而且還是麵館老板白送的,沒花錢。

  吃完之後,這豆腐店老板隻覺得這麵中的湯極為有滋味。

  麵條勁道彈牙,吃在口中卻是麥香濃鬱。

  而這麵湯則更是神奇!

  軟厚香糯。

  卻是這般有嚼勁的麵條的最佳搭配。

  豆腐店老板問是用什麽熬成的湯頭。

  麵館老板卻說自己什麽都沒放,隻是最普通的麵湯罷了。

  豆腐店老板點了點頭,想必原湯化原事就是這個道理。

  用水煮麵,吃麵時再喝著煮麵的水。

  互不分彼此,相互圓融。

  這一碗麵吃完,才叫個舒坦!

  豆腐店的老板一開始還有些嫉妒之情,但自從吃過了這碗麵之後,卻是就再也沒了別的心思。

  生意不好,便也安貧樂道。

  雖然賣不出多少,但每一塊豆腐都做的極為用心。

  旁人說他傻,他卻也隻是笑笑,不以為意。

  不知哪一天,卻是有個奇人。

  這人先買了一塊豆腐,而後又到隔壁吃素麵。

  素麵一上來,他卻是將豆腐用筷子切成了小塊,扔到碗中。

  隨後又拌上了辣醬和醋。

  吃的端的是虎虎生風!

  讓周遭鄰座之人看著,喉結不自主的上下移動。

  明明都是一樣的素麵呢,一樣的辣醬和醋。

  怎麽別人就能吃出這般境界和滋味?

  明眼人卻是看出了端倪。

  問這奇人,麵條裏放豆腐是何種滋味。

  這人卻隻顧著自己吃,絲毫不言語。

  吃完,結了賬,拎著沒吃完的豆腐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省下的人坐著麵麵相覷。

  麵館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麵湯在翻滾的咕嘟聲。

  不多時,一個人起身走了出去。

  這樣的事情,隻要有一個人帶頭,就會出現許多個。

  這種人類的通病,或者是共性,趙茗茗也是知道的。

  她的父親告訴他說,這叫做從眾。

  人類的這個特點,可以說得上是舉世無雙。

  異獸們雖然群居,但卻各司其職,絕不跟風而起。

  即便是為了家族或團體的利益,可以壓製或拋起自我的訴求。

  但也決然不會徹底淪陷在人雲亦雲的茫茫之中。

  人類做事,往往不論對錯。

  隻要這般做的人多了,心裏便會驀然的生出些許底氣。

  至於這底氣究竟是哪裏來的?

  沒人知道。

  無論你問誰,他都能推脫到身邊的之人身上。

  好似人多就是合理,是這般作為的保險一般。

  其實趙澤本想叮囑趙茗茗,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因為法不治眾人,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兩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但轉念一想到,這是女兒自己的打算。

  若是他指手畫腳的過多,反而讓趙茗茗心生厭惡。

  何況這道理光聽卻是無用。

  隻要切身體會一遍,才能知曉其中最為本質的利害關係。

  出頭的總是隻有那麽二三人。

  其他的人大多都是盲從。

  可是這緣由,趙茗茗卻是沒有想通。

  就好像一個人喝酒喝醉了。

  你說是被最後那一杯喝醉了,還是因為先前那七八盞?

  若說是因為那七八盞,去也沒有道理。

  因為他喝完那七八盞,依舊神清氣爽。

  隻有這最後一杯下肚,意識才逐漸模糊了起來。

  但你要真說他隻能和一杯,便醉了。

  這人怕是又要起來和你拚命,然後告訴你他先前已經喝了七八盞。

  喝酒之人,最痛恨的就是別人說自己酒量不好。

  為此哪怕是肚子裏已經喝的倒海翻江,也得皺著眉頭,繃著嘴角,繼續往下咽。

  這也是一種大家公認的意識。

  畢竟每個人更多的都是活在旁人的言語裏,目光中。

  自己說自己,向來都是不算數的。

  一定得旁人批評那才叫客觀。

  誇獎也是同樣的道理。

  自己誇自己,那是吹噓。

  旁人說出來,那才是真的喝彩。

  如此一來,這其他人,便成了鑒定衡量自己言行是非對錯的標準。其他人可以做的,自己也可以這樣做。其他人都不做的,自己就也做不得。

  如此一來,這說話話辦事都是跟著別人跑,用別人的眼睛看事物,用別人的腦袋想問題,用別人的手腳去做事,那一旦犯了錯誤,也會不假思索地便把責任都推脫到別人的身上。

  這樣著實是活的很方便,也很省心。

  亦或是,能讓自己充滿了欣喜和輕鬆。

  畢竟這把好壞都推走了,自己就用不著認錯,反省,改進。

  但長此以往,卻也隻能原地踏步,或就此沉淪……

  那位把豆腐放在麵中吃的奇人,不是如此。

  此刻的他,卻成為了標杆與典範。

  成為了讓人們去盲從與跟風的對象。

  豆腐店的老板不知道為何,隔壁麵館裏的人呼啦啦一下都跑了出來,在他的店錢熙熙攘攘的叫喚著要買豆腐。

  可是他的豆腐根本就沒有這麽多……

  賣了五六個人後,卻是就空空如也。

  但又架不住這顧客吵鬧,隻得上了板子之後說讓他們明天再來.

  買到豆腐的人,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回到麵館中,學著先前那位奇人的樣子,把豆腐放在麵碗中,然後放上辣醬和醋一起伴著吃。

  果不其然,香味濃鬱!

  麥香混著豆香,在辣醬和醋的刺激下,喝上一口濃醇的麵湯。

  隻覺得這舒服勁兒在那五髒六腑間饒了一圈兒後,往那全身的每一處毛孔中散去。

  沒過多久,眾人便發現這兩家店合成了一家。

  換了個新的招牌:豆腐麵!

  而這現在的這位攤主老李,就是當時這家豆腐麵中的學徒。

  本來他能夠順理成章的接受兩位師傅的店麵,名聲,顧客。

  可是他卻離開了定西王城。

  因為他想尋到有更好的水的地方,來和麵磨豆腐。

  趙茗茗沒有想到這都一碗普通的豆腐麵,卻是誕生於一次意外。

  不由得感慨這人間當真是風味無限,驚喜無邊。

  “這裏的水是好,但那裏比得上那茂才鎮?”

  一名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走過來說道。

  “茂才鎮?在哪裏?”

  趙茗茗問道。

  “這裏往西二十裏就到了。在去往那定西王城的路上。”

  大漢說道。

  “怎麽這所有人都喜歡上來和我說話?”

  趙茗茗對糖炒栗子傳音問道。

  “可能是看小姐好看,又覺得小姐人傻錢多!”

  糖炒栗子笑著說道。

  “你才傻!”

  趙茗茗不服氣。

  她幹脆順著這人的話說下去。

  讓這些覺得自己傻的人看看到底誰是裝傻,誰是真傻。

  “兩位小姐想必是剛出門不久吧?”

  大漢拱了拱手開口問道。

  “這趟的確是剛出門不久。不過我家小姐最喜遊逛,卻是每隔幾個月都要出次遠門。”

  糖炒栗子說道。

  卻是不想讓這人看清了自己。

  “那想必對這茂才鎮是很熟悉了?”

  大漢接著問道。

  “不算數,隻是路過過很多次而已。”

  趙茗茗雲淡風輕的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撒謊。

  但心中卻沒有任何緊張之感。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撒謊,有些人卻一輩子都學不會。

  這也是命數。

  趙茗茗可以很坦誠的麵對一切。

  但若是她想遮掩的時候,任憑誰也瞧不出什麽破綻端倪。

  何況她長得著實好看。

  好看的人總是能夠得到偏愛。

  若是這話放在一個獐頭鼠目,歪瓜裂棗的人身上說出來。

  大夥兒多半覺得是在吹牛。

  可是趙茗茗說出來,人們聽這話,看著這張宛如九天仙子下凡塵的臉龐,心中說什麽也懷疑不起來。

  真以為她卻是多次路過了茂才鎮一般。

  “茂才鎮中有座酒家,哪裏的飯菜可真稱得上是定西王城外三百裏無出其右者,想必小姐也是吃過的了!”

  大漢接著說道。

  “定然是吃過的,隻是去的地方太多,走的路太遠。很多經曆都記不太住了。”

  趙茗茗說道。

  “那不知小姐可願故地重遊與一次?”

  大漢問道。

  趙茗茗心中苦笑……

  自己先前為何要說謊?

  若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下來,旁人不定然不說什麽。

  反倒是覺得自己很有雅量。

  可現在,卻是趕鴨子上架……

  若是不去,這該如何收場?

  “正有此意!”

  趙茗茗說道。

  所謂這雅量,趙茗茗隻當做是處事不亂,處變不驚。

  不僅氣度寬宏,舉止也十分優雅。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不可名言的淡然和沉穩。

  人類有七情六欲,異獸也同樣如此。

  隻不過這雅量卻是能夠將這些情感欲念,全都壓在心底。

  誰都看不出,也全然瞧不明白。

  趙茗茗覺得自己從進入這市集開始,話卻是就有點多。

  著實是不該這樣的。

  “如此甚好!在下正巧也要去那茂才鎮辦事,剛好和兩位小姐同路!”

  大漢說道。

  隨即吆喝著攤主老李,趕緊把趙茗茗和糖炒栗子身前的麵碗撤走。

  說什麽一會兒到了茂才鎮後,他做東,定要情趙茗茗和糖炒栗子吃一桌上好的席麵兒。

  若是現在吃了太多的麵條,放在肚子裏卻是太占地方……

  別等到了之後,什麽都吃不下去。

  說罷,還很是殷勤的搭手幫忙。

  趙茗茗剛想說,自己這碗麵是定然要吃完的。

  可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卻是變故陡生。

  這大漢看似伸手要來端碗。

  那手伸到了一般,卻是忽然轉變了方向,朝著碗旁邊那一摞銀票奔去。

  這著實讓趙茗茗沒有想到!

  而那大漢卻也是心虛的緊……

  根本沒來得及拿走全部,隻顧的將那厚厚一摞銀票,抓走了一小疊。

  趙茗茗冷冷的看著這人的背影。

  此刻的市集已經遠遠沒有閑錢那麽熱鬧。

  人散去大半,道路空了下來,顯得很是寬曠。

  這大漢也算是個武修。

  手上抓著銀票,足下生風,運起身法,眨眼就竄出去兩丈遠。

  可趙茗茗卻並不著急。

  十丈之內,她都有把握能夠追的上。

  “這人是誰?”

  趙茗茗問道。

  “不知道……以前從未見過……”

  攤主老老李滿麵愧疚的說道。

  他就是個老老實實的生意人。

  有個小攤子,安貧樂道。

  今日發生的一切卻是都超過了他對認知層麵。

  雖然他可是在定西王城裏住過許久,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

  可像趙茗茗這般漂亮的姑娘,他沒有見過。

  出手就是一萬兩銀票的姑娘,他更沒有見過。

  現在,這市集之上,卻是有人公然搶劫,更是許久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來這處市集的人,都是鄉裏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

  誰家昨晚和媳婦兒吵架了,誰家的母豬剛剛生了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會有搶劫呢?

  趙茗茗對這攤主老李溫和的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緊張,也不要愧疚。

  畢竟這不是他的錯。

  而後,手腕一抖。

  手裏的一雙筷子卻是就如一柄剪刀般飛了出去。

  這雙筷子的速度,卻是要比那人身法快得多。

  隻見他右腳剛落地,就被這筷子牢牢的鉗住,動彈不得!

  隨即朝前跌倒,卻是摔了個狗吃屎!

  趙茗茗一個箭步向前衝去,糖炒栗子緊隨其後。

  兩人身子輕飄飄的落在那大漢身邊。

  趙茗茗伸出一隻腳踩在了大漢的被筷子鉗住的腳腕處,那大漢掙紮了一番,發現無濟於事,便幹脆趴在地下不再動彈。

  “你為什麽要偷我的錢?”

  趙茗茗問道。

  這應該算作是搶,她卻說成是偷。

  不過這些卻是都不重要。

  總之,自己的錢卻是被這大漢拿走了。

  而趙茗茗並沒有借給他,更沒有送給他。

  無論趙茗茗詢問,那大漢卻是都趴在地下一動不動的撞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用用胳膊撐著自己的身體轉過身來,努嘴示意趙茗茗和糖炒栗子看看身後。

  趙茗茗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回頭一看,發現哪裏還有什麽豆腐麵攤?

  不但那攤主老李小時的無影無蹤,就連那先前坐在她倆周圍的幾個食客也不見了身影……

  唯有那灶台上一口缺了半邊鍋兒的鑄鐵鍋還在。

  裏麵的麵湯仍舊冒著熱氣。

  或許是這鍋太過於笨重了,來不及帶走。

  “省下的錢你剛才可裝上了?”

  趙茗茗問道。

  她知道糖炒栗子一定沒有來得及裝好。

  可是她還想如此問一遍。

  估計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吧……

  “小姐……我……”

  糖炒栗子一陣難受,眼淚霎時就要滴下來了。

  好在趙茗茗擺了擺手,讓她不要在意。隨後她彎腰,把地上這位大漢手裏捏的僅存的一小疊銀票抽了出來,遞給了糖炒栗子。

  趙茗茗抽了銀票,便鬆開了腳。

  那大漢趕忙起身,瘸著半邊身子,托著一條廢腳,一蹦一跳的朝前跑走。

  趙茗茗重新回到了攤子處。

  坐在自己先前吃麵的地方,看著自己還未吃完的一碗麵發呆。

  麵已經被麵湯泡的有些膿湖了……但趙茗茗卻仍舊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

  “小姐!”

  糖炒栗子叫道。

  “吃吧,都吃完!這兩碗麵和一碗豆腐,不論味道,之說價錢的話,一定是天下第一!”

  趙茗茗側頭看著糖炒栗子笑著笑著說道。

  那大漢本就是和這攤主老李是一夥兒的……

  先前的變故,無非就是調虎離山罷了。

  卻是沒有想到,趙茗茗和糖炒栗子兩人果然中了計策,最後鬧得個因小失大。

  “小姐,我不想吃了……我吃不下去!”

  糖炒栗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說道。

  “那你想吃什麽……”

  趙茗茗問道。

  她仍舊在不緊不慢的吃著。

  不光是麵有些膿湖,就連其中煎過的豆腐也因為吸飽了麵湯,變得鼓脹起來。

  “莫非你還惦記著那茂才鎮的席麵兒?”

  趙茗茗接著問道。

  糖炒栗子不說話了。

  “你才是真傻啊……難不成你以為那茂才鎮還真有不成?”

  趙茗茗放下筷子,歎了口氣說道。

  不過,她的神情和語氣卻並不傷悲。

  反倒是覺得,這樣的人間,著實是太有趣了!

  雖然這一下山,就遭到了戲弄,被擺了一道。

  可不經事,不長智!

  很多事就得第一次才夠刺激!

  如果到處都是一帆風順的,還不如在列山上舒舒服服的帶著,又何必下山來呢?

  趙茗茗想著想著,卻是又笑了起來。

  “小姐你沒事吧?”

  糖炒栗子問道。

  “無妨無妨!我們直奔那定西王城吧!”

  趙茗茗說道。

  一個小小的市集,就能如此光怪陸離。

  那定西王城可還了得?

  趙茗茗卻是愈發的興奮起來。

  端起碗,一股腦的把碗裏爛糊的麵條和豆腐,全都吃進了肚中,隨後用袖子一抹嘴,起身拉著糖炒栗子朝他們先前停放馬車的地方走去。

  走到了近前,趙茗茗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方才說糖炒栗子傻,是五十步笑百步……

  茂才鎮並不存在,難道她們的馬車還會在?

  “看來,咱們倆卻是都不聰明!”

  趙茗茗哭笑不得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