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無奈的血
作者:奕辰辰      更新:2020-07-13 15:43      字數:3868
  人們談到鮮血。

  往往都是出於無奈。

  試問天下誰不想風花雪月,醉臥於楊柳岸邊,吹曉風,望殘月。

  但現實總是隻能讓人去談論鮮血。

  不管是在終年落雪的山脈,還是在四季常青的山林。

  鮮血始終都在流淌著,灑遍每一個角落。

  現在終於是輪到這定西王府的大殿了。

  今日定然會有一個人流血的。

  隻是霍望堅信不是他自己。

  酒徒劍客也覺得,不會是他自己。

  夜色又深沉了幾分。

  大殿中的燭火開始不規則跳動。

  這幾盞燈,已經許久沒有人來剪短燈芯了。

  蠟油也快燃盡。

  即將迎來的,是徹頭徹尾的黑暗。

  酒徒劍客抓住這最後一分的光亮,一劍劈出。

  不是刺,而是劈。

  這一劍沒有先前那般耀眼的劍光。

  隻是柔和的劈了一劍。

  但當這一劍劈至近前時,才騰起一道如閃電般的劍光。

  瞬時就抵達了霍望的頸部和頭顱。

  霍望還不想出劍。

  他覺得還不值當。

  腳下朝後一挪,推後了幾丈遠。

  沒想到這酒徒劍客卻是並不變招,也不收住。

  而是對著霍望先前所站立的位置,實打實的劈了下去。

  雖然這一劍劈到的對象隻有空氣。

  空空的空氣。

  沒有分量的空氣。

  但他已然像是劈到了霍望一樣。

  沒有絲毫的鬆懈。

  “如此徹底的劍招,我見的著實不多。”

  霍望說道。

  “因為你也是個極為徹底的人,所以隻有徹底的劍招才能殺死你。”

  酒徒劍客一招已了,開口說道。

  “也隻有徹底的人,才能使出如此徹底的劍招。在這一點上,你我是同路人。”

  霍望說道。

  酒徒劍客搖了搖頭。

  “真正徹底的人,是不會因為什麽而去改變自身的。就像古人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霍望皺起了眉頭。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八個字他當然也聽說過。

  隻是他一直懷疑這世間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

  霍望自認為心性已足夠堅挺。

  但依然會為了得到星劍而瘋魔。

  甚至招來了魔傀彩戲師。

  他忽然又想到,這魔傀彩戲師已經許久沒有現身了。

  在以前的時候,每天都要如此鬼魅般出現在自己的身側,時不時的說上幾句奇奇怪怪的話。

  霍望很少能接過他的話茬。

  但他似乎也並不需要有所回應。

  依然是自顧自的說著。

  好像隻要有人能聽,他就已然滿足。

  這些時日,他卻不知去了哪裏。

  難道已經不再糾纏自己?

  那起碼也得道個別才是。

  霍望經曆了太多的生死。

  他對於死亡的態度,就是一場無言的別離。

  隻是這次,他卻希望魔傀彩戲師能大大方方的出現,然後對他說一句:

  “霍望,我要走了。”

  不過這樣的事一旦發生,霍望又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霍望也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感情。

  但他著實想要聽到一句這樣的話。

  “你因什麽喜,又以什麽悲?”

  霍望問道。

  “本以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將我束縛。我喜歡劍,劍不行。我愛喝酒,酒也不行。直到遇見了她,我才知道人這一輩子總會被綁住幾次手腳。”

  酒徒劍客說道。

  隨即又是一劍霹靂。

  這把長劍在他的手裏揮舞的虎虎生威。

  徑直劈想霍望的身子而來。

  似是要將他從頭到腳劈成兩半。霍望微微一側身。

  再度閃開了這一劍。

  不過地下的青磚,卻被劈碎了整整十五塊。

  這些青磚,一塊的工藝,都需要三年零五個月。

  這大殿中也發生過不少次的爭鬥。

  但它門卻從來沒有絲毫損毀。

  就連一道白印都沒有出現過。

  這酒徒劍客的武道修為,可見一斑。

  “你不是用劍的。”

  霍望說道。

  “的確不是。”

  酒徒劍客點了點頭說道。

  “你用刀?”

  霍望問道。

  因為他先前也是用刀的。

  隻有在得到了星劍之後,才和湯中鬆一樣,棄刀用劍。

  “我什麽都不用。”

  酒徒劍客搖了搖頭說道。

  霍望沉默了。

  他不是不相信。

  而是覺得很詭異。

  一個向來不用兵刃的人,竟然拿起了劍,還瞬時就能用的這麽好。

  這難道不是一件極為詭異的事情嗎?

  酒徒劍客屈膝一跳。

  身形高高躍起。

  這一劍,倒是換了路數。

  劍上裹著十足的勁氣。

  朝霍望的的咽喉直插而來。

  霍望看著酒徒劍客劍尖的一點寒光。

  這一點寒光在他的瞳孔中逐漸放大。

  他的神情有一絲歎惋,又夾雜了些許悲涼。

  人終還是會變得。

  能從不用兵刃變得拿起了劍。

  能從不願殺人變得碎屍萬段。

  雖然他並不讚成如此。

  但是他卻能理解。

  因為霍望已經猜到了,把這劍贈送給酒徒劍客的,一定是位女人。

  白日裏在酒家中時,酒徒劍客已經說了,贈劍之人是個大美女。

  但霍望沒有相信。

  誰都喜歡吹牛。

  而男人吹的牛,往往都和女人相關。

  尤其是美女。

  霍望不近女色,這方麵自是沒有那麽通透細致的想法。

  所以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一個男人無論經曆多少坎坷,無論秉性有多麽的倔強,最終也會被某個女人所改變。

  這個女人或許是妻子,或許是情人。

  亦或是姐姐,妹妹,母親。

  她們都有可能。

  但終究會是一位女人。

  男人能夠義憤填膺的,為了朋友兩肋插刀。

  但絕不會為了朋友去有所妥協。

  但卻可以為了某個女人而一再讓步,放棄所有的原則。

  這就和殺人必須見血一樣。

  是一件極為無奈的事情。

  “你為何還不出劍?”

  酒徒劍客問道。

  “我在等你。”

  霍望說道。

  “等我什麽?”

  酒徒劍客不解的問道。

  “等你學會用劍。”

  霍望回答道。

  酒徒劍客咧嘴笑了。

  他覺得霍望有些可愛起來。

  在酒家裏的時候,他還覺得霍望有些呆。

  但現在,卻著實覺得他很是可愛。

  若不是自己一定要出名,一定要成為名揚四海的大英雄,他或許能跟霍望成為很好的朋友。

  朋友和女人。

  因為遇見的先後順序不同。

  結果也自然不同。

  若是這酒徒劍客先遇到了霍望,那定然就是另一番光景。

  可惜。

  他先遇到的。

  是那位贈劍的女人。

  “怎樣才算學會用劍?”

  酒徒劍客問道。

  霍望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不是他不想告訴,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都是半路出家,霍望也就比這酒徒劍客多擁有了一點點光陰而已。

  卻是算不上能當人老師。

  在一個問題上如果沒有十成的把握。

  那他寧願不說。

  說錯了,既害了別人,更害了自己。

  誤人子弟雖說看起來和他毫無關係。

  但卻總是能夠讓他的心性出現一絲絲微妙的變化。

  而這一絲絲微妙的變化,就會體現在他手中的劍上。

  心性變了。

  劍招必變。

  就像那位吹糖人的手藝人。

  即便他沒有修過武道,但在霍望眼裏也是一位蓋世高手。

  因為他數十年如一日的做著一件相同的事。

  對旁的,不說沒有追求。

  但他總是能夠摒棄這些雜念。

  霍望做不到像他如此。

  所以即便這手藝人沒有任何武道修為,霍望也覺得他比自己厲害。

  這樣的人一旦握住了劍。

  不出年,定然能將劍尖刺進霍望的咽喉裏。

  想到這裏,他不知該慶幸還是應該惋惜。

  慶幸的是,定西王域少了一個威脅。

  惋惜的是,天下由此沒了一名劍客。

  劍道即是心道。

  劍招即是心招。

  心到了,何處不是劍?

  心有了,什麽不是招?

  這般道理說起來容易,坐起來可著實太難。

  就連那天神耀九州的任洋,也不過是另辟蹊徑,自創釣劍罷了。

  霍望在等的,其實就是酒徒劍客的心。

  隻有他把為了那女人揚名四方的念頭稍稍壓製下來,他的心才能到,才能有。

  到那時,才算得上入了劍之門。

  酒徒劍客深吸了一口氣。

  雙眼微闔。

  霍望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勢正在一分分減退。

  雖然明麵上是在減退,但實際上卻又一分分的紮實、沉澱!

  不過,先前的那股子莽撞、衝動、嗜血、殺意,卻已經在瞬時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霍望說道。

  他輕輕的哼了一聲。

  隨即轉身走向自己的王座。

  “不,不是明天。”

  酒徒劍客說道。

  隨即再度睜開了雙眼。

  此刻他的眼中隻有無盡的浩瀚。

  宛如黑夜中的大海。

  海浪雖是一**永不停息的,仍在朝著岸邊湧去。

  可是無數波海浪的湧起,都能在片刻間撫平大海的所有褶皺。

  酒徒劍客的眼中,卻是一片沒有波浪的大海。

  或者說,他將這波浪定格了。

  定格在它衝上沙灘的最盡頭處。

  這也是大海最為舒展的一刻。

  “那就後天。”

  霍望說道。

  “我不會再來了。”

  酒徒劍客說道。

  他竟然收起了劍。

  霍望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似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霍望說道。

  “叫什麽很重要嗎?”

  酒徒劍客反問道。

  “你知道我叫霍望,我卻不知道你的。叫什麽雖然不重要,但自報姓名起碼是一個禮貌。尤其是在你已經對我劈了兩劍又刺了一劍之後。”

  霍望說道。

  “我叫楚闊。”

  酒徒劍客頓了頓說道。

  “楚天的楚,開闊的闊。”

  酒徒劍客接著說道。

  “暮靄沉沉楚天闊……”

  霍望念叨了一句。

  人如其名

  那夜霧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如此之遼闊,如此之一望無際。

  雖說這楚地何在,時至今日早已無法考證。

  但四海為家的酒徒劍客,又何必拘泥於楚地之所在?

  隻要人在。

  何處不是楚地?

  何處的天又不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