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洛陽大街早已褪去了之前那般繁華，偌大的大街上基本上已是空無一人，隻有偶然間能碰巧遇到由二十到五十人所組成的洛陽衛戰士，這些人手持著火把，沿著大大小小的街道負責夜晚的巡邏，與他們相伴的，是在道路兩旁所殘留的點點幽暗之光。

  “哎，老師，你說啊，如今這世道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連洛花軒這種洛陽第一軒之中都會發生這種人口買賣這種違法之事啊，人的生命，是金錢能夠衡量的嗎，這簡直就是我洛陽的恥辱，是辱沒我阿爸的名聲！”

  然而就在這樣寧靜的環境之下，少年的吼聲卻是突然響起，響徹洛花軒所在的那條街道，顯得格外刺耳。

  在這吼聲下，街道兩旁那些被吵醒的洛陽城居民微微的睜開了自己那沉重的眼皮，緊咬著牙，不由得哭爹喊娘的怒罵了幾句。

  罵完後，感覺解氣的他們這才翻了一個身，憤憤不平的找回之前的那般狀態，再次漸入夢鄉。

  不過少年的那番話，幾乎是沒有人能夠記住的，因為現在的他們，神智早已模糊，還哪裏管得了嘲醒他們的人說的到底是什麽。

  見得四野的街道空蕩蕩的，就連自己身旁的劍心也沒有理會自己，喝了足足十壇洛花露，醉的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南宮天哪裏肯罷休，隻見他又猛吸了一口氣，準備繼續呼喊下去。

  顯然之前南宮澤等人的所作所為，打破了少年的某些認知，讓得這個從未出過城主府的孩子心中甚是不滿，甚至已經將此牢記於心。

  “哎，老師......”

  可在真的要喊出口之際，南宮天卻是感覺眼前一黑，他那張張開的嘴巴在漆黑的一片裏也不知道被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啊！”

  突然之間，一聲慘叫聲從卻是又一次打破了夜的寂靜，從劍心的口中迸發而出，因為此刻的劍心，感到自己捂住南宮天嘴巴的那隻手上閃過了一瞬痛楚，痛的揪心。

  待到收回自己的手，用目光橫掃了一片時，劍心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之處，竟有著淺淺的一排牙齒印，滲出著點點殷紅的鮮血，而那，也是揪心痛楚的來源。

  “我靠，少主，你這醉了起來，可真夠狠的啊，連自己人都不放過，還咬了我一口氣，你屬狗啊。”

  哆嗦著擦了擦自己手間的那數滴血跡，劍心有些氣憤的自語道，不過他手間的動作，卻並未如因此而停下，反而更為迅猛了起來。

  隻見虎軀一震，發了力的劍心便如同第一見麵時一般，將南宮天扛在了自己的身上，帶著他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奔往離洛陽城外的一處小山之中。

  憑借著劍主中期的實力打基礎，劍心的速度也是若雷電一般的迅捷，不過十分鍾，他就帶著南宮天出現在了那座無名之山的山頂之上。

  “呼！呼！少主你可真夠沉的啊，平時沒少吃東西啊，重的像一頭豬一樣，真的差點把我累死。”

  放下了自己背上那個昏昏入睡的藍發少年，劍心氣踹籲籲的躺坐在草地之上，自言道。

  若是放在平時，他倒也不至於累成這樣，可是一路跑來，南宮天竟一直在他的背上劇烈的掙紮，弄得他不得不分出很大一部分靈氣來保護自己背上這個醉的發了酒瘋的少主，免得這種高速的趕路弄傷了他，讓自己在見南宮昊時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老師啊！你說阿爸他為什麽一直沒時間陪我吃飯，他就不能多花點時間來陪陪我和阿媽嗎，否則阿媽在臨死之際也不會死的那麽的憂傷，也不會連阿爸的最後一麵都沒見上就咽氣了，你說為什麽呀！”

  凝視著自己身旁的劍心，醉成皮皮豬的南宮天突然大叫了起來，他的話語裏，全然是多了一種淡淡的怨氣。

  “少主，你那時還小，你所記住的不過這一點罷了，但你不明白，並非昊大人不想來，隻是得知玉夫人病疾惡化的昊大人被凜冬城城主弗滅天率重軍給拖延住了，無法抽身而來，等他力戰許久，殺退弗滅天所率的鐵羽軍趕回軍營之時，玉夫人已經沒氣了。

  我依稀記得在在那時，得知連心愛之人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時的昊大人獨自走入了漫天風雪之中，任由晶瑩的淚水從自己的臉頰中滴落，甚至失聲的痛哭了起來，看著我們做這些將士心裏很不是滋味，你知道嗎，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都在滴著血啊。”

  瞥了一眼醉意盎然的南宮天，劍心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當年之事，他也是親曆者之一，而如今自己的學生酒後吐真言，作為老師的他，也有幫助解開學生心結的責任。

  “那為什麽我不知道啊，老師，你說一切是真的嗎，原來阿爸當時是在和那個凜冬城城主打仗啊，怪不得我依稀記得回來的時候阿爸的身上有股難聞的味道，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血的腥味，還特別的濃。”

  托著自己快要低下的頭，南宮天輕語道，往昔之事緩緩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小時候所發生的那一幕又一幕。

  “少主，你知道嗎，正是因為這一件事，引發了後麵的鐵雪之戰，在玉夫人下葬的第二日，處理完一切後事的昊大人做了震驚整個帝國的事情，他親率一萬雪衣衛，奇襲了潼關，與弗滅天最為得意的鐵羽軍與冰原軍所組成的數萬聯軍發生了一場北境近代史上最為慘烈的一場戰爭。

  那場廝殺是從半夜開始的，持續到了第三日正午，才以帝京方麵所派遣的特使帶著的歸海，平川兩支近乎萬人的軍隊的到來而結束。

  在那曆經了足足兩天兩夜的生死之戰，我軍損傷了近一半的雪衣衛啊，那可是足足五千名地級的戰士啊，而鐵羽軍，這個當時在整個帝國排行前三的鐵軍，幾乎完全被所我們毀滅，一萬餘人僅剩餘五百餘人，以至於現在的鐵羽軍，不過是空有其名，實則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深繆的眼中閃起了點點回憶之色，劍心堅挺有力的說道，仿佛他又來到了那場橫屍遍野的戰場，仿佛他又曆經了那場尤為慘烈的血戰。

  說著，說著，在劍心的眼間，竟泛起了點點淚光，那是他對逝去兄弟的懷念了，他知道，那些人已經葬於寒土之下，再也回不來了。

  也許在五年前，名震洛陽的劍心人人都有所耳聞，但很少有人知道，七年前的他也曾是萬千雪衣衛的一員，也曾親曆那場慘絕人寰的複仇之戰。

  是那場血戰，奠定了雪衣衛到如今的地位，卻是在南宮昊與弗滅天之間埋下了血海深仇的火種，更是在那被紅雪掩蓋的城市裏留下了那數也無法數盡的骸骨，讓強盛而極的北境開始走向了衰弱。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老師，若是沒有了你，我或與永遠都無法解開自己與阿爸之間的這些心結，隻是在讀《北昭帝傳》時，我曾讀到一段描寫帝京的話語，它是怎麽說的，帝京之女有閉月羞花之色，弱水之間有長江天險之謂，鋼鐵之際有萬壘所鑄之城，這些我都想去看一看的。

  可是如今，阿爸他隻讓我待在他的城主府之中，不準我外出，之前我好不容易才溜了出來，就是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誰知在那個地方剛才遇到了老師你，還被你抓了回去，說來真是可笑啊，哎，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雖然解開了心中積淤許久的心結，但在南宮天的心中，卻一直有一件事揮之不去，那就是去外邊看一看，看看四野之地，見見世間百態，這也是如今他的一個心願啊。

  “少主不必憂慮此事，昊大人之所以不讓少主你出去，是因為外間的世界，並未像少主你想象的那般平和，那是一個肮髒卻又繁華，有序卻又弱肉強食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裏，強者為尊，這是數萬年來從未沒有改變過的原則，而之所以《北昭帝傳》中對於那些城市的描述如此的優美，是因為在那個時代，北昭帝實力通天，以一己之力平定四海，無人敢與其為敵，這才有了那番盛世。

  可那不是如今，如今的世道，看似是個繁華的盛世，實則不過是個亂世罷了，遠不及北昭帝的那個時代，國王弗雷特雖強，但還不足以以一人之力撐起整個帝國，這就注定諸侯是紛爭的，世道

  是不安的。

  而近幾年，不知為何，天地間的靈氣開始漸漸變得濃鬱，讓得所有人的實力都在飛速的增長，這也為不安的太平盛世增添了不少的因素，用不了不久，也許新的戰爭又會來臨。

  沒有諸侯是願意臣服的，他們所畏懼的，不過是國王手中的那把軒轅劍罷了，可若是有朝一日，握劍之人不再鋒芒，或是諸侯之盟足以抗爭帝京，那時，四海便會沸騰，四野便會動蕩，一切都將發生劇變，而那一日，隨時都有可能來臨。

  在如此世道之下，昊大人又如何能讓你獨自去這些地方呢，少主，你不明白，洛陽還算是和平的，你口中的那些帝京，弱水等地，四處都是危機四伏，流著血的。

  所以在羽翼未滿，實力尚且不夠保護自己之前，昊大人不讓你出去，他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考慮的，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所以你一定要理解昊大人的那番苦心啊。”

  深吸了一口氣，劍心徐徐的說了起來，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說了很多他原本不想說的事情，那掩埋在黃土裏的殘酷的現實。

  可仿佛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讓他說出了這一段話，為那個一直身處城主府之中的藍發少年首次打開了亂世的卷軸。

  雖然現在自己麵前的這個有著一頭藍發的少年還什麽都不懂，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一定是懂得這一番話裏的意味，那蘊含著鐵與火的世道。

  “我明白了，老師，看來是我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簡單了啊。”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一直站在草地上的南宮天突然躺了下來，他感受著拂麵而來的陣陣寒風，沉聲道。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不似之前那般高昂，反倒是地沉了下去，在他的湛藍如水的眼中，倒映起了點點絢麗的星光，那是天際的星辰，滿天的星辰。

  頓時間，一種親切的感覺從心間油然而生，南宮天感到，自己與那群星之間，好像又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聯係，雖然微弱，卻無法斷絕，仿佛是血脈裏所蘊含著那種親情。

  望著懸掛於天空的那些燦爛的星辰，躺在草地上的南宮天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劍心，徐徐的開口說道：“老師啊，你覺得天穹之下的星星是怎麽樣，我覺得它們好美啊，猶如一個個黑夜中的小精靈，時刻凝視著我，時刻凝視著星空之下的每一個人，它們是美麗的，是耀眼的，是獨一無二的，我喜歡它們，我甚至可以說是愛他們，那你呢？”

  “我倒沒有少主這般獨具慧眼，我隻是覺得，今夜繁星甚多，固然是片美景，也隻可惜是曇花一現罷了，也許明日，我們頭頂上就是漆黑一片雲彩了，就再也看不到繁星了。”

  對著身旁的南宮天微微的一笑，盤坐在地上的劍心從自己周圍的草間裏拔出一根較為修長的青草，含在嘴裏，從容的回應道。

  “可老師你知道嗎，也許星辰會被黑夜遮蔽，會變得黯淡，可是星辰本身卻是依舊光亮，它們的光彩不曾泯滅，就算是千年，萬年，它們都會照耀於空，直到隕落的那一日，化為塵埃的那一日，而那一日，諸天都已滅絕，滄海都已桑田，存在於世，又有何意義。”

  劍心的回答並未讓南宮天得到他心中的那個答案，看著漫天的繁星，南宮天無比認真的說了起來，他那湛藍的眼中，閃起了如星辰一般耀眼的光芒，那般光芒，足以令得天地都會為之失色，日月都會為之黯淡。

  在漫天輝映的星光之下，睡於草地上的二人在又交談了一番之後各自的進入夢鄉，但是那一晚，令得南宮天在今後的幾十年後都揮之不去，因為從這以後，每到繁星漫天之際，地上所彌漫著，卻是腥臭的血味，從未有過那般純淨的夜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