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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幽幻穀邊緣, 這片不受結界保護的危險荒穀, 有幾個黑影在大雨中無聲無息靠近。風雨造成的斷枝落葉被他們順手清理掉。

  這裏是摘心手的總壇, 他們有個鮮為人知的名字——天眼組織。

  雖然成員們覺得摘心手這個外界給的外號更加響亮適合, 天眼為何物？跟他們一直以來的行動有什麽關聯？完全摸不著頭緒, 但誰叫他們的頭領要起這名字呢。

  雲知仙精明無比，今晚的事，讓她一瞬間想通了旁枝末節。唯一讓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原以為葉墨凡是為顧青舟進穀冒險，怎麽似乎對謝春風，也不是全無感覺？

  “哼！”兩人相視冷哼，都清楚對方是千年的狐狸，在這裏演什麽聊齋。

  “哼！”

  雲知仙反駁道：“若你不想，為何不早提醒我，我看你分明樂在其中。”

  “彼此彼此。你的報複心也很重，故意直到剛剛，方才解開畫皮之術，在鬱南元麵前，徹底坐實了本君有特殊癖好，不是嗎？”

  “渣男！”雲知仙小聲嘀咕，揉了半天，她發麻的腿終於有了知覺，扶著床頭顫巍巍站起來，指著對方控訴道，“你是故意的！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葉墨凡，你好重的心機！”

  典型用完就丟。

  葉墨凡冷道：“回你自己房間。”

  等鬱南元離開，寢室中，葉墨凡和雲知仙麵麵相覷，不管怎麽說，他們互相為證，這一晚順利過去了。

  “……”你這老東西壞得很，在腦補什麽玩意！

  折騰太狠了，這都站不來了，可憐。

  “應當的，應當的。本君這就走，不勞兩位相送。”鬱南元見到了不該看的秘密，幾欲戳瞎自己的雙眼，從葉墨凡的寢室中退了出去，告辭道，“葉畫君，吾就不打擾你們了。你……”他糾結了一下，還是為自己的手下雲知仙說情道，“你以後對素素好一點，別太折騰她。”

  “唉——鬱前輩，既已見到人，恕不遠送。”葉墨凡冷淡道。

  “素素！你變回自己。”緊接著葉墨凡冰冷中透出一絲惱怒的話就傳進來，讓發愣的雲知仙臉色一變，頓時解開畫皮之術，變回了絕豔的美人。隻是此刻也滿麵羞紅，尷尬欲死。

  他突然想起了雲知仙曾與他說過的床笫之私，葉墨凡有不良嗜好，原來是真的！

  鬱南元清晰記得，他帶人闖入葉宅時，沿途讓手下裝模作樣搜尋，驚動的吃瓜群眾中，就有謝春風的身影，所以……

  “……”明明聲音是雲知仙的，坐在床榻上衣冠不整，將一件披風蓋在身上的人，卻呈現謝春風的模樣。

  不過鬱南元在聽到她的一聲“嘶”，就衝了進來，以為她被心念無法感知到的人給挾持了。

  “我這就來，嘶——”雲知仙也想趕緊出來，不過剛一起身，腿就發麻到不聽使喚，又坐了回去。她連忙嬌嗔道，“葉哥哥，你進來扶我一把。”

  葉墨凡反對道：“鬱前輩，這太不近人情，素素她……”

  雖然以鬱畫君的神識，隻掃到房中另有一人，方才雲知仙已經出聲過，不過盡職的他依舊做了惡人，出言道：“請素素姑娘也出來吧。”

  鬱南元也沒想到會見到如此香豔的罪證，神情頓時不可言。

  他一見對方嘴唇紅潤，不似帶傷。臉龐還有一個指印壓痕，看纖細程度，明顯是長時間枕在一隻美人手上，被壓出來的，平添了無限旖旎。

  隻見對方戴著麵具，雖穿著整齊，頭發卻不服帖，明顯是剛從躺下的狀態起身，發絲才有了淩亂。

  鬱南元穿過結界，大步流星推門而入，見到了葉墨凡。

  天眼組織老巢布置的結界，被人試著強行破除過，雖然失敗了，不過反彈的傷害，如果是葉墨凡所為，必定會被震傷。所以如果來了葉宅，發現葉墨凡無事，催畫尊那邊給不給進門，搭不搭理他們，就都隨意了。

  鬱南元也不想大晚上的往人寢室闖，隻是閻穀主囑咐過，重點讓他去看葉墨凡和催時羽的反應。

  “鬱前輩，請！”連稱呼也柔和了許多。

  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葉墨凡在對方的撒嬌中，態度軟化，寢室周邊的結界開出了道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門。

  “葉哥哥，鬱畫君與你不算外人。都在穀主手下幹活，不要拂了穀主的麵子。”雲知仙從中周旋道。

  “不方便。”

  “額——兩位讓吾見上一麵，吾才好放心，對穀主也好有交代。”鬱南元沒有輕易被打發，堅持要見到人才肯走。“若不方便，我進去看上一眼也行。”

  雲知仙見對方說得毫不客氣，盈盈一笑，揚聲調和氣氛道：“鬱畫君，若非有人觸動此處結界，我與葉哥哥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何事呢。為防刺客走遠，您還是趕緊去旁處找找吧。”

  葉墨凡隔著門，冷冰冰回道：“多謝掛念，誰能傷到本君？此時不方便見客，恕不遠送。”

  “葉墨凡，本君鬱南元，奉兩位穀主之令捉拿刺客。有人看到可疑的身影往此處跑，你可是平安無事？”

  結界外，一個頗有氣勢的聲音開口，有些耳熟的陰鬱語調，一下子衝淡了其它的吵雜，清晰傳入寢室中。

  “若穀主怪罪，大家都落不得好……”依舊是亂哄哄的聲音，葉墨凡聽出有自己人，也有陌生的聲音。

  “哎呀，你們吵到葉老大了！”

  聲音比以往更加冰冷無情，說明著他的不悅。任誰被擾人清夢，脾氣都不會太好，更何況有佳人相伴，**苦短。

  “何事喧嘩？”他冷冰冰道。

  “有人觸動結界。”葉墨凡道。心念一動，已經取消了隔音效果，隻留下周圍結界的防禦功能。外麵亂哄哄的聲音，一下就傳入寢室。

  她正胡思亂想，葉墨凡突然坐起身，看向門外。

  眼前的人從未因她雲知仙的容貌，有過任何沉醉癡迷的時候。這大大打擊了她。在對方身邊待的這段時間，她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美麗動人，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美貌都是她的妄想，不然她怎麽還比不過兩個男人？

  盡管葉墨凡醒來時，看著她的容貌晃神了一下，但她沒忘記畫皮之術沒解開，自己頂著一張妖孽的男人臉，這張臉的主人屬於謝春風。

  “葉墨凡，你這樣，我怎麽睡？”雲知仙氣呼呼道。她揉著沒知覺的腿，憂鬱望天，開始無比懷念在青雲畫院上學的那段時光。那時候有淩師弟在，將她捧成仙子，無時無刻不關懷備至。現在……她已經在葉墨凡的無數次打擊下，懷疑起自己的魅力。

  麵具完好無損戴在臉上，葉墨凡並不擔心雲知仙趁機窺探。他在麵具下使用了畫皮之術，術法的高級程度，是雲知仙破解不了的。再說，還有叔叔監督著外界的一舉一動呢。

  “你不休息，嘀咕什麽呢？”葉墨凡枕在對方腿上，並沒有離開，而是在睜開雙眼後，下意識整理了麵具旁被對方攪亂的珠鏈。

  就在她絮絮叨叨的蜚語中，葉墨凡醒了。

  發麻的雙腿讓她明白，原來葉墨凡口中的坐實，是這樣的“坐實”！

  “我真傻，真的。我後悔了……”雲知仙低頭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熟睡的人，覺得自己憂鬱症都要犯了。

  或許……她錯過了最重要的時機呢。雲知仙心中悔恨著，卻畏懼葉墨凡的強大，不敢越雷池一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雲知仙已經老老實實待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對方醒來。

  放棄了自己作死的想法，雲知仙改為將手貼在葉墨凡臉龐，指腹碰了碰對方的臉側，不敢再有任何越軌的動作。當停下一切不該有的念頭，她長長呼了口氣，托著對方的臉，減輕腿部的壓力，頓感一身輕鬆。

  隻要解下麵具，她就能看到葉墨凡的長相。整個鬥圖界都沒幾人知道的秘密，就要被她掌握。雲知仙氣息不穩，覆在麵具上的手微微顫抖，最終……她沒有膽量。

  若她做壞事時被抓住，看在謝春風的模樣上，也能在葉墨凡手下少受重罰。利用每一點機會為自己換取利益，這樣的心理從未變過。

  今晚她一直沒解開畫皮之術，保持著謝春風的模樣。以她以前的性子，在葉墨凡睡著時，她就會做回自己，不知道為何受得了如此的委屈，不像自己以往吃不得虧的性子。現在卻恍惚明白，她保留謝春風的相貌，正是為了此刻。

  雲知仙惡向膽邊生，手指覆在了勾金麵具上，就要將其取下。

  若此時偷偷揭開對方的麵具，就能看清楚葉墨凡的長相。

  “葉墨凡，葉哥哥……檀郎？”雲知仙試探性的一聲比一聲肉麻的呼喚對方，未得到任何回應，膽子變大了。

  畢竟這年輕人，已經是天下無人不識的畫君了。畫君對神識的運用，非她當前境界能弄明白的。

  雲知仙聯想到對方曾說，讓她留在府中互為人證的話，聯想到是否此時葉墨凡留下的，隻是一具失去意識的軀殼，而他的神識正在穀中經曆一場大事？

  玩鬧似的伸手撩了一把垂在麵具兩側的寶石珠鏈，讓它們在她手間發出悅耳碰撞的清脆響動。即使這樣，葉墨凡依舊沒醒，仿佛意識在躺下的一瞬間，已經飄離身體去往神秘的地界。

  精致的半張黑底勾金麵具，遮擋住了這位年輕畫君的麵容，不過從露在外麵的臉型和唇角，可以窺見這張麵具下隱藏的臉，不但年輕而且俊美，嗯……以及多金。

  對方已經均勻呼吸超過一炷香時間，不理會自己低聲呼喚和偶爾扭動身體的小動作，看來是真的睡著了。

  葉宅主人的臥房中，在黯淡的燭光中，雲知仙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腿，低頭看向枕著自己入眠的葉墨凡。

  ……

  不等眾人表態，已經將所有人踢出畫中界，連自家侄兒也不例外。

  久未出聲，一直擔當背景板的畫中仙顧有枝，受夠了兩個大男人的膩歪，出言道：“外界有變。”

  催時羽轉頭與其目光對視，儒雅的臉上浮現溫和笑意，“這段時光，我已滿足。”

  藺君柳點頭道：“等一切事了，我會重回畫盟擔任盟主一職，為葉墨凡正名。此役你潛入幽幻穀，立下大功，畫盟不會忘記。”說著又看向坐於他身旁的催時羽，不舍道：“隻是……以後不能與催弟相守了。”

  “多謝前輩信任，我會以大局為重。”葉墨凡篤定道。

  “竟有此事！”藺君柳暗暗稱奇，既然對方言明此事涉及顧家秘辛，縱然好奇得要命，他也未繼續問下去，隻囑咐道：“若涉及利益交換，希望小友把握分寸，不至讓這場討伐前功盡棄。其它……不妨與我們商量，由我替你擔著，也可為你提供便利。”

  葉墨凡觀察眾人臉色，悶聲道：“事已至此，我不敢隱瞞。這與顧家人的天命有關。閻鴻身上，附著一件禍世異端，唯有顧家人可將其消滅，此異端也正是天眼組織的起名由來，百年前曾與我叔叔顧有枝交鋒，暗算於他，才導致叔叔隕落。我繪心被挖，也非單純因為被摘心手挑中煉丹，而是涉及顧家秘辛，所以拿回繪心的幾率比旁人大。”

  他話語說到這兒一頓，給在場人留有思考時間，繼續道：“何以差別對待組織成員？莫非這位晉江是重要成員，或在執行重要任務，與這些人不同？此處存有疑點，未弄清楚前，要提防存在陷阱的可能性。”

  “喔？看來這其中有什麽玄機，是我不知道。”藺君柳未刨根問底，反而提到另一件事，旁敲側擊道：“說來僥幸，能從我送出穀的四名天眼組織成員口中，順利獲取重要情報，隻因他們身上沒有天眼紋身，若都如晉江一般，說了不該說的就觸發紋身異變，當場滅口，此次行動倒要提前暴露了。”

  葉墨凡道：“催前輩莫要自責，我所失繪心，也許會有轉機，說不定哪天就由他們親手奉上，也說不定呢。”

  催時羽別過臉道：“可惜這次，被發現後，我強破結界，想要找尋，顧小友的繪心，未果。護穀大陣，有七成能量，都被挪用至此。破陣需要時間，時不待我，隻能離開，可惜。”

  藺君柳附和道：“催弟說的是。趕在年關前將事情結束，讓催弟與我過個好年。”

  催時羽皺眉道：“速戰速決，以免，旁生枝節。”

  藺君柳環顧眾人道：“未必會轉移。此處為幽幻穀，他們的大本營，還能轉移去哪兒？而且不管閻鴻猜測是你兩人中誰所為，隻要不猜到背後有畫盟，他采取的態度，都會是拉攏，而非壁虎斷尾。”

  催時羽搖搖頭道：“吾離開時，將所有，見到我行蹤者，全部滅口，萬無一失。隻是如此，要早些行動，以免其轉移。”

  “是否有人見到你相貌？”

  “並無。”催時羽搖搖頭，在藺君柳的關切聲中，他認真道，“我已探清老巢，確實在穀內，不過，深入時驚動警戒，未能探明裏麵，是否存有繪心。”

  “催弟辛苦，今晚雨大，有沒有淋到？”

  “幸不辱命。”催畫尊一來便說道，讓急切想要知道這場探查成功與否的在場人都鬆了一口氣。

  話音剛落，催時羽的座位已經不再空置，他們等的人來了。

  藺君柳估算時間道：“催弟該來了。”

  這份證詞，已經夠藺盟主請動畫盟的底牌強者出馬，甚至能說動世家在其中出一份力了。葉墨凡欣慰多日的臥底工作有了成效同時，也歎了一聲道：“可惜以他們的級別，不曾進入過天眼組織最核心區域，也不知道顧青舟的繪心在何處。”

  他一揮手，一份印有手印的證詞，已經懸空浮現在葉墨凡麵前。作為畫君，葉墨凡一眼掃過，內容已經完全記在腦中，清晰到想忘都難。

  藺君柳狡黠一笑道：“他們已經被押送畫盟，由專人審訊。今日我已經收到其簽字畫押的結果，現在他們作為人證很安全。有了這份證詞，也更有可操作空間，讓我更方便調集人手。”

  葉墨凡問道：“您審問出結果了？”

  “組織名單上有四人與皇甫君有交情，我已安排他們在兩日前出穀辦事，至少一個月不見人影，不會惹任何人懷疑。”

  時間在兩人間凝滯，等待的過程異常難熬。藺盟主打破沉默，沒等催弟出現，與葉墨凡先行開始兩人間的相互交流，說起自己的任務進展：

  他看出藺盟主口是心非，哪怕明知道催畫尊實力強大，仍不免在和他一樣擔心對方，等待著結果。

  “受教了。”葉墨凡頜首，繼續盯著那張座位。

  藺盟主以老江湖的經驗教導道：“偷風不偷月，偷雨不偷雪。今夜烏雲蔽月，風雨交加，時機適合。再過些日子就要下雪了。不會有比今日更好的日子，所以，你無需擔心。”

  葉墨凡望向略有些心不在焉的藺盟主，道：“我來時，窗外的雨更大了。”

  這場聚會不會持續太久，進入畫中界隻為向眾人報平安，及時傳遞消息。

  畫中界，眾人都盯著催時羽的空座位，但誰也沒為他擔心，因為約定的時間還未至，作為盟友中唯一的畫尊，他就算被發現行蹤，也能順利脫身，不會有生命危險。

  ……

  “哼，穀倉裏進了碩鼠。終於忍不住了。”他麵無表情的說道。

  於是在穿過透明的氣牆後，一陣水紋波動，外來的不明入侵物染上墨色化為虛無，遠在穀主府的閻鴻, 睜開雙眼直挺挺在榻上坐起，額頭上浮現詭異的天眼紋身。

  這些木屬性的植物碎末, 仿佛被注入了靈性, 一點點接近總壇重要的核心區域。那是連精英成員都沒資格靠近的地方。

  被外界視為眼中釘的組織, 哪怕在幽幻穀也是見不得光的存在。作為組織的底層, 這幾個輪班的成員, 趁夜而來, 伴夜而歸。無人發現在寒風中，指甲大的碎葉和蒲公英絨球和不知名的草絮，落在了他們身上，又在他們憑借成員身份, 進入堅不可摧的總壇結界後, 無風自動，飄散在空中。

  因為畫盟和各大書畫世家的戒嚴, 他們已經很少在外麵狩獵落單的鬥圖師挖取繪心, 但總壇的日常灑掃維護依舊需要人, 不至於在組織重要成員集會時, 麵對落灰的桌椅板凳。

  想得多了，雲知仙感到頭疼，索性不去想了。

  她現在唯一的感觸是：貴圈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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