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呈錐形，這是她出生的地方。問天無月想，若在此死去，也算是應了玄清教的那句“葉落歸根”的景兒了。

  可說實在的，她心裏並不大情願歸根此處。

  一來，這方不見天日、暗黑暗黑的洞穴，最初被煉製的幾千年裏，她已然待夠了。換句話說，如若沒見過外麵的繁花似錦、淡雲流水，即便生生世世都窩在這陰冷潮濕的洞裏，也並沒有什麽所謂。但問題是她出去了一遭，且見識過外頭的美好，再進來，盡管隻有半年光景，便也覺得一時一刻都格外的難以消磨。

  二來，前有問天姬為鑒，她有些擔心如此死法會換來明月珠的出世。其實她也不是那麽懼怕明月珠，本身不過一顆珠子，原理與刀槍劍戟並無二致，重要的是用它的人存的何種心思。而如今，她是旁人手中的利器，尚且連自己都無法掌控，又怎敢教它們出世。

  三來，在無極宮幾百年，她生了對錯、是非的分辨能力，再不能隻當自己是一件聽指令的兵器。回來的這半年裏，問天君對她日複一日的重塑煉製，使得她更清楚意識到，她與他都變了，這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畢竟成長是必然的。根本在於，她與他的“道”發生了分歧，且無法妥協。

  四來，若要選個葬身的地方，她總還是偏好明媚些。相較於魔族少主府裏這座山洞，她更貪戀天族無極宮滿園垂絲海棠。

  一想到這一潛意識的偏好，也算得上問天君口中的背叛，問天無月難過之餘，更多的是不能接受。

  她因他而生，無論如何都不能背叛他，這條底線她不願破。正因為如此，在接到問天君召喚她回族的指令時，她才會毫不猶豫，甚至以迫切的態度來彌補離開問天君如此之久，卻越來越少想起的不安。

  仙官私下裏與她講，問天君光明正大從無極宮接她回族，與暗中給她指令叫身為天妃的她自己想辦法回族，兩者之間存在實質性的差別。不僅會令玄清天君給三界以笑柄，且她自己也將永遠背負行為不檢的汙跡。

  這些問天無月何嚐不懂，甚至明白問天君此舉便是有意給玄清難堪。

  雖說順了問天君的意，又是一個減少因愧對他而內心不安的機會，可這八百多年裏，玄清待她終究不薄。有些事可以為，有些事不可為。她能想到最好做法便是長跪無極殿外，眾目睽睽之下求玄清放離。行為不檢便行為不檢吧，毀一個總好過賠一雙。

  問天君的惱怒，問天無月在回來之前是想到的，但他的滔天怒火到底超了她的理解。

  重塑，意味著，她不再是如今的她，而是最初被煉製成的無知無識的模樣，這是她所不願的，尤其在魔族三十六部野心勃勃、三界各懷鬼胎的情形下，她總還記得曾賦予自身的職責與使命。

  更不願應了問天信所言的那句“她定會因自己的無知而給旁人帶來災難，本不該存在。因無知被利用，不是能被原諒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