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哪兒了？”夙千凡語氣淺淡。

  她與夙向陽相識，是在被青玄子一劍穿心，投胎為妖王之女，又被棄的時候。

  那個時候，夙向陽作為一隻小狐狸，同樣活的狼狽、慘淡。

  三千年，夙向陽跟在她身邊的時間確實長，長到夙千凡的喜怒、善惡，哪怕連夙千琪也避，卻從不避他。

  就像現在！

  “我不該看他不順眼；我不該恃強淩弱；我不該故意欺負他。”他捏著夙千凡衣袖的手愈發緊了，“姐姐，我再也不了，你別不理我！”

  小家夥葡萄般的眸子濕漉漉的，像極了一隻被丟棄的小狗。

  夙千凡太了解夙向陽了，哪怕隻一眼，便知，他這可憐根本就是半真半假。

  因為，夙向陽從來都有他根深蒂固的執拗。

  夙千凡看著他良久，無力又心軟，歎了口氣，蹲身，撫了撫他發紅的眼眶，溫聲道：“你可以討厭他，不止他，任何人你都可以討厭，這一點你確實沒有錯。

  但同時，你也不認為恃強淩弱是錯，對嗎？”

  浮沉萬餘載，夙千凡豈會不清楚，一個人靠親身經曆得來的經驗，哪怕因當時環境，這經驗根本就是一個極端，然而它到底經過血的教訓，烙在了他身上，根本無法輕易改變。

  被揭穿，夙向陽眼神微閃，死死咬住嘴唇。

  他確實不覺得自己錯了。

  之所以願意認錯，隻是因為害怕，害怕夙千凡像曾經上蒼山前一樣，再一次把他送回族裏。

  “小陽。”夙千凡軟語引導：“姐姐知道你們狐族講的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故而，哪怕你是先狐王之子，也不因你智識發育遲緩有所優待，甚至更早便被丟出去曆練，任你自生自滅。

  你曾純白、善良，但受盡欺辱，你認為那是因為自己弱小，這個認識沒有問題，可你不該偏執的認為所有善良都是錯的。

  現在你強大了，難道想活成欺你、辱你，曾經被你恨不得抽筋剝皮的那些人的模樣嗎？”

  夙向陽蹙緊了稚嫩的眉：“我不想。”

  “可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欺負小鬼火了！”夙千凡無奈的刮了刮他的鼻子：“明明人家從第一次見你，就拿來好吃的與你分享。”

  夙向陽一臉倔強：“他是鬼界的。”

  夙千凡繼續引導：“我與你也不是一族，你對我不是就很好嗎？”

  夙向陽不服：“姐姐和他才不一樣，姐姐對我好！”

  夙千凡：“你見他做過什麽壞事，或者說，他對你做過什麽壞事嗎？”

  “現在還沒有。”夙向陽搖了搖小腦袋，隨即又緊接著道：“可誰知他以後會不會？”

  “那你可以選擇不信任他，但為何要無緣無故欺負他呢？”

  夙向陽思慮了一瞬，望著已經恢複過來的鬼火，嘟囔道：“好吧，我聽姐姐的，以後不欺負他了。”

  他言語中的妥協意味太濃了！

  夙千凡：“……”

  她覺得今日這番話又白說了！

  對夙向陽的這一做法，並非因她夙千凡有多聖母。

  相反，她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也從不覺得有資格做夙向陽人生路上的導師。

  但夙向陽這孩子，在遇見夙千凡以前，從不曾被溫柔相待過，更是對各色殘酷習以為常，慢慢的，自然對“殘酷”這一詞沒有了多少辨識度。

  以至於現在，他能對夙千凡和夙千琪好的無話可說，但其餘一切，於他而言，與一隻隨時都能被他撕碎塞進嘴裏的野山雞沒有絲毫差別。

  他本質作為一隻狐，若生活在獸堆裏，這本沒有什麽問題。

  可是，現在他活在人群裏，他的這一思維方式，從人這一角度來看，必定是扭曲的。若如此扭曲下去，到底會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