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了北，芙蕖開了謝。

  她在梅雨瀝瀝中，翹盼風雪狂歡。

  以為，那就是終點。

  今晚的秦城月，一改山高月小冷蒼穹模樣，顯得格外大方。

  銀色清輝自天際，渡山過海，瀉了一世間。

  輕柔光芒透過玻璃窗，撩落在夙千琪床頭。

  將他整日沉睡的棱角分明的側臉晃出幾許生動。

  夙千凡給他擦臉的動作不自主頓住。

  方才，有一瞬間，她似乎看到夙千琪眼角微仰，往昔一樣偶爾會笑的連眼睛都沒了的傻樣！

  “小凡，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你也就看著涼薄的要死，什麽都裝不進心裏。可但凡被你上了心，要讓你放手，還不得要了你的命。

  你看看我，來著不拒，去者不留，多好的境界，好好學學！”

  五歲那年，她養的一隻兔子死了，她抱著就是不讓埋，一家子哄她，哪怕買來好幾隻長的一模一樣的來跟她換，都不行。

  後來，但凡她多看什麽人或東西幾眼，夙千琪總要拿這件事來說教她。

  此情此景，這個片段突然被從記憶裏勾出，夙千凡隻覺得一陣寒意掠上心頭。

  她放下手中的毛巾，抓起夙千琪的手，抵在自己眉心。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六年前，夙千琪救回的時候，生命跡象已經聊勝於無。

  按照醫生的意思，這麽下去隻是活受罪。

  可他，還是靠著與她輪回之契的那點兒牽連撐到了今日。

  輪回之契，夙千凡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降生在夙家，就是因為與夙家初代簽訂了這個契約。但現在她已經降生，斬斷夙千琪與她的連接並不會產生什麽影響。

  她靜下來，看著他的時候，常常會想，怎麽做才是對他最好的。

  可終究，她還是鐵了心的抱著這顆不定時炸彈，不肯放手。

  夙千凡甚至不敢問自己，強留下夙千琪與當年強留下那隻兔子有什麽區別，那隻兔子什麽感覺，他到底願不願意。

  夜深人靜什麽都好，就是容易讓人想太多，這點有些糟糕。

  她的眉間不自主輕蹙，一些掩也掩不住的慌亂在麵上跳脫。

  夙千凡把夙千琪的手放進被窩，給他掖好被子，靠在床頭，絮絮叨叨的與他說起了話。以此轉移自己的思緒。

  “小琪，截止今日，夙家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一步步引導他們慢慢成長，到你醒來的時候，就可以接手一個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煩心事，像我們最初一起建立的那個幹幹淨淨的夙家。

  二姑的事我之所以沒有做太絕，一則大奶奶中年喪夫喪子，老年又喪一子，也是可憐人，留下二姑，不必白發人送黑發人，多少是她的一點兒慰藉。

  二則二姑畢竟進了李家的門，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蕭靖宸雖然嘴上不說，但到底在意與他一起長大的李銘煜，而李銘煜有仁善，卻缺少擔得起他的善良的智慧。二姑心有不甘不會消停，鬧騰不了夙家轉戰李家是必然的，李銘煜在她手上多栽幾次也能成長的快些。

  而且，三叔有的是手段，她翻不起多大浪，最多讓我們塞塞心。不過，這也沒關係，哪家沒有點兒磕磕絆絆的。”

  清風徐來，月移窗外草木落在屋內的剪影輕晃，像是對她這絮絮叨叨話語的回應。

  “還有一件事，我也給你說說。”

  夙千凡撫了撫夙千琪的眉眼，繼續道：“今天，蕭靖宸在爺爺麵前提出讓你待在蕭家養身體。

  爺爺答應了。

  他說，不管蕭靖宸什麽目的，但至少在七顆珠子聚齊前，他不會傷害我們。

  而且相較於夙家，現在的蕭宅更能保障你的安全，也能讓我無後顧之憂的找那幾顆珠子。

  可我總覺得爺爺和蕭靖宸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她的眉宇間爬上倦意，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其實，我也不是什麽都想知道，我隻是害怕，如果什麽都不知道，又會重蹈爸爸當年極力保護我們時的覆轍，我什麽都失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