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夠了的話，也該回去了。

  你終究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如此任性，難道你真的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責任嗎？

  自你母妃走後，已經過去了十年。

  但沒有神君的神殿又怎麽能被稱為神殿呢？

  而神殿沒有了神，你又是什麽呢？”

  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在那無盡的黑暗中，姬亦南這才發現，那原本被少師府中的火光照的猶如白晝的街道此時卻充滿了黑色的霧氣，不斷地吞噬著自己向那裏投去的目光。

  “你是誰？

  你又怎會知道這些事情的？

  父神和母妃離去的事情和時間，是沒有人知道的。

  即便是老龍靈也並不知道此事，但你又為何知道？”

  姬亦南向黑暗中大聲喝道，他聲音雖然響亮但說到最後的幾個字時那話語中竟然帶著微微的顫抖。

  而黑暗中的人卻始終再未答話，這讓姬亦南足足等了數十息的時間。

  若不是那一直存在的黑霧，或許姬亦南還以為他早已經離去了。

  “你不要裝神弄鬼，快點兒給本神出來。”

  等候了許久的姬亦南再次開口說道，隻不過他邊說邊向身後移去，待到話音剛落，他正好來到了那把被擊飛的匕首跟前。

  隨後他彎腰將匕首撿了起來，向黑暗中方才說話的聲音狠狠的拋了過去。

  “裝神弄鬼？

  你不是自稱是神嗎？

  為何會像個凡人一樣那麽懼怕神鬼呢？”

  姬亦南方才從彎腰再到拋出匕首隻用了短短一刹那的時間，甚至即便是目光緊緊盯著他的樗裏驊與虞歆兒也沒有看到他究竟做了什麽。

  二人隻是覺得眼前一花，就看到姬亦南換了個地方站立著，同時他腳邊那把匕首也失去了蹤跡。

  但他們二人卻看到，此時的姬亦南那麵色變得更加慘白，而且他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啪、啪、啪。”

  黑暗中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但那腳步聲隻是和尋常人走路一樣不輕不重，仿佛毫無特殊的地方。

  樗裏驊和虞歆兒二人同時向這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但奇怪的是，他們二人隻聽到那腳步聲始終像是從遠到近向他們這裏走來，卻走了許久都看不到有人從那黑霧中走出。

  可是，正在二人心下詫異的時候，姬亦南卻突然“蹬蹬蹬”的倒退了幾步，他抬手指著黑霧的方向，嘴巴張開了老大，像是難以置信般的看向了黑霧之中。

  “去吧，南兒。

  做你該做的事情，這裏不屬於你。

  你的職責是帶領神民保衛神殿，而不是在與你毫不相幹的地方尋歡作樂。”

  “可是，父。”

  聽到黑霧中的聲音顫抖不止的姬亦南剛想開口詢問，卻突然發現自己麵前一黑

  ，就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巴一樣無法繼續開口說話。

  低頭看時，隻見一把濁泥正滿滿當當塞在了自己的口中。

  “下一次就不會是一把泥了。”

  黑暗中的人繼續說道。

  但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姬亦南麵色複雜的跪在了地上，向黑霧中重重的磕下了頭去，再抬頭時已是淚流滿麵。

  隨後，他站起了身，目光裏滿是留戀的環顧著四周，看了片刻之後，他就跺了跺腳立刻轉身沒入了黑暗之中。

  “不要放他走，他是魔鬼！

  不要放他走，他是魔鬼！”

  同樣流著淚的還有樗裏驊，他一邊向黑霧中大聲呼喊著，一邊爬向了虞歆兒的身前，將重傷的歆兒抱在了懷中。

  “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這世上真有這些鬼怪魍魎。我不知道這世間真有非人的存在。

  原本我以為他隻是擁有十分厲害的武藝。

  可是我錯了，我的錯讓的你成了這副模樣，怎麽辦才好，怎麽辦才好。

  歆兒，歆兒。”

  樗裏驊注視著懷抱中的歆兒，滿眼全都是自責與懊悔。隨後他就猶如是瘋了似的，仰麵嚎啕大哭了起來。

  “樗裏，哥哥，不必這樣，都是歆兒心甘情願的。”

  虞歆兒艱難的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說話時還掙紮著翹了翹嘴唇就像是在笑一樣。

  那笑容卻在她滿是刀痕的臉上格外突兀，又在遠方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顯得有些猙獰和恐怖。

  “不，我不該帶你來的，我不該讓你出手的。”

  樗裏驊一隻手用力的摟住虞歆兒的脖頸後，不斷的用力將她向自己的懷中攏著，另一隻手顫顫巍巍的想要捧著虞歆兒的麵孔，卻怕會刺痛到虞歆兒的傷口，樗裏驊始終不敢將手放在她的臉上。

  一顆又一顆淚水從樗裏驊的臉上落下，片刻後，那淚水匯聚成了河流順著他臉頰流下，打濕了樗裏驊的衣襟。

  他懷中的虞歆兒卻保持著猙獰的微笑，而不在言語。

  經過這一場懸殊的戰鬥，虞歆兒累了。她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在樗裏驊的懷中一動不動。

  籠罩在白虎大街上的黑霧終於散去，少師府中的火光依舊肆虐著燃燒著。可是白虎大街上，卻隻剩下了滿地的死屍以及地上坐著的黑衣男子和他懷中抱著的素衣姑娘在火光的不斷跳躍中靜靜的一動不動。

  此刻的樗裏驊心中已經黯滅了一切的牽掛，那些讓他悲傷的，讓他喜悅的，讓他記掛的，讓他衝動的，讓他憧憬的，全部都從他的心中拋卻。

  甚至在這一瞬間，就連母親，就連介子都從他的腦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占據他腦海中的卻是懷中的女子恐怖的麵容和她不斷流逝的生命。

  這一刻，樗裏驊空洞的腦海中不

  斷地在思考著今夜明明萬無一失但卻一敗塗地的計劃，不斷地在問著自己，為何要與那魔鬼般的存在為敵。

  想著想著，樗裏驊伸手向自己的臉頰狠狠甩去了一巴掌，隨後，他又緊緊的抱著虞歆兒抽泣了起來。

  “堂堂男子漢，為了個女人變成了這樣值得嗎？”

  不知何時，一名男子出現在了樗裏驊的身後，用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平靜的開口問道。

  但樗裏驊也不知道是沒有聽到還是不想回答，所以他並沒有對那男子的提問做出回應。相反的他卻低頭將自己的麵孔依偎在了虞歆兒的額頭上，哭的更加厲害了。

  樗裏驊哭了許久，他身後的男子也陪伴了他許久。

  終於，樗裏驊開口問道：“既然要救我，可為何不殺他？他是魔鬼。”

  樗裏驊的話音落下後，過了很久他身後的人才微微歎息一聲開口說道：

  “縱然是魔鬼也有改過自新的可能，作為他的父親，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改邪歸正的。

  但他對你們的所作所為和傷害卻讓他的父親蒙羞，縱然他變成這樣的冷血無情更有他的父親推卸不了的責任。

  或許這就是為何我突然得到內心的啟示來到王畿的原因吧。慶幸的是我來得及時沒有讓他一錯再錯。

  所以就請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代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向你們道歉吧。”

  “哈哈哈哈，道歉。

  你的兒子殺死了這麽多人，你的道歉會讓他們死而複生嗎？

  你的兒子重傷了歆兒，毀了她的容貌，你的道歉會讓她恢複如初嗎？”

  樗裏驊有些瘋癲似的哈哈大笑著說道，絲毫沒有對自己身後之人所說的身份產生懷疑。

  “生死有命。縱然南兒不殺他們，他們也都命數將近。所以本神這聲道歉可不是向他們說的。

  更何況他們根本就承擔不起本神的歉意。

  本神的歉意是對歆兒說的，我的兒子傷害了她，這讓我想起了她的母親，曾經我也傷害過她使她容貌盡毀。

  兒子走了父親的老路，做父親的也該說一聲對不起了。”

  身後的男子依舊無喜無悲的說道。而樗裏驊卻嗬嗬冷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本神，又是一個神。難道神不是為了祈福天下而是來禍害人間的嗎？

  你們究竟是什麽東西，為何會在天下大亂的時候出現在你們不該出現的地方。

  為什麽？

  這究竟是為什麽？”

  “你是叫樗裏驊吧，你是這天下第二個敢出言質問我的人。

  你很不錯，這些年我聽到過無數關於你的事情，而方才你設計對付南兒所使用的計策連我也都被你騙過了好幾次。

  所以在我以為，你甚至要比當年那位讓我心生希望的人更加讓我值得期待

  。

  所以，不要頹廢，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著你，不論你們二人誰能走到最後，都對我的計劃極為有用。”

  “你的計劃？

  你的計劃幹我何事？我又為什麽要聽你的？

  我樗裏驊再懦弱，再糊塗，也不願意再和你們父子這樣的魔鬼扯上什麽關係。

  要不然你現在就殺了我，要不然請你立刻滾蛋。”

  “你！”

  隨著樗裏驊的話語戛然而止，他身後的人似乎極為惱怒一般，但他隻是說了一個“你”字，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樗裏驊繼續低頭看著麵前的虞歆兒，卻對自己身後的人即將要做些什麽毫無興趣。

  十數息過後，街麵依舊平靜，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樗裏驊身後的人看著自己麵前坐在地上的男子背影微微歎息一聲，開口說道：“將歆兒給我吧。”

  他剛說完，隻見那始終沒有動彈一下的樗裏驊立刻轉頭看向了自己，那表情就如同遇到天敵的雄獅一般警覺，那目光就如同惡鬼一樣的冰冷。

  男子看著樗裏驊的模樣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緩緩抬起了手。

  警覺的樗裏驊立刻發現自己緊緊摟著虞歆兒的雙手像是被人死死按住一樣無法動彈，而自己懷中的虞歆兒卻被一團白色的柔光輕輕的圍了起來，隨後在樗裏驊驚愕的目光中緩緩升起，慢慢的飛上了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