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淩攀小憩了一會。

  他睡得並不踏實，時而各種斑怪陸離的形象出現在他的夢中，時而亞當和伊娃扭曲的臉呈現在他麵前，淒厲如鬼魂。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淚流滿麵，第一句話就是問：“他們怎麽樣了？”

  “亞當和伊娃已經死了，”莫得感情的華胥說，“他們的三個孩子正在艱難地生活。”

  “臨時管理員要我準備的24萬人口，已經有2萬人催熟到16歲，投放至紅河世界。剩餘的還在繼續培養中。”

  淩攀點點頭，故意打了個嗬欠，若無其事地說：“打嗬欠打得流眼淚了。”

  頓了頓，他說：“送我去看看該隱他們。”

  ……

  與後世經學家們所說的“人類始祖亞當活了930歲”不同的是，在被逐出伊甸園的第10個冬天，亞當沒能熬過去，他死於普通的肺炎。當然，對於此時的文明程度來說，肺炎無異於絕症。

  亞當享年37歲。

  他的妻子比他多活了兩年。

  該隱在20歲那年，就失去了雙親。

  而這一年，他的二弟亞伯才15歲，最小的弟弟賽特才8歲。

  在伊娃死去的那個冬天，賽特得了病，奄奄一息。

  該隱和亞伯商量：“我們把他丟出去吧，他這樣是活不下去的。他隻會拖累我們！他的病氣可能會蔓延到我們身上，讓我們也麵臨死亡。”

  亞伯不同意，他還保留著一些天真，“我們應該關愛他，照顧他，讓他好起來。我們是這世界上最後的三個人了，如果他也死了，我們會更加孤獨。”

  該隱與亞伯爭論了一番，但是他們都沒能說服對方。

  在賽特病重將死的時候，天使來了。

  天使的模樣其實很醜，圓柱形的金屬身體，底下有幾個輪子，還有幾條長長的機械臂，平時都收縮在身體裏。天使的頭顱是一個半橢圓，不像人類有兩隻眼睛，天使隻有一個小小的紅色眼睛。

  該隱與亞伯都見過天使好幾次，每次都是在最艱辛，一家人都垂危的時候，天使會帶來食物、衣物、簡單的工具、藥草。

  該隱和亞伯都對天使敬畏有加。

  一方麵，天使是他們生存的希望，如果沒有天使，他們早就死了。

  另一方麵，據父親母親說，天使是一位偉大存在的代表。那個偉大存在用泥土捏出了父親，將父親放在一個名為伊甸園的美麗地方。

  後來偉大存在怕父親寂寞，又抽出父親的一根肋骨製造了母親。（這是伊娃給孩子們講述的睡前故事，明顯經過了想象力的加工。）

  亞伯對伊甸園隻有非常淺的印象了，因為被逐出伊甸園時，他才3歲。

  但該隱那時候卻有8歲了，他對伊甸園的印象牢不可破。

  在腦補的作用下，他記憶中的伊甸園是一個無比神奇的地方。

  而那裏的主宰，那名為“神”的偉大存在，肯定也是傾盡所有語言也無法形容其偉大之萬一。

  雖然從沒親眼見過神，但在父親和母親的敘述中，該隱能勾勒出神的形象，他敬畏，崇拜著神。

  因此麵對天使，該隱低下了他驕傲的頭顱：“天使啊，您的降臨讓我們這簡陋的山洞裏充滿神聖的光輝。請問您有什麽來意呢？”

  天使一如既往地沉默著，隻是默默地放下食物、藥物。

  該隱記得，他的小時候，天使有時會和他對話。天使的聲音很難聽，很刻板單調。但總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絕對正確的味道。

  天使說過，它沒有思想，它隻會說出神讓它說的話。

  在被逐出伊甸園後，天使隻有一次開口。

  那一次，父親苦苦哀求，想要回到伊甸園，反複追問到底他們犯了什麽錯，為什麽會被神逐出樂園。

  該隱當時心想：你們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下了亞伯。

  原本我們一家三口活得好好的，但是在你們生下了亞伯之後，神就驅逐了我們。

  都是亞伯的錯。

  當然該隱不敢質疑神，也沒有把對亞伯的厭惡擺在臉上。

  天使滾動著離開後，亞伯拿藥草給賽特喂下。在他的細心照料下，賽特一天天地好轉。

  賽特好起來後，不斷地感謝亞伯，說亞伯賜予了他第二次生命。

  該隱更加厭惡亞伯了。

  這一天，風雪很大，該隱沒能找到食物，饑腸轆轆地回到山洞裏。

  亞伯取出上次天使帶來的食物，那食物已經所餘不多。他們各自吃了一點充饑，早早地躺下。

  山洞的角落裏，幹柴上的火焰帶給他們一絲暖意。燃燒的樹脂偶爾會發出畢剝的聲音。

  三兄弟都沒有心情說話，昏沉沉地睡著。

  忽然，昏暗的山洞裏大放光明。

  該隱首先驚醒，掀開身上堆放用來取暖的枯草，坐了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在他麵前，出現了一個被光輝籠罩的人。

  乍一看，那人普普通通，身材也不高大，隻是穿著他從未見過的造型奇特服飾。

  再仔細看時，卻覺得那人的身影偉岸如高山，那人的氣息悠遠深邃。

  那人的臉被光輝籠罩，看不清楚。但是卻能看到那人充滿智慧的眼睛。

  那眼睛仿佛能看透歲月風塵，仿佛閱盡了世間百態。

  該隱立刻明白，自己麵對的是怎樣偉大的存在。

  他在這偉大存在麵前深深地匍匐：“偉大的神，創造我們的主，讚美你！”

  亞伯和賽特慢了一拍，但都學著該隱的樣子，匍匐在神的腳尖前。

  神發出一聲悠悠歎息。

  一個天使滾動著從神的身後出現，代表神發出聲音：“神說，亞當和伊娃是他寵愛的孩子，而你們是亞當和伊娃的孩子。他來看看你們，並詢問你們有什麽需要的？他會滿足你們一個要求。”

  該隱不該抬頭，匍匐在地大聲說：“偉大的神，請寬恕我們父母的罪，讓我們回到伊甸園吧！”

  “神說，你們不可再回到樂園，要在這大地上生存。”

  該隱感到非常痛苦，回到伊甸園是他唯一的夢想。

  亞伯此時小心翼翼地開口：“神啊，我想吃肉，能不能賜予我一頭小羊羔？”

  得到華胥的翻譯，淩攀心裏一酸。他迅速和華胥溝通，華胥控製機器人開口：“神會賜予你羊羔。”

  該隱又嫉又恨，又覺得亞伯愚不可耐。這麽好的機會，可以向神提一個要求，你竟然隻要求一頭羊羔？他覺得亞伯如果死去，肯定是蠢死的。

  該隱開口：“神啊，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