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往事
作者:元聖      更新:2020-04-22 02:37      字數:2253
  保和堂,芝蘭閣,深夜。

  燈火黯淡,整個飛簷反宇、紅磚黑瓦構成的芝蘭閣在白霧的籠罩下顯得幽靜深邃。

  芝蘭閣共三層,一二層都被黑暗籠罩。

  唯有三樓有星星點點的光芒灑落,仿佛黑暗中的燈塔,照射著保和堂的眾人。

  為在疫情衝擊下的、已經臨近奔潰的保和堂的眾人保留一絲希望。

  燈光尚存,東家尚在,自己怎麽能放棄呢?

  眾人就在這種激勵下,再次挺直已經被壓力壓彎的腰板。

  芝蘭閣三樓,許少宣將墨泉齋的檀木毛筆放下,揉了揉自己已經有些酸澀的手。

  才將眼神從放置毛筆的金驪筆山上轉向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身影。

  在四周宮燈的照耀下,許少宣清楚地看到麵前的容貌。

  “默言,情況如何?”

  出現在許少宣麵前的江默言恭敬地行了一禮:“少爺,情況極壞。”

  “極壞?唉,說說吧,醜媳婦也得見公婆啊。”

  “城東的倉庫,被亂民衝擊,傷了不少人。”

  “城北的幾家鋪子也被搶了。”

  “城南那邊亂得更大,不少得了疫病的民眾自覺生存無望,就聚攏起來,燒打搶砸,雖然還沒波及到我們這裏不過也快了。”

  “還有,那些被我們收治的病人家屬今天傍晚在某些人的引導下又圍住保和堂,南憶小姐和我們的人勸了好久他們才不甘地散去。”

  “如果在這樣下去,怕是暴亂會在保和堂內上演。”

  “消息傳出去了嗎?”許少宣問道。

  江默言遺憾地搖搖頭。

  “所有的消息都送不出去,整個安平縣都被莊家和藥王宗徹底隔絕,現在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

  “我派出去的求援者,出城後再沒有一定訊息傳回,怕是凶多吉少。。。”

  “一個都沒有嗎?”許少宣抬眼問道。

  “一個都沒有。”江默言肯定地回答道。

  頓了頓,江默言艱難地又說了句話:“就連陳皮也沒有消息傳回。”

  “陳皮也沒有嗎?”許少宣直直地看著江默言眼中含著疑惑、迷茫、不解。

  許少宣手掌用力地按在案幾上,指尖發白。

  喉嚨發出了痛苦的不知名的怪音。

  牙關緊咬,仿佛想用

  許久後,許少宣才將這些情緒壓下。

  眼中迷茫的惆悵在許少宣強烈的自我控製中緩緩散去。

  雖然散去,但並不是消失,而是隱藏在眼底更深處、隱藏在靈魂的最底層。

  許少宣失神過後,視線低下,看著桌上的黑石鎮紙,久久不語。

  窗外雨點淅淅瀝瀝,叮咚作響,富有節奏,宛日裏許少宣很喜歡躺在躺椅上看雨落湖中,叮咚作響。

  但今天許少宣聽著這淅淅瀝瀝的雨聲卻感到是那樣的孤寂。

  不知過了多久,許少宣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記得陳皮那小子是最早跟著我們的吧?”

  “是的。”江默言肯定道。

  “還記得,那小子一開始是街上賣陳皮的。”

  “第一次見他,是在安堂巷的街口。”

  “當時他正和他娘因為擺攤賣陳皮而被幫衙役抓。”

  “擔子貨物都被沒收,氣得他當時與那幾個衙役雇來的閑漢撕打起來。”

  “對。”見許少宣提起往事,江默言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柔和生動起來。

  也隻有這觸動心中柔軟的時候,這個外表冷漠的青年才會有些神色上的變動。

  “那個小個子為了自己的母親,竟然和那幾個腰粗體壯的漢子打得那麽狠。”

  “那密實的牙齒死死地咬住那些個漢子的老大。”

  “不論其他人如何敲打,都不鬆口。”

  “那通紅的眼神,無論誰看見都會心驚肉跳。”

  “不是所有人都會心驚肉跳,除了你這個怪胎。”許少宣反駁道。

  “我記得,當時你見到滿眼通紅,欲擇人而噬的陳皮可是滿心歡喜啊。”

  “還對我說這可是一個好苗子,一個做密探的好苗子。”

  “因為這種人是最能忍耐、最擅長保守秘密的。”

  “是最好的,不過可惜,他太倔了。”

  “當時“熬鷹”可是熬了好久好久啊。”江默言有些感慨道。

  “是很久了。”許少宣目光深邃。

  “最後,你還是用了攻心計。”

  “是的,一開始我都絕望了,沒想到陳皮比我還倔。最後不得已,還是少爺您親自出麵和他的母親溝通,之後才降服了這匹千裏馬。”

  說著,江默言自顧自地搖起頭來:“沒想到這麽一個倔強少年,是這麽聽母親的話。”

  “是啊,我一開始也沒想到這個少年會是這麽聽話。母親一說他就聽了。”

  “我在這時候,還是叛逆得很呢。”江默言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光。

  可是剛想起,眼中就光輝就很快黯淡下去了。

  顯然在他叛逆的童年之後,他的遭遇很悲傷。

  為了分散他的悲傷,許少宣轉移了話頭。

  “你還記得陳皮第一次介紹自己的時候,當時大家的表情是怎麽樣的。”

  “當然記得,哄堂大笑嘛。”

  “陳皮說他之所以叫陳皮,是因為他早逝的爹姓陳,而他娘親又是賣陳皮的。”

  “所以他就叫了陳皮。”

  “陳皮賣陳皮,想想真是真是好玩。”

  “當時,和陳皮同期的密探們,總是拿這個名字取笑他。”

  “氣得陳皮老是和他們打架,最後總是亂成一團,還得我來收場。”

  江默言無奈道。

  “是啊,總是你擦屁股,明明你也沒比他們大多少,卻總是當爹當媽。”許少宣似乎想起當年江默言那一臉抑鬱的模樣,頓時莞爾道。

  “但是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場景了。”許少宣轉向窗外,喃喃自語道。

  說這話時許少宣語氣深邃,冷靜,但是在江默言聽來,總感覺許少宣這話裏含著一絲苦痛,一絲酸楚。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許少宣將頭轉回來。

  眼神不變,但臉頰旁有淚痕閃爍,晶瑩剔透也苦痛非凡。

  他對著江默言輕聲地:“記下他們的名字,他們都是英雄。”

  “是,我會的,一直都會的。”

  江默言低頭應和道。

  PS:先更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