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秋水女冠獲得已經有一段時間。

  在這一段時間裏，她通過苦心鑽研與練習，已經能夠熟練地通過引子來引動風水法陣，甚至能夠如同降服蜃蛟的許天師那般，擬化出五道瑞獸虛影。

  不過兩者效果完全是雲泥之別。

  秋水女冠所擬化的瑞獸僅能呈現出大致輪廓，遠不如傳承影像中那樣栩栩如生，唯一能讓人立即辨別出來身份的瑞獸虛影，也隻有剛才驚鴻一現的焰尾火雀——雖然其正常形態應為紅炎煌煌的南明朱雀。

  隨著風水法陣的研習逐漸深入，秋水女冠也遇到了衝微道人曾遇到過的問題，那就是金色氣流用一分少一分，於是她開始根據那張被贈予的風水圖，遊走元國各地、梳理山河風水。

  風水圖隻有黑白灰三個色調。

  白為底色，黑為線條，灰色分為淺灰和深灰，淺灰為風水鬱積堆疊、容易滋生邪祟的地方，深灰則為黑霧前哨侵擾的區域。

  在最開始，秋水女冠自知剛掌握，自身本事還不算強，所以有意避開了深灰區域，始終在淺灰地帶來回巡遊。

  淺灰地帶數不勝數，分布在元國各地，且在不斷變化。

  可能昨天這裏還是一片正常黑白，但今天卻多出了一抹淡淡的灰色。

  反之亦然。

  好在大多數灰色地帶都隻是隱有端倪，風水鬱積的情況並不嚴重，秋水女冠遇到的真正麻煩，其實也不過寥寥兩處。

  一處呈天衝納陰之勢，四麵低垂、八風交吹，偏偏周圍是一處古代亂葬崗，隨著靈氣逐漸複蘇，吹來的風起均怨中帶煞；另一處則為濕穢地穴，地在深坑、不見外陽，同時又勾連地下暗河，陰濁二氣交匯，使得無意間落入地穴而死去的動物屍體漸漸發生異變。

  她為了解決這兩道麻煩，一邊結合已有的風水理論，一邊還要應用法門中記載的陣法手段，著實花費了不少心力。

  但與之相應的，則是不菲的收獲。

  無論是法門的消化程度，還是金色氣流，她都有不小的提升。

  這讓秋水女冠頗為欣喜。

  她打算繼續曆練之旅，然而風水圖卻在此時發生了一些出人意料的變化，上麵僅有的三處深灰區域，開始悄無聲息地擴散，幾乎快要從野外蔓延至人類的聚居區。

  秋水女冠仍記得老者那句“國之萬民承載其根”的點化之語，因此果決地中斷淺灰區域的曆練，提前來到了擴散勢頭最明顯的深灰區域——即眼下的截斷山脈。

  此刻，山林寂寂。

  黑色骨貓仍舊匍匐著身軀，隨時準備反擊。

  秋水女冠首次見到這樣的生物，卻絲毫不露怯，左手掐動法訣，右手大力一揮，將袖中準備的幾道簡單處理過的法旗甩了出去。

  然後她心中念頭一動，山間空靈之氣與空中灼陽之息瞬間被裹挾著匯入法旗當中，在其表麵烙印出道道神秘符紋，而被這幾道法旗所包圍的區域，霎時間也逐漸浮現出一種特殊的韻律。

  這一係列動作看上去頗為繁瑣，但實際上，在此之前就已經做過不少類似練習的秋水女冠，眼下隻用了一秒左右的時間就將其完成。

  “啾——”

  隨著一道清亮且不失銳芒之感的鳴叫聲響起，焰尾火雀的虛影再次被她擬化出來，仿佛一枚火彈似的直接衝向黑骨山貓。

  其速度之快，甚至讓對方來不及反應。

  兩者相撞，立即爆發出一股不算小的動靜。

  伴著漫天飛舞的沙石，黑骨山貓的身軀再次顯露出來。

  眼下它雖然還未徹底死去，但表麵覆蓋著黑霧的骨頭卻並不完好如初，左半邊身子儼然是一副受到重創的模樣，骨頭表麵布滿了坑窪，空氣中彌漫著明顯的燒焦氣味。

  “法門能奏效就好”秋水女冠舒了口氣，麵對來曆不明的生物，她心中自然有些摸不著底，但隻要能造成傷害，那麽一切好說，不至於讓人感到手足無措。

  她再次擬化出數道焰尾火雀的虛影，來回衝擊數次，終於將對方徹底消滅。

  在黑骨山貓化為飛灰的一瞬間，纏繞在其身上的縷縷黑霧，因為沒有了寄生的宿主來掩蓋自身存在，當即遭受這方天地的本能排斥，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徹底湮滅於虛空，

  與此同時，秋水女冠感覺到加諸於自身的金色氣流竟然也隨之大漲！

  她粗略地估計一下，頓時發現誅滅黑骨山貓所帶來的收獲，竟與之前所有收獲相當！

  她神情一怔。

  倒不是因為欣喜，恰恰相反，她反而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愁容與憂慮。

  隻有黑骨山貓對元國穩定的威脅性越大，那麽在她消滅對方後，回饋到自己身上的金色氣流才會越多，而眼下這種情況

  她對深灰區域涉及事態的危險性與重要性有了一個明確的認知自己無法獨立承擔此等重任。

  這不是秋水女冠在自謙，也不是有意推脫責任，而是實話實說。

  她能對付一隻黑骨山貓，兩隻也行，三隻或許有點勉強，四隻恐怕就有點力不從心。

  而根據風水圖來看，截斷山脈遠不是深灰區域的中心，而她現在腳下踩著的土地，也並非截斷山脈深灰區域的中心。

  秋水女冠心中微凜，看了眼不遠處依舊昏迷不醒的高個男子，思忖半晌，最後深呼一口氣，邁步向山林更深處走去。

  她越是深入，山林當中彌漫的那股難以形容的惡臭之味也就越濃，周圍的環境也越發靜謐。

  秋水女冠眉頭一鎖“不對勁。”

  尋常山林，大白天的，哪會這麽安靜，更何況是截斷山脈這種生物多樣性極為豐富的山林。

  眼下這幅情形，倒像是所有動物在有意躲避這裏，就像是在有意躲避獵食者一樣。

  “咕咕咕——”

  就在秋水女冠暗自思索的時候，忽然，一陣孱弱的鳴叫聲傳入耳畔。

  嗯？

  剛說動物們都躲了出去，沒想到轉眼間，就被現世給啪啪打臉。

  難不成這裏麵存在某種特殊原因？

  秋水女冠神色一動，仔細傾聽聲音並迅速辨明傳來聲音的方向。

  她最終來到了一處灌木叢前。

  灌木叢不高，堪堪抵達膝蓋。

  雖然考慮到眼下這個時間，蛇蟲之類基本已經銷聲匿跡，但她還是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一邊撇開叢生的雜草，一邊仔細搜尋可能存在的生物。

  秋水女冠沒費多大力氣，就發現了剛才聲音的製造者，即一隻蜷在幹枯雜草中的錦雞。

  錦雞很漂亮。

  其尾翎頗長且顏色鮮豔，翅膀周圍的羽毛顏色雖不豐富，但很是富有光澤。

  讓秋水女冠有些莫名的是，眼下這隻錦雞既沒有受傷，也不像是生了病，可它卻緊閉著眼睛，整個身體更是止不住地顫抖，還時不時地發出剛才的叫聲，仿佛正在夢中經曆著不好的事情。

  貌似雞隻會在黑暗環境下閉眼吧？

  眼前這隻雞的狀態著實有些古怪。

  她暗中提高了警惕。

  靜靜地在旁邊觀察了十幾秒，秋水女冠發現這隻錦雞身體的顫動幅度越來越大，發出叫聲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整個灌木叢到處都充斥著“咕咕咕”的聲音。

  秋水女冠大腦忽地閃過一道感知。

  下一刻，她立即麵色大變地向後退去，同時右手的道袍衣袖裏藏著的法旗再次被甩了出來。

  緊接著，符紋閃現，獸影擬化。

  周圍空氣驀地變得焦灼。

  在秋水女冠的雙目注視之下，錦雞的身軀立即被焰火給徹底湮沒，一股燒焦味擴散開來。

  她沒有挪開視線。

  果不其然，大約過去三秒左右的時間，一縷黑霧倏地從中衝了出來，並迅速向不遠處一株古樹遁去。

  竟然還會有意識地躲避自己向遠處逃跑！

  秋水女冠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回過神之後，她當即驅使獸影進行追擊，但速度有些來不及。

  盡管在天地的壓製下，黑霧在不斷地潰散湮沒，不過觀察其消散的速度，顯然能支撐到沒入古樹的那一刻。

  眼看著黑霧就要融入古樹之內，一頭看上去頗為年邁的梅花鹿忽地從旁邊竄出來。

  這頭梅花鹿的身形遠比普通梅花鹿要壯實，更加令人瞠目的是，它鹿角竟然能夠散發出淡淡的白色熒光！

  而在白色熒光接觸黑霧的刹那，黑霧立即如同春雪般消融，其滅殺效果甚至比秋水女冠的法陣還要管用。

  秋水女冠眼中閃爍異彩。

  哪怕是遭遇黑骨山貓，當時的心情也遠比不上她現在這樣激動起伏。

  梅花鹿沒有理會眼前人類的反應。

  它在清除了隱患過後，立即蹄子一蹬，向山林深處蹦去。

  “等等！”秋水女冠當即呼喊出聲，看著對方越走越遠的背影，連忙追了上去——不管是非人類的超凡生物，還是同樣致力於消滅黑霧，這兩點都值得她去深究。

  到底是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

  秋水女冠奮力奔襲，卻仍舊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內，就被對方甩開了數十米的差距。

  她蹙了蹙眉，顧不得心疼法旗的消耗，右手立即掐起印訣，同時將左手衣袖揮動，擬化出一頭雲氣獸影。

  總共能擬化出五種瑞獸之影，分別是朱雀、玄武、白虎、青龍、麒麟，而眼下的雲氣獸影便是其中的白虎之屬。

  因為秋水女冠對這道獸影的掌握程度，並不如南明朱雀那樣熟稔，所以她擬化出的雲氣獸影隻有三尺大小，麵相更是模糊不清，幾乎難以讓人辨認出這是一頭迷你版的猛虎。

  若是用來對敵，恐怕它難以起動效用，但若隻是用來引動風雲之勢、加快趕路速度的話，對秋水女冠來說已經夠用。

  她頓時腳下生風，並逐漸地拉近與梅花鹿的距離。

  梅花鹿顯然也察覺到身後之人的異常。

  它警覺地豎了豎耳朵，當即改變原來的前行路線，而是極富有靈性地開始在山林裏騰挪轉移，似乎想通過兜圈子來甩掉秋水女冠。

  一人追，一鹿躲。

  一時間，二者有些僵持不下。

  秋水女冠有些焦急。

  梅花鹿兜圈子，耗費的不過是些許體力，休息一下便能補回來。

  而她兜圈子，耗費的可是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金色氣流，是沒辦法通過休息補回來的！

  秋水女冠自詡高潔，從不為金銀貨幣而妄動心緒，但不得不承認，金色氣流作為一種另類的流通貨幣，著實讓現在的她很是肉疼。

  就在她思忖著是否要斥巨資使出融合法陣，場上的情況突然出現了變化。

  山林間那股難以描述的惡臭之勢陡然攀升！

  而受到這股惡勢的影響，周遭林木紛紛萎靡，甚至有不少雜草山花完全凋零。

  無論是在後麵追趕的秋水女冠，還是前方蹦蹦跳跳的梅花鹿，都在這股猝不及防的衝擊之下，難以自製地停下身形，慢慢調理身體的狀態。

  秋水女冠還好，她隻是稍作喘息，便成功完成了適應過程。

  但梅花鹿的情況卻堪憂。

  隨著這片山林被惡勢汙染侵襲，它頭頂鹿角的熒光逐漸黯淡，身體雖然依舊壯實，但雙眼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其中的的靈動之感遠不如前。

  秋水女冠心頭一驚。

  她快步上前，看著跪在地上梅花鹿，連忙在周圍擺下青龍法陣。

  符紋閃現，獸影擬化。

  不消片刻，一條泥鰍模樣的淡綠虛影浮現於法陣區域。

  地上開始緩慢生長起木藤。

  木藤輕輕地爬過梅花鹿體表，散發出溫潤的木屬性氣息，滋潤對方的體魄。

  山林靜謐。

  約莫三分鍾過去，梅花鹿的萎靡勢頭終於一滯，它睜開眼睛看向秋水女冠，隨後點頭致謝。

  秋水女冠為對方如此具有靈性而感到驚奇。

  她暗自讚歎造物主的神奇，伸手撫摸對方的側臉“好點了嗎？”

  梅花鹿舔了舔她的手心。

  秋水女冠莞爾一笑。

  她見對方狀態良好，沉吟片刻，便打算嚐試著詢問黑霧一事。

  然而，梅花鹿似乎比她更加焦急。

  鹿角熠熠生輝。

  秋水女冠的腦海頓時感應到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

  “神祝委托廟祝責任鎮壓逸散幫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