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守鋒穿行於山林之間。

  七天前，虛空巨木的氣息驚鴻一現，那熟悉的氣息令他心神搖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腦海時常會出現一些莫名的畫麵——就好似有人在不斷地向他腦海裏塞入信息。

  狹小房間裏虔誠祈願的男孩，雙手合十地小聲祈禱的一群幼童，黃昏落日下伏跪在地的瘦弱流浪漢......

  這些畫麵的場景都很模糊，隻能看出一個大概，好幾次穆守鋒想要看得更加仔細，卻始終沒辦法窺得真容。

  然而就在今天，他本來正斜靠在山石上小憩，腦海中忽然再次傳來一道畫麵。

  畫麵中的地點是一處空曠的林野。

  林野之上，擺滿了香草和山花，中央位置則豎立著一尊新雕塑而成的石碑，上麵刻錄著“山鬼上神”四個大字。

  烏泱泱的一大群老人、孩子和婦人跪在石碑前麵。

  他們皆低頭斂目，滿臉虔誠地小聲呢喃，似乎是在祈願禱告。

  穆守鋒露出驚容。

  這還是他首次在見到山鬼上神的信徒。

  他凝神靜氣，想要看得更加仔細，找出這處場所到底在哪，畫麵卻很快再次變換。

  依舊是剛才那片熟悉的原野。

  但站在這裏的人群，卻不再隻是原來的老弱婦孺，而是多了一群肌肉大漢。

  他們的手腕全都纏著紅綢緞，將祈願人群團團圍住。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站在最前列，他一邊手上拿著幾枚羅桑果，一邊嘴唇翕動，似乎是在向人群質詢什麽。

  相較於前幾天突兀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麵，穆守鋒這次所感知到的場景，顯然要清晰得多。

  就好比現在，他能清楚地畫麵中的每一個細節。

  比如他在摧毀鼎盛組織時有一麵之緣的中年男子的冷厲神色，比如祈願人群中一名老人顫動的身軀，再比如被老人護在身後的那群瘦弱孩童們的蒼白臉色......

  穆守鋒的心神驀地被他們所吸引住。

  他耳畔傳來一句又一句細微但真實存在的稚嫩呼喚。

  “山鬼大人，求您保佑！”

  “希望壞人有懷抱，求山鬼大人保佑！”

  “求求山鬼大人趕跑壞人！”

  穆守鋒心神一震。

  這是那群孩童的心聲嗎，自己為何能夠聽到，為什麽之前沒有出現這種情況，難道是因為之前那株虛空巨木所帶來後續影響？

  穆守鋒思緒紛雜，但心中的念頭卻愈發堅定。

  山鬼神祝，掌香火、司願力，為神所用、替神分憂——他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自己的第一身份。

  穆守鋒神色堅定，向曾有一麵之緣的中年人所在的青禾市奔赴而去。

  山林簌簌，隱有聲響緊隨其後。

  ......

  ......

  青禾市，東郊。

  因為有一條河流經過，這裏的土地比其餘郊區，能夠獲得更多的水分滋潤，所以這裏的植被覆蓋率也是附近區域最高的地方。

  早些年，有人嚐試在這裏開墾田地，脫離盜獵產業的桎梏。

  但最終卻是不了了之。

  有人說是因為這裏土壤肥力不夠，稻苗難以存活；有人說是因為觸犯到鼎盛的利益，可能會令其失去對加工廠工人命脈的掌控，所以遭致阻攔和報複。

  各種靠譜和不靠譜的說法甚囂塵上。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之後再也沒人公開提及開墾田地的事情。

  而這次祈願大會的地點就定在青禾市東郊。

  所謂的祈願大會，是費薩爾新獲得的指示。

  他成為山鬼門徒已有一周的時間。

  在前四天裏，他一直通過入夢之術，向附近接取的民眾散播山鬼神名，並通過響應心中的需求來引導他們進行祈願。

  饑餓者，以羅桑果進行引導；疾病纏身者，以傷病緩慢愈合進行引導；遭遇不公者，以施惡人受到懲戒進行引導。

  當然，費薩爾響應的大部分需求，都來自於饑餓者，小部分人則來自疾病纏身者，隻有極少一部分來自於遭遇不公者。

  畢竟，羅桑果容易獲得，治愈疾病卻需要耗費較多的願力，而懲戒施惡人更是需要冒極高的風險。

  若不是近些天，他在成功治愈索朗大叔後，利用靈氣強化了自己的軀體，身體素質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否則他還真不會出手——即便出手，選擇的目標也是慎之又慎，必須得經過詳細計劃。

  不得不說，費薩爾三管齊下的方針，還真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不僅得到神賜庇護的人們開始貢獻虔誠願力，就連一些沒有獲得庇護的其餘居民在聽說了山鬼神名後，也開始每日定時祈願禱告。

  這些飽受苦難的塔國民眾，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漏下來的光亮——尤其是在有人真真切切地得到山鬼賜福的情況下。

  山鬼上神的神奇之處，仿若星火燎原般，以遠超費薩爾所預料的速度，在青禾市的底層人民當中廣泛傳播開來。

  一個街區，兩個街區，整個東城區，整個青禾市......

  山鬼花錢每日能夠獲取的願力，開始迅猛且穩定上升，裏麵蘊含靈力氣息也越來越龐大。

  費薩爾一直期待山鬼花錢會帶來什麽改變，就如同七天前，他跪伏在地、向山鬼上神祈願後，意外成為山鬼門徒那樣。

  而就在昨晚，他竟然再次夢入叩神之地，並從神像播撒的光芒中，獲得一道全新的神諭。

  召集信民，於明日開啟祈願大會。

  對於這一舉動，費薩爾既驚且喜。

  喜的是，自己竟然能夠被委以如此重任；驚的是，這場祈願大會似乎有些突兀，不知道這會到來怎麽樣的影響。

  他心中情緒翻湧，不過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當即利用入夢之術，在青禾市整個市區範圍內，散播即將召開祈願大會的事情。

  當然，他不可能對每一位信徒都施展入夢之術。

  因此，他隻選取了少量幾位虔誠、且分布在青禾市各個城區的信民，進行托夢告知，並在最後囑咐他們將祈願大會這一消息，盡可能廣地傳達給其餘信民。

  費薩爾忙活了一晚，第二天起來後，立即趕赴青禾市東郊。

  他驚喜地發現近乎八成的底層人民全部趕來，有些人的肩頭甚至被露水給打濕透徹——他們顯然早在晨光熹微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這裏。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眾人紛紛低頭祈禱。

  費薩爾欣喜地看著一切有條不紊地發展下去，就在他以為今天能順利地完成任務時，最終還是迎來了意外。

  那群俯瞰底層民眾的紅綢緞聞風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