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朱安世從江充那裏打探到了一些彌足珍貴的消息，也確定了一個最佳的栽贓對象，那就是大司農桑弘羊。

  據江充所言，公孫賀與桑弘羊麵和心不和，兩人最大的矛盾在於財權。漢武帝信任桑弘羊，將理財大權全都交給了他，以至於削弱了丞相的權力，讓公孫賀既說不上話，又幹不成事。

  坊間甚至傳言，漢武帝對公孫敬聲執掌的馬政也多有不滿，甚至動過讓桑弘羊主管馬政的念頭，終因養馬是一個技術活兒又不想讓公孫賀過於難堪而放棄了這個想法。

  至於說桑弘羊和上官桀之間的齟齬也不小。兩年前，桑弘羊還兼著搜粟都尉，終因負責的事務太多，漢武帝才將這個職務交給了上官桀。

  上官桀上任後，為了證明自己比桑弘羊更能幹，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不僅將桑弘羊立的規矩全給改了，將他的心腹也給趕走了，讓桑弘羊恨得牙癢癢。

  “師公，如果告訴他們桑弘羊是幕後主使，他們會信嗎？”李光明問道。

  “我覺得不一定會相信。你想想，桑弘羊即使對上官桀有怨言，為什麽要去打斷上官安的腿呢？這不符合常理，也沒什麽意義。”

  “是啊，這確實有點牽強。”李光明笑了：“不過，我敢肯定，他們是絕對不會當麵詢問桑弘羊的。”

  “那倒也是，既然心存芥蒂，那就做不到坦誠相見。”

  “過段時間，公孫敬聲一定會主動問起這件事的，我就說您已查明這件事是桑弘羊派人所為，具體是何緣由，誰也不知道。”

  “我怎麽覺得這事兒幹得有點不地道呢？”朱安世皺起了眉頭。

  “如果師公覺得有違本心，那我就將師公供出來好了。”李光明一本正經道。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說起來，這件事還是你策劃的，怎麽就賴到我頭上了？”朱安世笑罵道。

  李光明沉默不語，心中忐忑不安。無緣無故的栽贓陷害他人，確非正人君子之道，也有違他的本心。

  朱安世看出了他內心的糾結，也感同身受，沉聲道：“要不，你就告訴公孫敬聲，說我根本找不到一點線索。”

  “不。”李光明堅決拒絕：“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公孫賀對你不滿，必須讓他看到你的價值，這樣你才會安全一點。”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充滿無奈，你會一步步的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變得麵目模糊起來。

  算了，我從來沒想過做一個道德模範，我隻想保護好自己和家人。最後，李光明這樣安慰自己，似乎心安理得了一些，也許是自欺欺人吧？

  兩天之後，是前往卓文君處練琴的日子。距離上官安受傷之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霍文君的情緒也已恢複正常。

  “上官公子的傷好些了嗎？”中午休息時，李光明主動問起了霍二小姐。

  “我沒去過他府上，不太清楚，想必應該沒事了吧。”霍文君淡淡道。

  “難道你沒有去看望？”李光明略顯驚訝。

  “我為什麽要去看望？”霍文君好像有些生氣。

  “因為你是他的未婚妻啊。”

  “我們還沒有成親，沒有任何關係。”霍文君的語氣有些冷。

  “我覺得你似乎不喜歡上官公子。”

  霍文君霍的站起身：“李公子請自重！”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我們是同窗，或者也可以說是朋友，有什麽不能聊的。”李光明絲毫沒有覺得不妥。

  霍文君一愣，似乎沒想到男女之間還有朋友這個關係。

  “我聽說，上官公子房裏有好幾個侍妾，甚至還有一個女兒。”李光明繼續道。

  “你們男人不都這樣嗎？在沒有娶到門當戶對的正妻前，房裏有幾個侍妾算什麽。”霍文君沒好氣道。

  李光明啞口無言，難道當時的貴族子弟都是如此？他繼續道：“上官公子整整比你大了八歲，你為什麽要嫁給他呢？”

  “不是我要嫁給他，是我父親要我嫁給他。”霍文君糾正道。

  “哦，原來如此。你父親和上官都尉同僚多年，若是上官都尉上門提親，他是不好拒絕的。”李光明表示理解。

  “他從來都不知道拒絕別人，也從來不為我著想。”霍文君忽然有些激動。

  僅僅從這幾句話，李光明已經判斷，霍文君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但她沒有拒絕的權力，隻能被動的接受。

  “你知道卓夫人和司馬先生的故事嗎？”沉默了一會兒，李光明問道。

  “我當然知道。”說起這件事，霍文君的眼睛裏立即多了幾分向往之色，繼續道：“正是因為卓夫人，我才想要學琴的。”

  “你是不是想成為卓夫人那樣的人呢？”

  “我？”霍文君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我做不到，我沒有卓夫人那麽大的勇氣。”

  “那是因為你沒遇到你的司馬先生。”

  霍文君又愣了一下，神色黯然道：“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嗎？也許永遠都不會出現吧。即使出現了又能如何？我已經訂婚了，也許兩年後就要成親。”

  是啊，霍文君說得對，司馬相如那樣的奇男子可遇不可求。即使出現了，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麽。

  想到這裏，李光明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何苦跟一個已經訂婚的女子說這些呢？若是讓上官安知道了，一定恨死了他。

  算了，算了，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呢，居然操心起別人，自尋煩惱。

  “其實，上官公子這個人挺好的，起碼對你很好。”轉變了想法之後，李光明的話題也隨之一變。

  霍文君有些奇怪的看了李光明一眼，心道，你這家夥，真是莫名其妙，一會兒勸我做卓文君，一會兒叫我服從命運的安排，到底安的什麽心？一個啥也不懂的愣頭青，就知道胡言亂語！

  李光明被她瞪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霍二小姐，我隻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閑聊，你不要放在心上。”

  “哼，懶得理你。”霍文君站起身，徑直走到自己的琴室練琴。

  整個下午，李光明都有些心不在焉，反複糾結霍文君和上官安成親後是否真的幸福，自己能否為她做點什麽。

  史書上，霍文君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倒是她的女兒上官皇後是個名人。當然，她的出名不是因為幹出了多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想到這裏，李光明一聲苦笑：“世人皆苦，我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還管得了別人嗎？彈琴，彈琴，一曲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