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練完功、吃過早飯後，李光明並沒有留在家中教導朱七七，而是帶著陳三去了西市，直奔張無忌的樂器行。

  一年前，在李延年的帶領下，李光明見到了那張司馬相如簽名的古琴。這一年裏，他無數次想過擁有那張琴。如今，是時候了。

  再次見麵，張無忌並沒有立即認出李光明。當李光明指明要買那張古琴時，他這才反應過來，笑道：“一年不見，李公子長高了不少。”隨即又感歎道：“可惜，再也聽不到李都尉的《高山流水》了。”

  “張先生，能否將琴讓我先彈奏一下，看是否保養妥當。”

  “好，驗貨是應該的。”張無忌很爽快的搬出了那張琴。

  和一年前所見幾乎沒有分別，那張琴還是如同新的一般，深棕色的琴麵，光滑如鏡，泛著一層如同霧氣的光。

  擺好琴，調好調式，李光明彈奏了一曲極為古老的《幽蘭》。據說，這隻曲子乃孔子所作，曲調較為壓抑、幽怨，有懷才不遇之感。

  一曲終了，張無忌大讚道：“李公子不愧是得了李都尉真傳，年紀輕輕竟能彈出如此聲微而誌遠的曲子，在下深為佩服。”

  “張先生謬讚了，可以割愛嗎？”

  “李公子若真想要的話，還請彈奏一曲《聶政刺韓傀曲》。”

  “為何一定要彈這支曲子？”李光明愣了一下。

  “李公子彈過就會知道。”張無忌諱莫如深。

  “好。”李光明沒有再問。剛才，他在彈奏《幽蘭》時，明顯感覺到這張琴的聲音很亮，有鏗鏘之意，莫不是比較適合《聶政刺韓傀曲》？

  長舒了一口氣，李光明終於彈起了《聶政刺韓傀曲》。對於這支曲子，李光明有著特殊的感情，自從學會後，他很少彈。因為每次彈起，他都會想起李延年從容赴死的那一天，忍不住情緒失控。

  “李公子，為何你的《聶政刺韓傀曲》如此壓抑呢？少了幾分殺伐之氣，多了一腔怨憤，和在下之前所聽大為不同。”張無忌皺眉道。

  “我二叔說，每個琴師都有對曲子的不同理解，千篇一律豈非無趣得緊？”

  “李公子所言極是，在下迂腐了。李公子若喜歡，那就拿去吧。我若是再留在手中，恐怕真的誤了這張琴。”張無忌語帶惆悵。

  “多謝張先生割愛。”李光明深鞠了一躬。

  命陳三拿過二十金後，這張琴也就正式成了李光明之物。輕撫琴身，他不禁有些激動，這可是司馬相如當年彈過的琴啊。

  “李公子，你沒發現這張琴有些特別嗎？”正欲轉身離開時，張無忌忽然問道。

  “有何特別之處？”李光明再仔細看了一遍，點頭道：“張先生的這張琴確實比一般的琴更長。我二叔也說過，這張琴隻適合成年男子。”

  “長在哪裏？”

  “似乎是琴頭比較長，足足長了半尺有餘。”李光明皺了下眉，確實顯得有些奇怪。

  張無忌淡淡一笑，先在琴頭一側按了一下，然後將琴頭拿掉，裏麵赫然露出一個四寸長的劍柄。對，就是劍柄，扁扁的，纏有深棕色絲繩，和古琴顏色一模一樣，唯有劍首是黑色的。

  李光明驚訝之時，張無忌已然拔出了那把劍，握在手中輕彈了一下，竟發出琴聲，長吟道：“琴中藏劍，劍發琴聲，此劍一出，必飲人血。”

  這把劍全長五尺，劍柄深棕色，劍刃卻是深灰色，泛著冷冽的光，似乎因久未見天日，有一股莫名的寒氣。

  西漢時，鐵劍逐漸取代了青銅劍，一些鑄劍名家還會經過反複鍛打，形成百煉鋼，讓劍身更為堅韌。此劍一看就不是凡品，當為百煉鋼。

  “好！好劍！想不到琴中竟然藏有如此寶劍！”李光明讚歎道。

  “若不是此劍，這琴何以值二十金？”張無忌頗為自得道：“這是一把精鋼劍，乃關中鑄劍大師辛引子所鑄。此劍鑄成後，他慨然道，如此美劍，當以何鞘藏之？他的朋友製琴大師王子俊聽說後，特意為這把劍設計了這張琴。”

  “我聽說司馬先生亦是劍道名家，他既然看到這張琴為何不收入囊中呢？“史書記載，司馬相如少年學劍，劍道琴道都是名家。

  “本來，辛引子和王子俊是想將這張琴賣給司馬先生的，因為隻有司馬先生才能讓這張琴名揚天下。可惜，當時司馬先生已到暮年，又是久病之身，不想誤了這把劍，婉拒了他們的好意。辛引子和王子俊不忍見此琴落入凡俗之手，特請司馬先生簽字，以抬高它的身價。”

  “那此琴是怎麽落入張先生之手的呢？”

  “我經營樂器行多年，和王子俊相交莫逆，在我的苦苦請求下，這才勸說辛引子割愛。我還鄭重向他們承諾，此琴隻賣給有緣人。”

  “張先生怎麽就如此肯定我是有緣人呢？”李光明笑了。

  “近二十年來，我見過無數買琴的，但隻將它拿出來了數次而已。每次，隻要我說到二十金，他們全都望而卻步，也沒有人來問第二次。來問第二次的，李公子是第一人。”張無忌的語調有些傷感。

  “如果張先生一開始就向他們展示琴中藏劍，說不定會有人買。”

  “不行。”張無忌堅決的搖了搖頭：“若是有人將此琴買來別做它用怎麽做？我不想此琴沾染血腥。”

  “那你就不怕我拿來用作兵器？”

  “李公子舍得嗎？”張無忌淡淡一笑。

  “不舍得，我是來買琴的。”李光明也笑了一下。

  “李公子時隔一年之後，仍然想要得到這把琴，可見是出自真愛。二十年了，它是該有個主人了，難道讓它一直在我這裏蒙塵嗎？”

  “張先生放心，我定讓此琴名揚天下。”

  “希望不是因為這把劍。”

  李光明苦笑道：“張先生，您看我像個刺客嗎？

  “不像，一點都不像。”張無忌正色道：“李公子，不到萬不得已時，切不可動用這把劍，最好是讓它一直藏在琴中。”

  說完，張無忌將那把劍放回琴中，然後跟李光明詳細講了如何取劍。不得不說，這張琴設計很巧妙，琴麵和琴底之間剛好嵌著一把劍，琴頭處有一個小機關，將它打開後，才能拆掉琴頭取出劍。

  “張先生放心，我隻會讓此琴名揚天下，而不是讓這把劍。”李光明鄭重道，然後將琴裝入匣中，準備告辭。

  “李公子且慢！”張無忌最後交代道：“李公子，你若想將這張琴傳承於世，最好每半年補一次漆，做一次保養。”

  “張先生可以做嗎？”

  “當然可以。”

  “免費嗎？”

  “不免費，每次一緡錢。”張無忌笑嘻嘻道：“如果李公子能為我彈奏一曲，隻收半價。”

  “果然無商不奸。”李光明哈哈大笑，然後鄭重道：“張先生放心，我每隔半年都會來叨擾一次的。”

  “希望李公子的琴技每次都能更進一步。”

  “但願如張先生所言。”李光明輕施了一禮，這才和陳三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