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艾陽回國了。

  暌違半年，經過十幾小時的轉機飛行，終於再次踏上了祖國的土地。

  回國後的她，開啟了“酒池肉林”的奢靡日子。每天被快遞、花式外賣環繞的許艾陽隻覺得幸福無比，即使是半夜兩點點單，也都能在半小時內送到。這樣的生活，請給我多來幾打好嗎？許艾陽在心裏呐喊。

  許艾陽算是時差敏感體質，一般需要近一周的時間恢複。在這一周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出門放風的日子裏，她感受著方方麵麵自己國家的便捷。小區門口的地鐵，隨叫隨到的打車軟件，各式各樣物美價廉的網購軟件，送達家門的令人垂涎欲滴的各方菜係……

  這在讓美國不得不適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許艾陽著實感受到了被生活的寵溺，幸福指數一路飆升。

  時差倒過來的第二周，許艾陽約了林晚亭在國內的男友李彬見麵。林晚亭在許艾陽出發前拿了一個小盒子給他，是最新款的手機，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親手給到身為鐵粉的李彬。

  兩人在咖啡館坐定，不痛不癢地寒暄了幾句。

  “哎呀，糟了！”許艾陽看著手機紅色的電量格，才反應過來自己臨出門忘了充電。

  “你帶充電器了嗎？”許艾陽問。

  “我去櫃台前麵給你借一個吧。”李彬說。

  櫃台前麵？許艾陽想起來自己進來時在櫃台上看到那一排類似小抽屜一樣的東西，難道又是什麽最新的技術？

  許艾陽見李彬輕車熟路地在櫃台前掃了碼，輕車熟路地拿了一個充電寶回來。

  許艾陽將移動充電寶插進手機，果然充上了電。“這也太方便了！”她驚喜地讚歎。

  出國留學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她記得離開時市還很少有這樣的東西出現，不過半年的時間，怪不得外國人說中國是最有活力的創新國家，身邊每天都可以感受著日新月異的更新迭代。

  “晚亭姐快畢業了，現在積極找工作中，等她身份解決了，你就可以飛去國外和她在一起了吧！”許艾陽興奮地說。

  “嗯。”聽她這麽說，李彬隻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神色冷淡。

  許艾陽有些怔忪，想著是不是因為當著她這個外人不好表露太多的緣故。

  李彬是林晚亭的大學同學，校足球隊的，兩人大一時就確定了戀愛關係，到現在也有六年多了。林晚亭家境普通，父母退休前都是機械廠的職工，而李彬家裏則做些小生意。兩人原本打算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了就結婚，卻沒想到，林晚亭大四畢業那年驟然出國，滿心滿眼都是對即將開啟新生活的向往。李彬大學畢業後則礙於生計所迫，找了一家小公司做起了朝九晚五的小職員。生活過得按部就班，波瀾不驚。

  “等我找到工作了，就接你一起，咱們一起去美國！”

  這是林晚亭在赴美前跟李彬說的最後一句話。“一起去美國”，多麽美麗的夢想，仿佛輝煌與榮光近在咫尺，引得無數人前仆後繼。

  “想吃點什麽嗎?”許艾陽問。

  “什麽都行。你們在國外待久了的，難得還能吃得下國內的飯。”李彬說，神色倦懶。

  一句話說得許艾陽莫名其妙，又不好發作。在她印象裏，李彬是一個樸實而陽光的男孩，她記得大學畢業的林晚亭第一次興奮地把李彬介紹給她，“來，這是你姐夫！”，那時的李彬樸實陽光，而林晚亭看他則滿心滿眼都是愛意。

  “我來吧。”見有些冷場，李彬打開手機就要為兩人點單，“你們留學生活很快樂吧？每天吃喝玩樂的日子開心嗎？”

  許艾陽想起被論文碾壓的自己、被求職在後麵追得狼狽不堪的林晚亭，實在答不上他的話，她隻能說，“留學的生活，也沒有那麽簡單。沒有……那麽好。”

  “能有什麽不好的？”李彬打斷了她的話，“留學生，人上人。不知道已經是多少人羨慕的對象，無病呻吟。”

  “你這麽講，不覺得對晚亭姐不公平嗎？”許艾陽有些憤慨，“她在美國的生活，並沒有那麽容易。”

  “還不是自找的？”李彬毫不掩飾，“為了虛榮和麵子，非要拋棄祖國去人家洋大人的地盤兒，還能要求任何事情都順心如意嗎？再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嘿嘿。”

  眼見許艾陽麵帶怒氣地看著他，李彬聳了聳肩，自嘲地一笑，“算了，當我沒說。”

  “你們在那兒待的都不想回來了吧？見過大世麵，還能看得上這國內小城？”李彬問。

  “並不是。我們的確很多人想留在國外，因為有的人的確更適應國外的生活，並不是覺得國內不好。”許艾陽說，卻覺得李彬一臉譏誚地看著她，臉上寫滿了“裝，你繼續裝。”

  “你這樣，晚亭姐知道，她會不開心的吧。”許艾陽說。

  “她不開心？也許在她心裏，我早就配不上她了……”李彬說，言辭間竟有些落寞。

  “沒有！她沒有這樣的想法！你怎麽能這麽說她！”許艾陽想起林晚亭被生活摧磨的憔悴和因刷盤子洗碗粗糙的手指，如今再看看李彬的態度，真是為她抱屈。

  “是啊，哪有那麽多不開心……留學生，厲害啊，多少人羨慕，應該樂不思蜀啊。”

  許艾陽覺得頭腦發脹，再聊下去怕是要免不了掀桌的衝動。她勉強換了個話題，“我想去晚亭姐家裏看看她爸媽，他們還在清水路嗎？”

  “清水路？他們早搬去棚戶區了，沒告訴你啊？”李彬說。

  麵對著一臉愕然的許艾陽，李彬說，“為了晚亭出國，她爸媽把唯一的房子賣了。她爸本來退休之後返聘做技術工，一家五口能勉強租個房子，但廠子裏上個月效益不好，又被辭退了。現在一家人又住回了棚戶區。她家啊，就指著她一個人能在美國打拚，站穩腳跟之後把家人都接過去過好日子……”

  許艾陽的頭腦嗡的一聲炸開，林晚亭憔悴消瘦的臉和疲憊不堪的狀態在她眼前晃著，她急匆匆結束了這頓飯，一路直奔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