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喪禮上的緣分
作者:夏舜卿      更新:2021-04-13 15:18      字數:3304
  喪禮如期而至,即使炎炎夏日,也擋不住村民愛戴過世的五保戶之心。

  村委把蔡老家變成了老人生後的靈堂,敲鑼打鼓,嗩呐聲不斷,熱鬧非凡。

  前來吊唁的,都是大民村的村民,以紅梅大隊的人居多。

  圖命強是棺木前的“孝子”,這位與蔡老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甚至生前素未謀麵的“孝子”這兩天為喪禮之事鞍前馬後,無任何怨言。

  他一身白麻布衣,頭戴五尺白布和手劄白花圈,來客在靈堂前吊唁,圖命強便要向客人磕頭回禮。

  為蔡老守靈的還有胡安適和圖永易兩個大小女孩,圖命強在棺木邊一跪便是幾個時辰,接近飯店,胡安適和圖永易將他扶起,圖命強雙腿發麻,坐在椅子上直戳膝蓋,兩位女孩特心疼他。

  “圖命強,你還行嗎?”胡安適問。

  圖命強嘖嘖怨道:“我的親娘嘞,我爸媽過世我都沒有這麽跪過,早知道來給蔡老爺子當孝子這麽苦我就不答應老白這差事了。”

  胡安適前兩天還覺得他表現挺好的,今天竟開始抱怨起來了,她不滿的指責道:“這兩天我還以為你對蔡爺爺是真心實意的呢!”

  “什麽真心實意的?我跟蔡老爺子素未謀麵好嗎?還嫌棄我沒真心實意,我能跪在這裏幾個時辰就不錯了,不然你來跪跪試試!”

  是啊,從未見過的兩人,能有怎樣的真情實感呢?胡安適忽然覺得自己把圖命強和蔡老的關係想得過於美好了。

  見圖命強對胡安適態度不夠和諧,圖永易急忙勸說著:“你們別吵架嘛,對蔡爺爺多不尊重,哥哥,你是男生,應該讓著安適姐姐。”

  圖命強閉上了嘴,不再與胡安適辯論。

  為了讓圖命強心裏舒坦一些,胡安適不經思考說道:“我跪就跪,反正蔡爺爺之前一直把我當孫女,我也把他當成自己的爺爺,給他戴孝守靈算什麽?”

  下午開始,靈堂換了一副畫麵。

  請來做法超度的道士來了,伴隨著鑼鼓嗩呐一些樂器聲,道士一邊做法,一邊念著誰也聽不懂的經。

  而跪在靈堂前的人則變成了圖命強和胡安適兩人,胡安適頭上也戴著象征孝子賢孫的白布。

  這麽看起來,圖命強和胡安適像極了一對夫妻。

  跪在棺木邊,圖命強總是覺得外麵進出的人在談論他和胡安適。大概是因為胡安適是村裏的大學生,比較出名,別人都在議論她怎麽會和百花大隊的圖命強跪在一起為紅梅大隊的五保戶守靈,人人都在猜測兩人的關係。

  “胡安適,要不你別跪在這兒了,我一個人跪著就行。”

  圖命強很介意周圍人的目光,他在意的不是別人把他說成什麽樣子,而是害怕別人誤解胡安適與他的關係,會有損胡安適的名譽。

  “不行,我說了一起跪就一起跪,我這麽做,對蔡爺爺是真心實意的,與你無關。”

  圖命強無話可說了,周遭人的眼光,他仍舊會稍稍抬著眸子悄悄觀望。

  這時,他的眼珠裏出現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轎車停留在草坪裏,它吸引了草坪裏所有湊熱鬧的人的目光。

  “桑塔納”每一個村民都鮮少見過,村子裏,更是沒出現過一兩回,這是成功人士才有的標配。他們,隻不過是芸芸眾生裏的一顆塵埃,看到轎車,就跟看到外星人一樣稀奇。

  車裏走出來三個男人,除了一位司機和助理,後座走出一位四十出頭的優雅男人,他昂首挺胸,氣質非凡,頭發全部往後梳,看起來就像一位大人物。

  司機和秘書從後座又扶出一位年邁的老人,他雖杵著拐杖,但步伐矯健,與三名男子一起邁進靈堂。

  年邁的老人身軀略微佝僂,他伸著布滿紋路的脖子打量這間土磚屋子和靈堂,眼眶裏莫名含著淚水。跟隨老人而來的三位男子一一在靈堂前對著過世蔡老的靈位鞠躬磕頭。

  圖命強和胡安適都不知這三名男子和這位年邁的老人是誰,村裏其他人也不了解他們的身份。他們鞠躬磕頭,圖命強和胡安適便磕頭回禮。

  此時,白老書記和林撿不知從何而來,兩人氣喘籲籲的跑到蔡老靈堂前見到了這幾位大人物。

  整個大明村,隻有白老書記認識這位從“桑塔納”裏走出來的年邁老人。他對這位老人十分尊重敬仰,一見老人,立刻伸出雙手握著老人的手,白老書記眼眶也紅了。

  “李局,您怎麽來了?”

  “我們來沒別的意思。”那位四十出頭的男子回答說:“我聽你們鄉長說你們村蔡老過世,我跟爸說了,他一定要前來吊唁,所以,我就陪他來了。”

  原來,這位被白老書記稱之為“李局”的年邁老人便是市建設局退休的老局長。年少時,他也是從大明村走出去的,當下,他在大明村認識的人隻有蔡老。

  老李局長一生在緬懷,回望自己的年少模樣,大明村,他已闊別六十餘年不曾回過。若不是聽自己兒子說起蔡老,他甚至不知道世上還有自己年少時的玩伴。再有他的消息,蔡老已睡在棺木裏。

  四十出頭的這名男子則是李局這位老人的兒子,是現任市建設局副局長。

  在市裏來的“大人物”麵前,林撿白老書記這樣的村官和圖命強,胡安適這樣的孝子顯得黯淡無光,他們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神聖。

  老李局兒子李副局長來到圖命強和胡安適麵前,說:“起來聊會,別跪著了。”

  圖命強和胡安適趕忙站起來,李副局長伸手與圖命強握手,道:“同誌你好,你是蔡老的嫡親孫子嗎?”

  圖命強尷尬的回望胡安適和白老書記,不知要怎麽回答才是正確的。當他看向白老書記時,白老書記瞅著他半點暗示的眼神都沒有。

  見白老書記沒給提示,圖命強隻好實話實說了。

  “如果我是蔡老的嫡親孫子,那他就不能被評為五保戶了。”

  李副局長一拍額頭,嘲笑著自己說:“瞧我這記性,都忘了蔡老是五保戶了。那蔡老的喪事,誰可以做主呢?”

  林撿按壓不住自己的心冒到李副局長麵前,道:“我,我和白老書記做主。”

  李副局長點點頭,接著說:“好,林主任,是這樣,蔡老也曾是老革命,幹過抗日戰爭的人,值得被尊重,他的身後事,不說隆重的辦,但也不能太過於草率,我爹,還有你們,不是都喜歡看花鼓戲嘛,所以,我打算送一場花鼓戲當做是哀悼蔡老,戲班子你去請,所有產生的費用,你們拿到我這兒來報,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

  村裏又有花鼓戲可以看了,還是市建設局的大官贈送的,可把外頭的村民給樂壞了。

  有了李副局長報銷費用的承諾,林撿立即叫人開始搭建戲台子了。他曾和魏一采有約定,隻要是大明村請戲班子唱戲,魏一采不管在哪兒,都會帶著戲班子來大明村演出。

  林撿記得魏一采的女兒淩寒和他的兒子林自得是同學,去縣城請戲班子的事他交代給林自得了。恰逢暑假,林自得也從省城大學回到家中來了。

  當天晚飯前,魏一采帶著戲班子趕到了紅梅大隊蔡老家一帶。

  蔡老家門前的草坪不夠寬敞,戲台子搭在他家門前一百米外的荒廢地。淩寒跟隨戲班也停留在此,晚上就要演出,淩寒剛落腳便開始在帳篷裏化妝打扮自己。

  送來淩寒和戲班到達目的地,林自得聽說胡安適在為蔡老守靈,趁此機會,他又能見見胡安適了。

  飯點的時候,七八桌村民已經開餐,林自得在村民們的注視下走進了蔡老靈堂。

  道士做法的桌上,隻有圖命強和胡安適,圖永易三人圍在桌邊吃飯。這畫麵,林自得怎麽看怎麽來氣,尤其是胡安適頭上戴的白布更加惹到他了。

  “胡安適?你怎麽跟他們坐在一起吃飯?你頭上戴的什麽?你是孝子賢孫嗎?”

  一種夾帶著怒氣的語氣在圖命強和胡安適耳邊出現,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好像充滿了敵意。

  胡安適放下筷子,站起來回答著他的問題說:“我尊重蔡爺爺,我爸媽都同意我戴孝,你管那麽多幹嘛?”

  林自得氣得伸手摘下了她頭上的白布狠狠扔在地上,大聲喧鬧著:“我不準許你戴這玩意,尤其是不能跟他一起戴。”

  圖永易被嚇得躲在了圖命強身後,圖命強忍無可忍,上前推了林自得一把,譴責道:“你這孫子有毛病吧?你敢在蔡老靈堂前鬧事?你是不是找打呀你?”

  生氣的圖命強凶怒的抓著林自得的衣服威嚇著他,胡安適怕他們真的在這裏動手打起來趕忙勸架,讓圖命強放手了。

  “別鬧別鬧,這可不是鬧事的地方,建設局都來人了,你們別沒事找事呀。”

  圖命強鬆開林自得,仍舊帶著怒火。

  林自得很在意,很反感。胡安適為誰戴孝他都不介意,但隻要是和圖命強幹同一件事,他便會不可忍受。

  讀了兩年大學,林自得已不是過去的林自得。當圖命強再想打他的時候,他毫不緊張退縮,哪怕沒有胡安適勸架,圖命強跟他動了手,他也會還手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