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的身子不斷向前，逐漸步入虛空。眼前的一切隻剩下霧。

  他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了，和成形的幻境相比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穩定，所有的一切都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間，這裏是幻境形成的雛形。施術者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和中招的人的潛意思相互結合。那些零零碎碎印象或深刻又淺薄的記憶碎片或者一絲思緒匯聚在這個擁有無垠空間的巨渠。在這裏有完全不同於世界，隻存在於假想裏麵的巨大怪物，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活動，而不受製於世界的真假。盡管這些怪物看起來是那麽的驚悚可怕，但是既然是出自於自己的意識碎片，那麽應該就不會傷害自己吧。

  那，為什麽，我還在發抖？

  老頭停下了腳步，霧氣彌漫在他的周身，深吸一口氣也隻能夠感覺到一股徹頭徹尾的陰寒。他望著這茫茫的白霧，感覺此時就連空氣也變的如此的寒冷。

  這些冰冷的氣息率先勾起了她的感官，這淡淡的芬芳仿佛在暗示這條道路的盡頭是一個無比美好的，充滿陽光和花香的世界，哪裏有珍貴的正常事物，遵守規則的戰鬥。

  前後左右上下，都遵循著自己應有的規則，而不像是在這裏，任由自己被絕對的虛無湧上來，上下左右前後都被無限的拓展，延伸。在這樣的感受之中，自己就仿佛是劍的一粒不起眼的塵沙。透過自己渺小的身子，凝視著深海。在這裏，黑暗就是一切。它黏稠，濃重，身上還帶著一股海水的鹽味。

  地上湧起了水，一下子將他淹沒。慌亂之中，他仿佛乘船在大海裏麵，一隻巨大的觸手怪物正扒在他的船上。

  水母的觸手數量非常之多，並且每一根都極其粗大，這些觸手本身的力量足以將人的內髒震碎。

  “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真tm的惡心。”一名瞎了一隻眼的海盜開始謾罵，他剛才用刀子斬斷了一隻觸手，和觸手巨大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它脆弱的韌性，這些觸手並不結實，非常的脆弱，不需要老頭那種程度的戰士，隻是強壯一些普通的士兵，再配上一件較為鋒利的武器就可以輕鬆的斬斷觸手了。

  然而讓這個海島罵罵咧咧的也正是這脆弱的觸手，在這些被斬斷的觸手裏麵，噴出的是大量的粘液，雖然並沒有什麽異味。但被這些粘液粘在身上的感覺就好像是被鼻涕糊了一身，而那名士兵更是全身都黏上了液體，惡心的直想罵娘。

  “用鋒利的東西砍它們，它們的結構很脆，一砍就斷。現在的夜色很暗，注意別被這些觸手偷襲！”一名士兵也同樣發現了這一點，大聲的朝著周圍的同伴提醒。隻不過現在所有人都還不知道忒提絲真正的殺招不是她巨大的體型，而是毒。

  老頭是知道的，但是這艘船上的人死活又與她有什麽關係呢？或者說船上的人死的越多對她來說就是越有利的狀態。

  趁著眾人與水母大戰的空隙，老頭卻悄悄摸摸的潛入船艙深處，四周的士兵還在往外趕，這個時候朝著反方向行走無疑很招惹他人的注意。她連忙低下頭，按住自己的右肩，喘著粗氣一步一步緩慢的朝著關著奈特拉的地走著。

  “你這是怎麽了，需要幫忙嗎？”一名提著醫療箱的醫生在老頭麵前停了下來，伸出手將老頭扶在過道的牆壁坐下。

  “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怎麽傷的這麽重！”望著全身鮮血的老頭，醫生的眉頭皺了起來，連忙打開醫療箱。老頭卻伸手按住了醫生的手，他抬頭露出了一絲困惑。

  “海怪在外麵，那邊有更需要這些藥和醫生的人。”

  “可是你！”

  “不礙事，都隻是一些皮外傷。”她站了起來，繼續朝著裏麵走。醫生望著逐漸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除了無奈之餘還有一絲敬佩。像是得到了什麽鼓舞似得，她快速的收拾好醫療箱朝著甲跑去，哪裏才是今夜的戰場，作為這艘船上位數不同的醫生她必須盡快趕過去。

  海風腥臭，惹得甲板上的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一些沒見過世麵的新兵甚至開始嘔吐起來，壯漢雖然沒有那麽狼狽，但是他的臉色卻也不怎麽好。

  “該死的！快點回來，這些觸手裏麵有毒！”

  他突然大吼起來，剛才那名最先斬斷水母觸手的獨眼兄弟在眾目睽睽下被水母纏住化成了一堆爛泥。這種情況肯定不是被水母捏成了爛泥，隻要稍微有些腦子的人就能夠猜測出這些觸手裏麵有毒刺。

  然而他的提醒還是晚了，在眾人被那隻獨眼的慘狀感到恐懼的時候，那些觸手卻沒閑著，瞬間又有數人被水母抓住，化成了一堆臭水。同伴的慘狀終於讓士兵們回過神來，開始拚命的朝著船艙的方向奔跑，內心中充滿恐懼的他們再也顧不得什麽騎士精神，不少人甚至還將自己的兵器都丟了，隻求能夠跑的再快一點。

  然而這些觸手可遠遠不止有毒，它們同樣粗大，抽打起來依舊十分有力。

  一根觸手輕輕一拍就將大量的士兵掃到一邊，有人就因此昏死過去，情況好一些的也不由自主的蹲在原地吐血。

  “魔法師，弩箭手支援他們。”

  又一根觸手靠了進來，在它即將攻擊到人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火球與弩箭狠狠的射在了這隻觸手上麵，將它轟成了碎片，這些士兵成功的獲救，然而下一波的士兵卻沒有那麽的幸運了。被觸手掃走成了忒提絲的點心。

  “該死的海怪！”壯漢雙目赤紅，一拳砸在了船艙裏的木板上，木板完好無損，鮮紅的液體卻從他的指縫間流出，甲板上的兄弟最後或者回來的隻有不到一半人。明明從甲板進入船艙隻是一段短短十幾米的距離，稍微走兩步就能到。現在卻成了一段與死神賽跑的恐怖賽道。

  “擺出槍陣，別讓這些觸手伸進來。我們要在這裏斷光它的觸手。”憤恨的壯漢朝著士兵命令道，所有拿著長槍的士兵走上前站在了隊伍的前麵。甲板上再無或者的人類，這個時候觸手的矛頭終於對準了船艙裏的人類，開始撲了下去。

  “舉盾！”壯漢揮了揮手，手拿這舉盾的士兵們，站了槍陣前方。

  砰！觸手砸在了盾牌上麵，遭受衝擊最大的那名士兵直接被擊飛，然而他的位置迅速被另外一盾兵補充，就仿佛是一個怎麽打都打不爛的龜殼。

  “攻擊！”舉盾打開，無數槍頭刺向那隻觸手，瞬間化作無數碎片。

  “很好，就這樣保持，那隻海怪如果攻進來，就用這樣的方式解決。”水母黏稠的血液噴了它們身上，雖然並沒有什麽腥味，但是這種似鼻涕的東西丟在自己身上依舊是十分難受。然而每個人心中卻並沒有了那麽的抗拒，這代表他們成功了傷了那些觸手，接下來隻要小心一些，就一定可以擊退這隻水母的。

  “你看他們給我折斷了多少！”深海裏忒提絲舉起幾根斷掉的觸手在人魚麵前晃來晃去，述說這自己的委屈。

  “整整四十七根觸手啊！好疼的！”人魚的首領摸了摸忒提絲的龐大的身軀，輕輕的張開自己的雙臂抱住。

  “忒提絲辛苦了，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吧。你不需要再用觸手強攻了。”人魚的首領張開嘴，一連串的高頻音波傳了出去，這些聲音已經超過了人類可以聽到的範圍，他們聽不到，隻是覺得腦袋一陣難受，但是海裏麵的其他人魚卻是能夠聽的到。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魚紛紛浮出水麵，手拉著手低聲哼著歌，最開始這隻是一條人魚隨口哼出來的，歌聲簡單而清澈......

  但很快她的歌聲就吸引了其他人魚的附和，她們也開始加入這場美妙的歌會，最開始是一條、兩條，到了最後幾乎是所有人魚都參加這場合奏。而這首原本單純的歌也加入了新的東西，一段輕柔的旋律，當這段旋律響起之時，整個大海都仿佛受到了影響，風逐漸平靜下來，海浪也停下，就連船艙裏麵的人緊張的心情也緩和了許多，這是一段美妙且不危險的歌聲。

  很快這個旋律開始緩緩變快，同一時間海風、海浪開始泛起。銀發人魚開始哼歌，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所唱的歌與人魚的旋律完全相反，人魚群的歌聲是平緩悠長的，而她的歌聲確實激情高昂。

  但是兩者融合卻並沒有出現什麽違和感，人魚們將自己的首領團團圍了起來，開始配合首領，她成了歌會的領唱，平緩的主旋律也開始朝激昂方向發展。

  波濤開始變的洶湧，滾滾黑雲不知何時也一層又一層的疊到了天上。

  轟！一到青白的閃電蜿蜒的從天際劃過。

  雨水開始落下，狂風吹了起來。

  歌聲依舊，並且逐漸進入了高超的階段。

  轟！

  恐怖的閃電將船上的桅杆劈成兩半，就像是船首的那女神的雕像一樣，在強大的力量麵前麵目全非。

  然而人魚的攻擊遠遠還沒有結束，更多的閃電在雲層之間翻滾，海麵上的浪頭一個比一個巨大，縱使大海的天氣時常變化，但像如今幾分鍾不到的時間內，出現如此大的劇變卻怎麽想都是極其不正常的。

  “該死，這是那群畜生的魔法攻擊，所有魔法師趕快支起防護罩！”終於覺察出不對勁的壯漢下達命令，所有在船艙的魔法師相互點了點頭。高舉法杖開始準備魔法。

  毫無疑問比起魔法天賦，人魚族更勝人族一成，這是它們天生的能力，就像是不需要去教它們依然能夠唱出美妙的歌聲來，並且能夠自由的運用歌聲中包含的魔力，這並不是努力或者學習做到的，而是她們天生便會，這隻是她們的本能。就像是吃飯和呼吸一樣。

  運用歌聲中的魔力就是人魚的本能，是的，她們的魔法強大，幾乎能夠毀天滅地。

  但同樣的，她們隻是使用自己的本能而已，對於魔法根本就沒有進行過研究，隻是單純的使用。就像是河水旁生活的動物，他們不會缺少水分，口渴就會去河水，但卻從未考慮過用河水發展漁業發展農業。

  人類則不一樣，天賦上他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通魔法的種族，但是他們卻善於挖掘，研究開發自己的能力極限，他們是將小河變成大河之人。

  數十人名魔法師，同時發力，一個龐大無比的防護罩完成。

  轟！！！

  天雷轟頂，十幾道如同柱子般粗壯的閃電從天空劈下，整艘船都在這毀天滅地的威能下震動起來，躲到船艙內的人甚至聽到了屏障破裂的聲音，但饒是如此它依舊頑強的支撐了下來。終於籠罩在船隻上方的烏雲消散，飄向遠方。

  士兵們相互擁抱露出笑臉，但是魔法師卻沒有笑，他們默默的站在一起，盡可能的將防護罩變的更加結實一些。危機並沒有接觸，他們能夠感受到，更為龐大的魔法正在匯集起來。

  一切如魔法師所想，歌聲還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高昂，越來越多的水元素還正不斷的向她們湧去。終於歌聲到達了最高潮，一道幾十米高的海嘯從現在大海中，當這些人魚召喚出這道滔天巨浪後，立刻向大海裏麵鑽去，就連忒提絲也不例外，這些在大海之中生活的居民，比路上的人更理解大海的溫柔與恐怖。

  “該死！這些人魚居然弄出了個這麽鬼東西！現在該如何是好！”一直表現的十分冷靜的壯漢這一次也終於撐不住了，聽到海麵上那湧上來的恐怖的聲音，開始在胸口畫十字架，祈禱女神。

  “哼，船長，什麽都不敢隻是等死的人，女神可不會原諒。”魔法師中的一人冷哼一聲，他是一個瘦高的年輕人，穿著中規中矩的法師服，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特色，就連手中握住的也隻是普通魔法師的法杖。

  “我們即將麵對的是一個非常恐怖的魔法，雖然看不到，但是我們能夠感受到那龐大到可怕的水元素量，但是這個可怕的也隻是它的總量可怕，它的範圍太廣，反而將這個恐怖的魔法變的不那麽恐怖。”少年將魔杖抵住地麵，忍受著疲倦開始修複這防護罩。

  “我們不一定沒有辦法承受這一擊，隻要不肯放棄。我知道各位都留有一定的魔力，向著在這個魔法襲來之後保身，但是外麵可不知道有這個魔法，還有人魚和海怪，這艘船一旦沉了，就算我們沒有被海嘯拍死，也會被人魚抓住，也就是是死路一條。女神不會拯救等死之人，但也絕對不放放棄努力之人，隻要我們肯同心協力，又未必會死，女神一定不會拋棄我們的。”

  “你們悄悄的留了手？”壯漢臉色難看的望著魔法師，擁有魔法天賦的人不管在哪裏都是稀缺的人才。他們自然不是船長手下的人，也看不上他。同樣的船長對這些整天臭屁的魔法師也沒有什麽好感，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些魔法師在麵對這樣的威脅時，還在打著小算盤，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魔法師沒有回答壯漢算是默認，他們之間相互看了看，隨後點了點頭。開始做年輕人一樣的姿勢，將法杖點地，同時瘋狂的催動這魔力，修複或者加固防護罩。他們可能不會將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命放在眼裏，但是他們也不是傻子，年輕人的話提點了他們。

  “碰！”海嘯撞了上來，巨大的衝擊力立刻讓防護罩開了個口子，而這個口子還在向外不斷的擴散。眼看防護罩徹底破碎，那最開始說話的年輕人揮動法杖，瞬間一個比整個防護罩小上許多的新防護罩出現在裂口處。他喉嚨一甜，一抹鮮血湧上喉嚨。

  “你這家夥！你這樣做就等於要自己一個人承受這魔法的威力！你還真不怕死啊。”說話的也是個年輕人，他也學著那人的方式，在大的防護罩的破損處展開新的防護罩，替大家分擔壓力。同樣的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伸手擦了擦，疲勞的笑了笑道：“但是這個辦法卻相當的不簡單啊。該說你是天才好，還是該說你腦子進水了用這麽危險的方法。”

  海嘯終於過去了，船隻完好無損，天空也不再落下閃電，所有船員們屏住呼吸，仿佛危險沒有過去，直到船上的魔法師們對他們點了點頭，他們才開始發出歡呼的聲音。

  盡管他們沒有魔法，不知道剛才的那波較量，但是船艙內魔法師一個個口吐鮮血的狀況他們還是見著的，也能明白這一次的狀況是多麽危及。現在終於撐過去了，自然高興。

  魔法師們也笑了，不單單是為了活下來而感到高興，也為自己抵擋住這麽強大的魔法感到興奮，若是以往這種魔法他們別說抵擋了，就連想也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麽可怕的魔法。

  “喂，你沒事吧。兄弟！你可別出事啊！”年輕人旁邊的士兵還在歡慶，然而他的身體卻已經倒了下來。這著實將那名士兵嚇了一跳，剛才的動員他們有目共睹，自然不希望這個人死了。

  “沒事，隻是太過疲勞休息一下就好。”披著白大褂的醫生立刻來到了年輕人的身邊，檢查起他的身體狀況，給了眾人一個放心的消息。

  歌聲再一次響了起來，已經下沉的海麵又重新浮出海麵，她們望著這個本該被海嘯吞沒沉入大海的船，眼中凶光閃現。魚尾褪去，化作人類的兩條腿，她們緩緩的遊到船邊。鋒利的指甲刺入船板，一點一點的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