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死裏逃生
作者:朱璃宇      更新:2020-04-20 19:51      字數:4231
  殺手小皇妃最新章節

  那紅衣女子何曾如此窘迫,頓時怒目圓睜幾欲噴出火來,眼見段冥又欲擲劍,她如何能容他故技重施,一聲怒吼,我驚恐的看到她再度猛地一劍向前砍去,正是適才將我擊敗的霸道招式。

  隻見一道耀目的金黃劍氣與段冥的侓慛劍同時呼嘯飛出,空中相擊之時,後者錚的一聲被猛地彈飛出去——

  “——歸螢小心!”

  月光下被彈開的侓慛劍旋作一團綠圈,徑自呼嘯著向我的方向飛來。我連忙用手護住腦袋,卻聽一聲鈍響,再睜眼時,卻見侓慛劍已然落下,鋒利的劍刃泛著清幽光芒,深深插在距我雙腳不過三寸的雪地上。

  驚魂未定之際,隻聽那頭紅衣女子又一聲暴怒狂嘯,手上一揮,耀目的金黃劍氣再度脫劍而出,直衝段冥。段冥失了配劍,腹腿上又接連負傷,加之適才乍見那驚人的成型劍氣愣住了神,一時哪裏還有閃避之力。

  眼見將要中招,迫不得已唯有將雙臂叉在前胸護住命門。嘭的一聲悶響,我的兩隻手臂遽然傳來火燒般的劇痛。卻見段冥已然被那淩厲無比的劍氣打飛出去,重重落地連連滾了幾圈,直至我的身前方才停下。

  “呃…”

  段冥渾身是雪,因為劇痛,臉上在這寒冬暗夜中竟沁出一層冷汗。他的身體因為乍受重創而微微抽搐,卻仍然掙紮扭動著向我的方向爬了過來,“歸螢…你怎麽樣!”

  “——段冥!”聽見段冥呼喚自己的名字,我的身體霎時便生出幾分氣力,即刻便心疼萬分的向他爬了過去,“段冥…我沒事!你傷得要不要緊——”

  “不用擔心我!歸螢……”段冥終於再度摟過了我的肩膀,卻因為壓到傷處疼得麵目扭曲。“我,我一定會保護你——”

  “——不要!”但見段冥顫抖著又要去撿侓慛劍,我急忙拖住他的腰絕望道,“段冥…別再硬拚了——此人武功遠在你我之上,你再如何拚命也沒有用的……”

  “便是打不過她,我也要拖她一拖!”段冥因動作太猛引得連連咳嗽,竟嘔出一大口血來,“歸螢你快跑,能多快就跑多快,最好在我失守之前跑回刈州城裏,快——”

  “你在說什麽啊!段冥!你拚了命的救我護我,大難臨頭我又豈能棄你而去!”我激動的抓著段冥冰冷的手道,“何況你我乃互融之身,要活便一起好好活,要死也要死在一處才是啊!”

  “我終究與她無冤無仇,大不了向她討饒,總有生路可尋…”段冥氣息已然微弱至極,仍自強撐著身體目光堅定的看著我道,“——可你…你是她要的人,你與我不同……聽我的話,趕快跑吧,趁我還有一息尚存,回到刈州城,回到桃銷樓——回去了就安全了,氶鉞氶斧也會全力護你——”

  “——誰說她可以走的?”

  心髒幾乎漏跳一拍,我和段冥乍聞此言俱是大驚,不約而同抬頭望去——眼前殷紅一片幾乎掩住了漫天的素白月光,那紅衣女子無聲無息間竟已不知何時移到了我們身前。

  心中悲懼交加,才欲高呼,眼前又是一黑,卻是段冥彈坐起來,一把將我擋在了他寬厚的身軀之後。

  “前輩今日究竟為何苦苦相逼,這般不肯放過!”段冥傷得實在太重,雙膝一軟便直直跪倒在那紅衣女子麵前。然而他仍舊不肯癱坐在地,隻是以一雙明澈的悲慟目光對著強敵,“今日罡風旗的兩位旗主若真有什麽不測,你可知會有什麽後果?我保證你會被全天下的尾教弟子追殺,一生一世都不會好過!”

  “小子,我敬你武功不俗,適才已經多番相讓。隻是尾教在江湖何等地位,你怎麽敢拿你罡風旗旗主的名號在此欺世盜名!”紅衣女子懶懶抬手,將一寸凜冽劍鋒抵在段冥抖動不止的下巴上,“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麽立刻滾開,今後江湖上,不準對任何一人提起今日之事;要麽留下以血祭劍,陪這個女人一起下地獄!”

  “不要!你要殺的人是我,何必牽連他人——”

  “——歸螢不必求她!”段冥厲聲喝道,仍舊顫抖的挺直脊梁怒視著眼前的紅衣女子,“你也說過,你我生死與共,原也是逃不掉的!今日她既舍得豁出自己餘生安定來取你的性命,我便先隨你一起上路,來日且等她下來陪咱們便是!”

  “段冥!”

  “——好小子,倒真有三分骨氣。你既願意陪她,我今日便成全了你!”紅衣女子連聲冷笑,顯是已被段冥激怒。隻見她緩緩抬起金黃長劍,一雙碧幽幽的詭異雙瞳凶光畢露,“你既不怕,便是你先上路——受死吧!”

  “——不要!”

  紅衣女子運足氣力將那金黃長劍直直刺向段冥天靈蓋,我通身的血液似是瞬間沸騰起來——眼見劍鋒距離段冥隻剩一尺,我的身體突然劇烈一震,腦子霎時變得空白一片,雙腿猛蹬,我猛的躍起,縱身將段冥撲入懷中。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看見了少年明澈雙眼中幾欲盈溢的錯愕,恐懼,不可置信的驚喜。

  還有令人心碎的哀涼……

  時間似乎靜止在這一刻,世界變得空無一物,唯有段冥的身體在我懷中真實而劇烈的伏動著……

  一秒,兩秒,我緩緩睜開緊緊閉起的雙眼,感官漸漸恢複回來。

  機械而遲疑的回轉頭去,觸目所見是一片紅斑點點的茫茫雪地上因我躍起而脫落的貂毛大氅;

  不遠處暗黃一塊,似乎是我那塊自段冥走後便一直配在身上的,適才不小心跌落一旁的石蟒骨;

  再往後,便是距我後腦勺不過半寸的金黃長劍冷厲的劍鋒;

  順著劍鋒往上看去,卻是紅衣女子一雙瞳孔劇縮的碧綠雙眼,此刻映著慘白月光顫抖不已,愈發顯得她整張麵孔乃至整個身體僵硬得仿若石化一般。

  “歸螢…!”

  到底是段冥最先反應過來,連忙一把將我重新攬回身後。他用手輕輕撫了撫我額間的碎發,寫滿擔憂關切的眼神已然勝過萬千言語。

  來不及說話,他有些笨重的轉回身子麵對著紅衣女子,雙手卻仍自如護雛的大雁一般大展開來,就像是怕眼前那適才突然收招的紅衣女子回轉過神來,繼續在我身上補刺一劍一般。

  “你……”

  “——她,她怎麽會?”紅衣女子的麵紗一動未動,便如一灣平靜無瀾的血色湖泊,然而她的聲音卻如她此刻的瞳仁一般顫抖得愈發厲害,“她到底是什麽人!”

  “什麽…”段冥有一瞬的癡怔,隨即反應過來忙道,“不是同你說過,她正是我尾教罡風旗旗主,溫靈大人!”

  “可是!——怎麽會……”

  “旗主前些日子曾受我教教主之命去做一件凶險至極的任務,之後便身受重傷,甚至喪失了…喪失了一部分的記憶。”

  段冥有些心虛的結巴,但見眼前的紅衣女子仍是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並未對自己適才的話起疑,便繼續虛張聲勢道,“今日是你撞大運,若是等旗主大人恢複了十層功力,隻怕屆時你便半點便宜也占不到了!”

  聽了這話我心裏便開始不安的打起鼓來。

  段冥實在不是一個說謊能力高超的人,他自以為這樣說可以恫嚇敵人。殊不知那紅衣女子並非善類,唬不住不說,就怕反倒激出其殺人之心,動了趁我尚未恢複功力先下手為強的念頭。

  若是此刻便將我與段冥在這僻靜雪山之中秘密結果了,豈不省去來日被全天下罡風旗死士圍追堵截尋仇索命的麻煩——如此想著,心中便愈發忐忑。

  我難掩懼色抬眼望向紅衣女子,卻見她臉上驚容依舊,一把長劍舉得分寸不移,徑自通身僵硬,便如叫人點了穴道一般。

  見此情景,段冥亦是納罕,不由自主微微側首,與我交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許是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段冥張口又欲再說,卻被我以極度微小的動作拉住了衣擺——

  “歸螢?你——”

  “——素聞尾教罡風旗‘紅香綠翠’兩位旗主一雙神劍屠遍江湖,武功舉世無雙。今日看來,當真是謠傳無稽了。”

  紅衣女子終於再度開口,適才眼中的驚愕神色,已然換作了冷冰冰的慍怒和輕蔑。她突然向後退回半步,手腕一扭便將耀目的金黃長劍收回身後。

  她微微閉起雙眼,似是迫不得已要去做什麽完全不可接受的事情一般沉沉呼了口氣,隨即再度向我投來她那一貫陰森淡漠的詭異目光,沉聲冷道,“你們兩個廢物都能做尾教的一旗之主,當真可笑。江湖多有隱世高手,今日閻王不願收了你們去,來日也總會有人來取你們的性命,取你們的旗主之位而代之!”

  “我們既有本事爬上這個位子,自然也有本事守住它。”我勉力顫聲冷笑道,“這原是我教教內之事,便不勞閣下費心了。”

  紅衣女子不再搭腔,隻是在肅殺寒風中最後對著身前已然虛弱不已的段冥和我冷冷一笑。隨後兩袖一揮,使出輕功飛向夜空,仿若月光下鏈月雪山中一隻赤紅的嗜血蝙蝠,短短一瞬飛出百丈,消失在了黑土官道的盡頭。

  “——呃……”

  段冥負痛低哼,腿上再吃不住力道,噗通一聲笨重的摔回到了地上。從臉色來看他已經極度虛弱,隻是礙於我在身邊,這才勉力撐著,做出一副可以堅持的輕鬆神態。

  “段冥!——你怎麽樣……”

  我上前想要將他抱住,卻因動作過急牽扯出下腹陣陣劇痛。

  這痛楚著實邪門,那金黃劍氣明明並無實體,打在身上亦無傷口留下。隻是就像一尺利刃嵌在身體裏,中劍之處皮肉僵硬,觸之便劇痛難忍,運行內力流經附近經絡更是痛不欲生。簡直就是一條噬人內力精氣的吸血毒蟲,直要熬得人真氣盡失,力道全無方才罷休。

  我實在動彈不得,負痛倒在雪中抽搐不已。身體裏已經沒有足夠的真氣維持體溫,我能夠清晰的感受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這冰天雪地的黑夜裏急速消耗。別說起身走回刈州城,便是爬到段冥身邊,哪怕喊一聲救命的氣力也沒有了。

  “歸螢…你怎麽了,快醒醒啊!”我模糊的聽見段冥氣若遊絲卻又堅定異常的聲音從身邊不遠處傳來,奈何眼皮和喉舌早已被冰雪凍僵,實在是睜不開眼,也答不出話了。“——歸螢你不能睡,來——我扶你起來,我們必須快走,必須快點回到桃銷樓裏才行!歸螢…歸螢你不能再躺在這裏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凍死的……”

  眉心傳來陣陣麻木而濕潤的溫暖觸感,是段冥的手,不,他的手早已經被凍僵,不會有這樣的溫度。是嘴唇,是他在用自己的嘴唇溫暖著我的額頭。

  我想要睜開眼睛,想要伸手去捧住他俊秀的臉。然而周身卻似千鈞重拳打過一般麻木不已,唯有傷口隱隱向大腦傳來跳動的隱隱痛覺。

  段冥還在不停的呼喚,他呼在我臉上的溫暖氣息變得越來越微弱而緩慢,蒸氣在額間凝結成無數細小的冰晶,變得冰冷而不適。

  恍惚間,我聽見段冥的呼喚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什麽人在雪地上艱難的匍匐爬行;又像是在雪地上匆忙的翻找著什麽東西。

  “段…段冥?”

  我竭盡全力從喉間冰凍的空氣中擠出尖細虛弱的聲響,然而卻沒有得到回應。

  我的聽覺完全喪失,一片混沌的寂靜中,我感受到自己最後的一絲溫度也終於消逝而去。身體似乎變作了輕盈的塵埃,由著狂亂寒風的吹拂,漸漸融入在這一片純白色的茫茫雪野之中。仿若那一場夢境——飛旋;飄零;接近;錯過。

  直至最後,散得無影無蹤。